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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六十五章(上)

  兄弟三人在內書房落座,阿濟格滋溜幹了一盅酒,咕噥道:“可算能歇歇了。”


  多鐸把玩著青花酒盅,向多爾袞道:“豪格哪抵京?”


  多爾袞回道:“再過個七八吧。我已派了多爾濟達爾汗諾顏去迎他。”


  “砰”阿濟格一掌拍在桌案上,道:“憑什麽派內大臣去迎!在外兩年他就沒錯處?”想當初,他追擊李自成,輾轉幾千裏,打下半壁江山,不過就繞道鄂爾多斯補了些馬匹麽,班師的時候既無郊迎也無賞賜,生生革了親王爵位,還罰銀五千兩,現在想起來都肉痛!


  多鐸瞥了他一眼道:“哥,別喝那麽急。”


  阿濟格盯著幼弟更來氣,心道,你就在江南收拾些軟蛋,回京來風光無人能及,這會子還對著我風涼話!


  多爾袞卻唇角微勾,笑道:“斬了張獻忠,功勞總是有的。”


  “哼,怎沒得個疫症死在四川!”阿濟格咬牙咒道。


  多鐸對阿濟格惡毒的詛咒並不在意,可多爾袞那平淡一笑卻叫他心中發寒。豪格與自己麵上一向還過得去,與多爾袞卻是死敵,此番凱旋料來討不到好,就算肯俯首帖耳,眼下這局麵也未必容得下……


  多爾袞望向阿濟格道:“喀爾喀人前月又入山西劫掠,你不曾上報,是什麽緣故?”


  在關外時,清國常邀請蒙古各部越長城入明境驅虜人丁劫掠牲畜,如今滿州入主中原,有些不規矩的部族仍舊忍不住想依著老法子發點財。這就不是多爾袞喜聞樂見的了,過去那是肥羊,眼下卻算是“子民”,故而將阿濟格打發去大同,也有管轄晉北震懾蒙古的意圖。


  阿濟格吞吞吐吐地道:“也就十幾號人馬,殺了兩個漢人,擄走幾個女子……”他見多爾袞臉色漸沉,便不下去。這等事居然也有人特地稟報,滿朝堂都是些訐告為生的鼠類!他在心底啐了口,麵上卻不敢露,做出老實聽訓的樣子來。他這個弟弟日漸獨斷專行,最好還是別去觸他黴頭。


  “此事如何善後你想仔細了!”若是連些微匪類都彈壓不住,還要他何用,多爾袞丟給阿濟格一句,隨即又轉向多鐸問道,“南糧已發運了嗎?”朝廷向江蘇、安徽、江西、浙江、湖南、湖北、河南、山東八省征收漕糧,以供宮廷、王公、百官及兵丁食用,所謂南糧,即是南方六省的漕糧。


  多鐸回道:“已要戶部發文各省,定了南糧過淮安的時限,江蘇、安徽兩省長江以北地方發運的漕船,臘月便過了淮,預計在四月朔抵達通州。其餘省份地方由北往南遞延,最晚的江西、湖南,預定三月初‘過淮’,六月朔抵京。這時限今年試行,若無差錯,擬為定製。”


  多爾袞點了點頭,又問道:“鹽課去年共計多少?”


  這倒真是強人所難,多鐸想了想,回道:“大約一百五十萬兩上下,各地奏報臘月裏也都停了。”


  多爾袞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招了嚴鳳餘過來,吩咐道:“去叫錢昭來。”


  多鐸勃然而怒,還未及拍案而起,卻是阿濟格叫出聲來:“叫她做什麽!”


  多爾袞笑而不語,多鐸狠狠盯著他,心道,這樣公心無私的態度擺給誰看?偏又不能發作,他不要臉,自己和錢昭還要臉。


  嚴鳳餘應命,卻沒有親自上陣,而是讓多鐸身邊的馮千去請錢昭。


  這時女眷們剛進花廳,裏頭和麵、擀皮、包煮餑餑的器具材料都擺開了,婦差們正在伴餡,一副主仆同樂的架勢。


  馮千進門明來意,錢昭正愁沒法脫身,順水推舟地道:“我去去就來。”


  錢昭步入書房,見兄弟三人都在,微微有些訝異,頷首行禮後便站在多鐸身邊。


  阿濟格喝得半醉,喊了聲弟妹便盯著她瞧,心下無非抱怨自己運道不好。


  多爾袞見她雙耳珠光之色,先是一怔,接著便笑問道:“去歲鹽課之數多少?”


  錢昭被多鐸攬著在他身邊坐下,答道:“截至十月,計一百四十一萬五千三百二十兩,按往年推算,整年應為一百七十萬兩有餘。”其實還有些零頭,幾錢幾厘的,想來攝政王也不樂意聽。


  “關稅呢?”他又問。


  多鐸心道,這些問他莫非還有誤麽?雖心中暗恨,卻不阻止錢昭對答。


  隻聽錢昭繼續答道:“各關之數尚未匯總,不過光京城崇文門稅關便征八萬,想來不會弱於前明啟年間四十一萬之數。”


  多爾袞奇道:“戰事剛熄,百廢待興,商關稅竟能比得上前明了?”


  卻是多鐸接道:“那是因為本朝剛立,貪贓枉法的官吏還沒那個膽。往後大約也就這個數了。”這事他問過張一粼,又曾與錢昭討論,倒是十分清楚內情。


  錢昭垂眸而笑,多爾袞望著她,道:“漕糧運費昂貴,聽倍於糧價,有沒有儉省的法子?”


  錢昭卻道:“運費並非倍於糧價,而是三倍之。南糧三百萬石,漕船五千艘,運河沿線需要層層倒閘,征發纖夫挽牽,設置官吏督運,修河堤防等等。尋常修修補補的法子,省不下來什麽。真想一勞永逸,唯有海運一途。”


  多爾袞一愣,道:“海運風險太大了吧?”


  錢昭笑道:“蒙元時漕糧便是海運,幾百年了,如今還活回去了不成。前明時提海運,是擋了漕運官的財路,斷了運軍的生計。眼下又無需守什麽‘祖製’,就是最好時機。若要辦海運,有一人不可不用。”


  “鄭芝龍?”多鐸問道。錢昭點頭默認。


  多爾袞凝神思索片刻,道:“你先去吧。”


  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錢昭也有些著惱,卻什麽都沒,起身出去了。


  阿濟格醉眼惺忪,抓著多鐸問:“你們在什麽?怎麽能讓女人摻合正事!”


  多鐸推開他,心道,你倒是想摻合,可惜一句都沒聽懂。


  多爾袞道:“不提那些了,今兒正旦,還是喝酒吧。”


  這話正中阿濟格下懷,忙舉杯道:“對,喝酒。”大過年的,在這坐著都快比廷對都累了。


  於是兄弟三人便邊喝酒邊些閑話,把煩心事先拋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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