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西院兒公子哥兒
“邢大娘,少爺說了,新來那位公子最喜吃那味醃瓜菜,晚膳時多上些。”來通報的小丫鬟又說道。
邢大娘撇了撇嘴,道:“這醃菜瓜可不是我的,點翠說了算。”
小丫鬟一笑,道:“那就拜托點翠姐姐了。”
誰知點翠卻是個不失抬舉的,支吾了半日,邢大娘見她如此隻當是她舍不得,便笑道不願就不給。
點翠赧道:“沒有多少了,這菜瓜是我老師種的,聽說他也來了京,想著留些給他嚐一嚐。”想起她的老師袁知恒的離開,她心中竟湧起一絲惆悵來。
邢大娘看了她一眼,心裏想著京城這麽大,她一個外來丫鬟人生地不熟的,要尋一個人,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但又見她似是很有把握能見到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麽。
西院兒棋室。
“什麽?小丫鬟說那菜瓜要留給她老師吃,”二少爺啞口失笑,這小丫鬟倒是有趣的緊,邊上伺候茶水的雨柔捂嘴笑,道:“我知道這個小丫鬟,卻是個俊俏有趣的,沒來多久,那壇子醃菜瓜可是人家從鄉下抱著一路抱來的。你們吃了人家的,還不知足,偏還想頓頓吃,叫我我也不給了。”
二少爺大笑道,咱們裏麵最愛吃這個的,可不是我,可惜知恒兄今晚晚膳沒有口服了。
與他對弈的是白公子,白曄人如其名,容貌俊朗,白衣長衫,披散著個頭發,甚是瀟灑不羈。白公子聽了小丫鬟的回話兒亦是大笑,道知恒兄呢,趕緊跟他說說,他的口腹之欲被一個小丫鬟給拒了。
“袁公子此時正在花園裏與老刁頭一起刨土種花兒呢。”小丫鬟道她從廚房回來的時候,真巧碰上那袁公子正挽起褲腿長袖鬆土哩。
白公子嘁聲道,好歹也算是個世家子弟,怎會跟那泥腿子一樣的出息。
二少爺笑笑,道我倒不這樣想,昔日太/祖亦是農家出身,那些花花草草的,正能陶冶我等讀書人的情曹啊。
你要陶冶情曹,不僅花花草草,那些鶯鶯燕燕雲雲的豈不是也能?白公子一語雙關,這是在說二少爺的風/流債。
在一旁喝茶看棋譜的大少爺,一向不苟言笑,聽了這話笑道你倆也好意思稱讀書人,天天兒吃喝玩樂走馬鬥雞,給讀書人丟盡了臉麵才是。
“我等都是俗人,自是不能與大哥的勤學苦讀相提並論,隻要大哥在,我等就有了庇護。”二少爺說著起身滑稽的朝著他大哥深深一輯。
“少拍馬屁。”大少爺啐道,他這個弟弟性子太過跳脫,也不是沒本事,素日裏呼朋喚友,經商做買賣,又能交結能人異士,就是對念書不大感
興趣,為這事兒他們爹沒少對其棍棒伺候。家中父親自是希望他倆以後都從了仕/途,在歸家自古以來都是男子為官,女子打理生意。
早些年間為商家不可致仕,可如今世道變了,商人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加身的比比皆是,世人道笑貧不笑唱,如今好些個讀書人都沾染了銅臭味,學風敗壞,這讓性情高潔的大少爺很是不屑。弟弟若真是棄了讀書一途,他必是第一個不願的。
“光陰寸金,你與白公子二人還是少些玩樂,比不上袁公子的天分,也該學學那尹公子的刻苦才好,”大少爺又忍不住勸誡道,他見那尹公子就是極好的,每日裏手不釋卷,費心苦讀,哪裏像這倆小子這般胡鬧。
這倆顯然已經聽大少爺苦口婆心的勸誡聽習慣了,也不惱,隻嘻嘻一笑,尹珍那小子苦讀是苦讀,但也非那般雅正的謙謙公子,前幾日在白水河畔遇到一漁家女浣衣,驚為天人,上前對著人家吟詩,被人家爹一船櫓子拍到了江中。
二人不約而同想到此處,對視一眼,頓時捶胸頓足,滿地打滾抽風狂笑了起來。
大少爺見他二人如此難訓,罵聲孺子不可教也,到時候在族裏眾位叔伯麵前丟了臉,看爹不打斷你的腿子,說著撿起棋譜氣憤而去。
見大少爺離去,白公子才正了臉色,問向二少爺:“仲卿兄,真的要舍了這科考之路?”
二少爺也受了嬉笑,道:“我不是讀書的料。”
“旁人不知,可你我打小兒一塊長大,你的天資實則與知恒兄不相上下,你這樣說我可不信。”白公子笑道。
二公子拾起一顆軟杏兒扔進嘴了,嚼了將核吐道雨柔的掌中,道:“聖人常說,讀萬卷書猶如行萬裏路,我道不然,讀萬卷書固然有讀萬卷書的好處,可這行萬裏路,於我來說所得所悟更多,再說府中生意全靠母親一人苦苦支撐,她年紀大了,我不想讓她太過操勞。”
白公子點點頭,笑道:“你卻是個孝順的,不過聽聞府中女子過了及笄之年便可掌家,並學著打理家中生意,是以你還擔憂什麽?”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二公子不禁歎氣,道玉兒她小時候糟了罪,回來後靈氣心智都不似幼時,別說打理生意了,就連掌家之責估計都難以勝任……說著還不忘看了看門外,這句話可不能被大哥聽了去,他這個大哥對自家的幼妹那是維護無比,別看他這般古板嚴肅,一旦在玉兒麵前,立即變得寵溺無比,那是有求必應,並且容不得旁人說玉兒半點的不是。
白公子自是知曉他在避諱什麽,當即大笑道:“實在不行,你便早點娶妻,
去一門能幹的賢妻,到時自會有人分擔歸夫人的重擔了。”說著斜睨了邊上伺候的雨柔一眼,打趣道:“還不勸說你家少爺早日給你們去一門如花似玉的當家主母?”
