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是你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燕飛依舊是嬉皮笑臉著,語氣卻是十二分的認真,“這事若換做是我,也未必能夠做的比你好。”
聽出燕飛實在安慰自己,花影感激地對著他笑了笑,卻仍是道:“可是生事之人卻還是在逍遙法外,根本沒有收到法律的製裁。”
燕飛的眼珠子轉了兩轉:“那這樣,我平常呢,也是拿人酬勞做事情,你給我點酬勞,我替你去把那將軍之子揍一頓,讓你解解氣,如何?”
“噗嗤——”花影被燕飛逗得終於笑了起來,也生了趣味,揚了揚手中並不怎麽豐滿的荷包,順著他的話笑道,“我就這麽點錢,哪裏請得起你這尊大佛?”
燕飛明朗地笑道:“我的酬勞不高,恰巧沒吃晚飯,你賞我頓晚飯吃就好。”
花影從前一直覺得她自己很能講,遇上燕飛之後,她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麽很能講,永遠隻有更能講——
燕飛是個盜賊,但是他是個有原則的盜賊,隻劫富不劫貧,且很多時候,還會拿劫來的銀子救濟窮苦人家,可謂是個俠義之盜。
也正是因此,燕飛在偷盜時,時常能遇上很多奇聞異事,比如哪家的公子哥喜歡穿女子衣服,又比如哪家小姐對貓怕的要死,光是聽到貓叫便會渾身戰栗。
文井大街的路邊小吃街上,燕飛對著花影將自己偷盜時的神威,講的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花影心念一動,突然想到,若是請燕飛去幫她盯著赤燁,說不定能發現有關於掘墓一案的極重要的線索。於是她眨眨眼,試探性地問道:“這麽說,在這京城之中,沒有哪個地方是你去不了的咯?”
燕飛十分得意:“這是自然!即便是皇宮,我也進出自如,簡直跟玩兒似的好麽?”
花影一愣,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鬧得沸沸揚揚的皇宮失竊案。那個案子使得聖上大怒,罷免了當時的知府大人,但是到了最後,也僅此而已。
後來聶寬上任時,聖上已經消了氣,這個案子便這麽不了了之了。
如今聽燕飛這樣說,倒叫花影不得不懷疑起他來。
花影正色問道:“所以,月前的皇宮失竊案,也是你做的麽?”
燕飛愣了愣,大概沒有料到自己會不甚說漏了嘴,但僅僅頓了一瞬,便又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正視著花影的眼睛問:“怎麽,你要把我捉拿歸案麽?”
花影被他看得一陣不自在,半晌後卻是歎了一口氣,茫然地搖著頭道:“我不知道。”
燕飛是好人,哪怕他是個盜賊,行的也是善事。這樣的善良之人,她不該抓——
可偏偏,燕飛行善事的同時,也犯了偷盜之罪。
燕飛看著她一臉茫然的樣子,卻是輕笑著搖了搖頭,夾了一筷子魚肉塞到自己的嘴裏:“其實吧,你們官場之中呢,也不見得全部都是好人,比如說那個仗勢欺人濫用私刑的將軍之子吧。這事兒鎮國大將軍不可能不知道的,他卻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明他也不是什麽好貨。退一萬步講,他的寶貝兒子能養成如今這個混蛋的性格,十有八九也都是他寵的。”
見她似乎是不信,燕飛又繼續補充道:“向我啊,誰給錢我就替誰工作。這些年在京城呢,我也替不少高官偷過東西。你猜他們讓我偷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是什麽東西?”
“他們貪汙瀆職的證據,甚至是殺人越貨的證據。我年輕的時候呢,也是血氣方剛,拿了這些證據就去官府告狀。然而收效實在是甚微,他們自己就是官啊,官官相護,告不倒的。即便告倒了,這一批被革職了,下一批很快就會被補上,告不完的。到了後來,我也就不再管了,誰給錢我就替誰偷東西,管他呢……做官的換了一批又一批,百姓還不是照樣在受苦?不如狠狠賺他們的錢,然後去分給那些受苦受難的窮人……”
頓了頓,才似是猛然想起了花影的身份來,燕飛趕緊放下筷子,舉著雙手正經道:“不過我可從來隻偷東西,絕對沒有殺過人啊!我保證。”
花影神色黯然地替燕飛拿起筷子塞回到他的手中:“今日我不是衙門中的花捕頭,隻是你的好朋友花影,所以無論你做過什麽,我都不會捉拿你。”
“夠義氣!”燕飛大感欣慰地拍了拍花影的肩膀,又自顧自地絮叨道,“其實吧,不僅僅是官場,這京城之中的富貴人家,除了赤家的赤燁,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
“赤燁?”
