69.第五十六章(下)
馮銓臉青一陣白一陣,從牙縫裏蹦出一句:“那孩子福薄,幾月前因病故世了。”
“什麽!”烏巴海臉色驟變,唰地站起,瞪著他看了良久,咬了咬牙,拱手道,“馮學士節哀順變。不知姐墳塋何處,在下想去祭掃。”
馮銓見他不死心,冷冰冰地回道:“她葬在涿州老家。”
烏巴海得了這答複,黯然道:“都怪在下挑起了學士心中痛事,望勿怪。”
馮銓緩了臉色,道:“無妨。還要謝將軍美意,隻可惜女無緣。”
烏巴海歎了口氣,拱手作揖,道:“告辭。”
馮銓送了他出去,回到書房不停踱步,心中煩悶憂慮卻無從消解,喚了老仆進來吩咐道:“去請夫人來。”
烏巴海出了馮宅,總覺得不甘心,拽著韁繩卻遲遲不上馬,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見巷子裏又進了一輛騾車。他示意從人牽馬相讓,那騾車便停在階下,隻見趕車的男仆跳下來,向門房道:“姐回來了,快將門打開。”
烏巴海心中一動,朝侍從使了個眼色,那侍從會意,摸出個剔牙的鐵簽兒,神不知鬼不覺地往騾子後臀上使勁一紮,那騾子吃痛,嗬嗬驚叫著就往前奔去。那男仆察覺變故時,已追之不及。
烏巴海等的就是這一刻,躥上兩步便抓住了騾子的轡頭,他膂力甚強,那騾子被他硬生生拽住,哀叫著驟然停步。這猛刹之下,車內的人嬌呼一聲,往前一撲,差點滾下車來,幸好被他一把撈住。
“姐沒傷著吧?”他看向抓著自己胳膊驚魂未定的少女,輕聲問道。自那女孩兒摔出來他就知道不是,那日的馮家千金怎麽瞧也有十五了,眼前這個卻是身形都未長開。
馮蘅對上年輕男子清亮的目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掛在他臂彎裏,雙頰不由騰地紅透了,忙放開他,搖了搖頭,頷首道:“多謝公子施以援手。”
烏巴海心道,學士家的女兒教養果然不一般,不管大的還是的都是舉止大方談吐文雅。他便是想娶一位這樣的妻子,隻是那馮老頭食古不化,似乎並不想結這門親事,的話不盡不實,也不知那位姐是否還在世。
他向馮蘅笑了笑,退開道:“姐沒事在下就安心了。”幸好不是他心儀的那位姐,否則今日便太罪過了。
車內一直抓著扶手的丫鬟鑽出來,跳下車放了腳蹬,攙住馮蘅道:“姐,咱們進去吧。”
馮蘅對烏巴海滿是好奇,進門之前一直望著他。
烏巴海察覺她的注視,翻身上馬後又回頭向她拱手道:“馮姐後會有期。”完策馬而去。
馮蘅轉過照壁,遇見仆婦於媽媽迎上來,忍不住問道:“方才門口遇見了一位公子,可是爹的門生?”
於媽媽回道:“那是個滿人,聽還是位將軍。”
“啊,瞧著不像!”馮蘅訝道。
於媽媽附耳又道:“他是來向姐提親的。”
馮蘅嫩臉一紅,道:“休要胡!”
於媽媽道:“我怎會胡。不過老爺好像未答應。老爺夫人都在書房呢,這會兒喚您也去,定是這事兒。”
馮蘅想起剛才那人爽朗笑容,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剛踏入書房,父親便黑著一張臉道:“以後不管何人問起你二姐,就回答染病死了,葬在老家。聽清楚了沒有?”
馮蘅在家裏女孩兒中便是行二,提起“二姐”卻立刻明白指的是之前那位姓錢的姐姐,看父親如此鄭重,應該十分要緊,點頭應道:“是,爹爹。”
馮夫人向來偏疼幼女,朝丈夫一瞪,道:“做什麽對蘅兒呼來喝去的!也不見你給她尋一門好親,方才來的那位不管好是不好,怎的也要讓我瞧瞧,你倒好,給人攆出去了!”
馮蘅臉紅著不敢話。馮銓向來懼內,隻能耐著性子安撫老妻,心中對那帶來無窮後患的事主兒又添了一重怨恨。
錢昭卻不知自己被人憎怨,此時正在花廳中招待二格格與額駙華善。
二格格已出閣大半年了,此時肚腹隆起已然有孕在身。她親熱地依著錢昭坐,道:“我前陣子身上不好,沒來瞧福晉,您不會怪我吧?”
錢昭微笑道:“你身子沉重,還辛苦顛簸過來看我,怎麽還會怪你!這是五個月了麽?”
二格格撫了撫腹,笑著道:“嗯呢,快六個月了。福晉快讓我見見七阿哥。都有了身子,多看看漂亮的孩子,生出來的娃也會漂亮。”
錢昭便命人抱了七出來,二格格逗著他道:“七阿哥認得我麽,我是你二姐姐。”
七也沒見過她幾次,哪裏認得,幸好不怕生,隻是望著她笑,伸著一雙彷胖乎乎的手去摸她的臉。
二格格極愛這個幼弟,在他手心臉上親了幾口,喃喃道:“你可真招人喜歡!”又向錢昭道,“對了,瓊珠快要臨盆了,若是生下來是個男孩,也好與七阿哥作伴。”
蘇勒拚命向她使眼色,可她渾然不覺錯了什麽,反而問她:“嬤嬤怎麽了?”她又急又窘,卻見錢昭臉色如常,便稍稍放心。
隻聽錢昭淡淡道:“孩子們玩兒作伴,也不拘男孩女孩。”
二格格道:“是呢,我時候就常想著跟哥哥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