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卜卦
他站在池邊看那些悠閑地遊來遊去的錦鯉,卻不經意之間瞥見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以及……額頭上那一道被碎發遮住的疤。
這是一道自他記事起便已經存在的傷疤,據常叔叔說,他三歲那年生了怪病,得到了不轉山神醫的救助才保下了一條命,卻在歸途之中遭到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的追殺,最終,當時帶著他上山求醫的仆人拚死保護,以生命的代價護住了他,卻也使得他的額頭上留下了這麽一道疤。
當年到底是誰要殺他?那個夢中的藍衣男子是怎麽回事?那個花海中的小女孩,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赤燁覺得,他仿佛陷入了一張那網,一張……被世人慣常成為命運的大網。
他伸手撫上額頭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這麽多年,他總是以碎發將這道傷疤擋住,其實……隻是在逃避這件事罷了。
然而,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就是宿命,他始終無法逃避、也無法改變的宿命。
“非也!非也!”赤燁的身後突然響起了個故弄玄虛的聲音,異人從假山之後走出來,麵上還帶了點因劇烈運動而產生的潮紅,卻是笑眯眯的樣子,“這誠然是宿命,然而並非不可改。命運的齒輪已經轉動,這一局中所有的人的宿命都在發生改變。”
赤燁挑挑眉,麵上是個不置可否的神情,心中卻是不由得一驚——
他一向知道異人本事超凡,卻未料道,他已經高深道能都洞曉他人心思的地步了。
異人卻仍是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笑問:“赤公子,近日可是有同什麽人格外的親近?”
“若說親近……”赤燁沉吟半晌,卻不知為何不願意將花影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來,於是施施然道,“棠花閣的頭牌藝妓可算得上是一個。”
誰知異人一聽,卻是笑得更加開懷,滿是揶揄地看著赤燁,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我懂”,咧開了嘴道:“赤公子,倒也是風雅之人啊!”
赤燁也並不否認,隻是輕笑著默默在心中倒數——
片刻之後,假山之後一聲暴怒的聲音響起喝到:“臭神棍!破道士!你再敢汙蔑我們家少爺!你再敢在這裏妖言惑眾!別讓我抓住你!”
異人臉色一僵,立刻抹了一把汗,道:“那個……赤公子,咱們就後會有期!”
說完便腳下生風,一躍而起,化成一道黑影迅速地從赤燁的眼前閃了過去。
緊接著,另一道罵罵咧咧的黑影也緊跟著閃了過去。
“刷刷”兩聲,驚得滿池的錦鯉都四散了開來。
赤燁忍
不住失笑——
燕飛的脾氣,他多多少少都了解一點,一是不服輸,二是有毅力,所以今日,大抵整個京城的人都有幸能夠見到一個青年後生追著個老道士滿城跑的景象了。
棠花閣。
異人站在棠花閣的大門前喘著粗氣,好半天不能緩過勁兒來——
他真的沒有遇到過像燕飛這樣堅持不懈的年輕人!他居然追了他真正兩個時辰啊!這個人是不知道放棄那兩個字是怎麽寫的嗎?為什麽明明追不到他還要堅持這麽久啊!真是可憐了他一把老骨頭!還丟了這麽一把老臉,真的是太喪心病狂了!
異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才擦著汗慢悠悠地抬頭看著眼前高樓上懸著的牌匾——
棠花閣。
異人忍不住皺著眉捂住了鼻子——
這脂粉味真的是……太濃了!這讓他一個老人怎麽受得了。
但是受不了歸受不了,這正事還是得辦。
短短半年時間之內,赤燁的命格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定然與他身邊之人有著莫大的關係。
燕飛等人都與赤燁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交情,對他的命格產生影響的自然不會是他們,要說還有什麽人值得懷疑,那便隻有這個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蘇玉骨了。
“蘇玉骨……”
異人站在棠花閣外頭輕聲地念著這個名字,不自覺間嘴角已經彎起了個高深莫測的弧度。
玉骨,玉骨。
看來這赤家少爺對這尋骨一事很是執著呢。
說起來,他異人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要上花樓,真的是太羞恥了!但是誰讓他也已經牽扯到這件事情之中了呢!既然來都來了,那便進去吧!
異人深吸了一口氣,擼起袖子就往裏頭衝。
然而——
他想得實在是太過於簡單了!
異人剛買進去了兩步,就被王老鴇給攔住了。
王老鴇帶著不屑的目光將異人從上往下掃視了一遍,尖細著嗓兒問:“你這個老道士也回來老娘這棠花閣!你這窮酸相……你找誰?”