燕飛的神色忽然變得無比認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行事光明磊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
花影是在第二天的清晨聽到將軍之子被打的消息的。
當時方陽一臉誇張地向她還原當時的場景,據說是在前一天的夜裏,那公子哥正要就寢時,突然從窗口跳進了一個黑影男子,掀過被子蒙住他的頭就是一頓毒打。
由於雙方實力過於懸殊,又事發突然,那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對手,也根本來不及開口叫來下人,沒多久就被揍得暈了過去,一直到第二日的早上,下人去服侍他起床時,才發現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不省人事了。
對此,方陽表示大快人心,手舞足蹈地對著花影道:“我今早在文井大街吃
餛飩時,聽隔壁桌的客人說,好像還傷得挺重,至少要半個月臥床不能起了吧……”
說著,那聲音卻戛然而止,方陽有點驚悚地看向花影:“你說……這事兒不會是你做的吧!”
花影無辜的一攤手,搖著頭正經地道:“我用你的子孫後代保證,我作業當值完就早早地回家睡下了,連將軍府的大門都沒有見過。”
但是她知道這件事是何人所為。
花影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眼前便浮現出了一個人的笑顏來。
那人看著十分不可靠的樣子,卻原來,還是能夠說道做到的嘛。
但是花影隨即想到了燕飛昨日說的那些話,便頓時無法再笑出來——
燕飛口中所描述的那樣一個官場,帶著無盡的黑暗,貪婪地如同一隻饕餮,隻會不斷地蠶食著百姓的利益。
這不是她所熟知的官場。
又或者說,之前隻是她不願意承認。
但是昨日聽了燕飛說的那些話,她不得不告訴自己,官場,確然不是她之前所想的那個樣子。
然而,以她一人這微薄的力量,她能夠改變什麽呢?
花影感到深深的無力,愣然半晌之後,卻也隻能長歎一口氣,緩緩地向外頭走去。
身後方陽問道:“誒——花影你去哪兒呢?”
“我去赤府,看看赤燁的傷勢如何。”
赤府的書房之中。
赤燁似乎是心情極好,端著盛烏龍茶的茶杯輕抿了一口,看著桌前的人時眼中帶了點淡淡的笑意:“你給那將軍之子的這一頓教訓,倒是十分雷厲風行,一點不似你的風格。”
燕飛滿臉的自得:“那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暈了過去……”頓了頓,竟是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嫌棄之色,“真的很不經打。”
赤燁:“……”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半晌後,赤燁才又施施然開口道:“你將官場的黑暗原原本本地呈現在她的眼前,她一定心聲失望,讓她聽到點這樣的消息來排解一下心中的苦悶,也是極好。”
燕飛敏感地捕捉到了赤燁眼角喊著的溫存的笑意,不由自主地道:“公子,你明明挺在意花影那丫頭,卻為何……”
話未說完,便被匆匆剛來的下人打斷。
下人道:“公子,花影姑娘來看你了。”
赤燁淡淡然瞟了燕飛一眼,笑意加深,卻沒說什麽話。
燕飛麵上一窘,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
說完之後,便一個閃身,從窗口躍了出去,轉眼便消失不見。
下
人見此目瞪口呆。然而更讓他目瞪口呆的還在後頭——
他家一向成熟穩重的公子,突然也站了起來,飛快地掠出了書房。那速度之快,竟似是一陣風。
他聽到風中傳來他家少爺已經略有些散開的聲音:“帶她到我的房間來見我。另外,找人把這書桌收拾好。”
下人:“……”
他家公子不是不會武功麽?照這局勢看來,他的輕功分明比燕飛公子還好上幾分啊!
於是,半炷香時間之後,花影被赤府的下人帶到了赤燁的房中,來到了他的窗前。
花影見到了仍在病中的赤燁,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微蹙著眉睡著,麵色仍是有些蒼白。
花影緊緊地皺起了眉——
明明方才家丁前去通報時,赤燁還是醒著的。
花影看著赤燁的病容,心中一陣莫名的心疼,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卻不料赤燁慢慢地睜開了眼來看她。
由於初醒,赤燁的眼中似乎還帶了幾分迷茫與戒備,直到看清了床前之人是花影,才又鬆懈了下來,有氣無力地道:“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