雨柔紅彤彤的小臉兒上立時變得青白,笑道:“少爺的家事豈是我等奴婢能幹涉的,白公子莫要說閑話兒,傳到夫人耳朵裏,奴婢也吃罪不起。”
“就是,我可不想娶妻,萬一娶來一門悍妻,豈不讓咱們雨柔受了氣去。”二公子嗅著雨柔頭上的桂花兒香氣,跟著打趣道。
一聽這話兒,雨柔“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扯過還拽在二公子手中的頭發,青白的笑臉怒道:“二少爺何必說這些心口捅刀子的話,雨柔隻是個奴婢,攀扯主母這樣的這話兒叫有些人傳了出去,若是他日主母過門,那雨柔倒也沒臉見人了隻能懸梁去!”說著也不顧擦眼淚捂著臉便跑了。
歸仲卿也知今兒這玩笑話有些說過了,隻得揉揉鼻頭悻悻然。
且說雨柔賭氣跑了出去,無處可去去了最北邊的西院兒,與邢大娘打了聲招呼,便坐在井邊呆呆的看著幾個小丫鬟洗菜摘菜。
“雨柔姐姐可是有心事?”小丫鬟們都知道她是二少爺身邊看重的大丫鬟,有心巴結。
“你這是什麽話兒,雨柔姐姐在二少爺身邊好著呢,能有什麽心事。”另一個婆子亦諂笑道。
雨柔覺著她們煩,皺著眉頭一提裙擺轉身離去,受了冷落的婆子和丫鬟麵兒上立即不好看了起來。
“呸,真以為自個兒是什麽衿貴的小姐了不成,不過是個得寵的丫頭,那天失了寵啊,說不定還不如咱們燒火做飯的呢。”受了冷落的婆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邊上的丫鬟立即附和起來。
“行了,你們就別再嚼舌根了,燒火做飯有什麽不好,吃的飽穿的暖的,你們也別不知足了。”另一個圓臉兒的媳婦子勸道,另外另個婆子和丫鬟正要出口反駁,卻見五大三粗的邢大娘黑著一張臉出來,幾個頓時嚇得一聲也不敢吭了。
邢大娘後麵跟著點翠,手中提了個小食盒,裏麵是她自己做的酥餅方,是用油酥四兩,蜜一兩,白麵一斤,擀成了劑子,入了梅花印或是壽桃印,作成了梅花與壽桃二種形狀的餅,上爐烘烤而成。邢大娘撚來一枚吃了,絲絲的清甜,縷縷的熱香,尚算酥軟可口。又請廚房裏的幾個廚子嚐了,都說不錯。
點翠便又做了一些,要拿去花園裏給老刁頭嚐一嚐。
花園裏老刁頭將將種好了那幾株金邊瑞香,見點翠提著小食盒來,趕緊笑眯眯的去淨了手回來。
花園裏有一涼亭,不小,
裏麵擺著棋盤,夏日裏少爺們好在裏麵下棋喝茶賞景。點翠沒有去裏麵,一來這是主子們消遣的地方,二來春日風大,點翠隻尋了個幹淨的大石板子做了,將食盒裏的二色酥餅方擺出。
老刁頭抽出汗巾拍了拍身上的土,趁著酥餅方的熱氣兒還未散去,趕緊撿起一個咬了一口,邊吃著邊豎起大拇指。
“數你你這丫鬟會做人,每次我來這邊的小花園,都會送吃食給我,像這般甜酥酥的餅兒恐怕隻有夫人小姐才能吃的吧。”老刁頭年過花甲,卻跟個老小孩兒似的,嗜甜。
“這可不是,”點翠笑道:“這是我自個兒做的,頭次做的不好,您老別嫌棄才是。”
老刁頭哈哈一笑,道這要不好,那沒好兒的了,可惜那袁小弟幫著我老漢忙活了半天,前腳將將走,沒了口福。
點翠還沒待問這位袁小弟又是哪個,便聽一個略帶了絲水汽的聲音,道:
“我能也吃個嗎?”
點翠抬頭一看,卻是二少爺身邊的雨柔,看來是哭過了,便立即招呼她一起坐下。
雨柔是坐在那涼亭子裏好久了,一直眼瞧著這一老一小在吃這新鮮模樣的酥餅方,聞到香甜氣兒,才想起自個兒顧著跟二少爺置氣去了,還真有些餓呢。
老刁頭雖有些不喜,但也不好明著跟人家這梨花帶雨的小丫鬟搶食吃。
於是,這一小食盒兒的酥餅方,被這老刁頭和雨柔,一人一個的,吃了個精光。點翠瞧著好笑,看道雨柔這才想起一事來,便從接下腰間係的一隻小錦囊,從裏麵取出一支簪子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