異人故弄玄虛慣了,笑眯眯地對著王老鴇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道:“貧道這兒有一卦,是特地為蘇玉骨蘇姑娘算的,不知可否……”
話未說完,王老鴇立刻換上了凶惡的神情,呸道:“我們家蘇姑娘也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來人呐,把這個招搖撞騙的老道士給我趕出去。”
異人:“……”
一直到異人被兩個壯漢架著扔出了棠花閣,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他異人老道就是半個活神仙!火眼金睛
知天命!他卜的卦那是一卦難求!這棠花閣的媽媽是傻的麽?居然敢把他扔出去!真的是豈有此理!
異人覺得,他作為一個為算命的老道士,他今天出門之前居然忘記了要去翻一翻黃曆,這真的是罪過!真的是對他作為道士這一職業的侮辱!
但是他異人是什麽人——
若論有毅力,除了燕飛以外,他異人若是自認為隻能排到第三,那便沒有人能排到第二!
異人誌得意滿,抱著他的星盤在棠花閣的門口守著,一直守到第二日的下午時,終於等到了從棠花閣出來的蘇玉骨。
異人反應極快,幾乎在一瞬間就迎了上去,嚷嚷:“蘇姑娘!讓我為你算一卦吧!貧道算卦不準不要錢的!這次準了也不收你的錢!”
蘇玉骨:“……”
異人這一身道袍原本就十分引人注目,如今又來了這麽一出,一下子便引得大批的不明真相吃瓜群眾為了過來,對著異人指指點點。
異人卻絲毫不在意,反而望著蘇玉骨目光灼灼。
蘇玉骨心中一陣莫名奇妙——
這個道士是哪裏冒出來的?她根本不認識他啊!
但是多年來養成的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使得蘇玉骨的麵上一片雲淡風輕,甚至為了維持她在京城眾人心中好涵養的溫婉的形象,她反而笑道:“不知道長要為我占一個什麽樣的卦?”
異人倒也沒有料到蘇玉骨竟然這麽好說話,愣了一愣。
但他深知此事茲事體大,因此片刻未曾耽擱,擺出了認真卜卦的架勢,捋著胡子算了半日。
然而結局卻是出乎了異人的意料——
蘇玉骨的命格稀疏平常,並非對赤燁的命運產生影響的人。
異人不敢相信地喃喃:“不應該啊……”
蘇玉骨看著異人這僵住的表情,反倒心生了惡趣味,笑著問道:“不知道長算出了什麽?”
那笑容之中還藏著幾分讓人不易察覺的譏諷和快感。
圍觀的盡是些看熱鬧的群眾,除了將這場鬧劇當做笑話來看,也在心中隱隱渴望著這個瘋瘋傻傻的道士能夠真的有幾分本事,也好讓他們從中知曉這名動京城的舞姬的未來究竟會是如何的命運。
因此圍觀的群眾盡是帶著期待的眼光看著異人,等了半晌,卻見他捋著胡子的動作絲毫未停,隻是蒼然笑了兩聲,故弄玄虛道:“這個嘛……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啊!”
說著,竟然道袍一揚,就翩然離去了!
圍觀的群眾:“切”
赤府。
已是深秋時節,園
子中的鳥都少了很多。
秋風颯颯,整個府邸都染上了寂靜和淒涼。
突然,房中傳來了陶瓷落地而破碎的聲音,以及一個老者威嚴的怒吼:“三個月!還剩下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了!你們就是這樣辦事的?”
常總管麵色鐵青,眼前的那些垂著頭的黑衣人也均是麵色慘淡。
隨著期限越來越近,常總管最近越發的愛發脾氣,時不時就會打碎點碗或者杯子。
他們其實同樣的心急,但是毫無辦法。
若說之前因為有官府的阻撓,但是近幾日,因主審此案的花捕頭在病中,官府對此事的介入已經不是很多了,可是他們依舊毫無所獲。
京城之中十八年內的墳墓幾乎要被挖掘光了,可是他們就是沒有找到那截所謂新如當初、一眼便能識別出來的骨頭。
他們雖然不知道常總管要他們尋來那骨頭有何用處,這麽多個月下來,卻也大體知道了那骨頭同少爺的性命十分攸關。
然而,去尋找一截十八年前就丟失的骨頭真的是如同大海撈針,他們毫無目的方向地埋頭苦尋,根本沒有效率。
然而,除了埋頭苦尋,他們毫無他法。
而對於常總管來說,他明明知道在這種時候發火毫無用處,也並不是那些下人的過錯,然而眼見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