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那些情誼
鄔氏略帶責備的看了一眼這種時候還瞎摻合的鄔憶安,又有些不解的看著突然出聲的袁知恒,良久問向點翠:“你可願意去鄔家?”
點翠這次半點沒有含糊,道:“奴婢不願意。”
鄔氏點頭,道:“那便還在咱們歸府的丫頭,從今日起便去繡房吧,邢大娘那邊也去大哥招呼,換釵的活計也先作著,先前我怕許諾於你的去跟著作坊學製簪也還作數。”
“是,夫人。”點翠應得幹脆,叫人看不出絲毫的不甘不願,鄔氏心中暗暗點頭,這丫鬟是個能屈能伸做大事有出息的。
最後還是她應了,歸楚玉得意的看了眼垂頭喪氣的二哥,待實現轉移到二哥旁邊的鄔憶安時,又被他不屑又嫌棄的眼光所傷,心裏突然記起安培慶的溫柔小意來。鄔憶安的旁邊坐的又是她的未婚夫袁知恒,歸楚玉對於這個人是從來不放在眼中的。
袁知恒,相貌不及鄔家表哥,性子又不如安培慶溫柔迷人,更不提那一窮二白的身世了。也不知為何鄔氏要將他與自己配到一起,他也配?!
袁知恒似是感受到她鄙夷的目光,眼神愈發的淡漠,叫人看不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來,偶爾對上歸楚玉的目光亦是冰冷難測,隻教歸楚玉心驚肉跳不敢再那般無禮了。
點翠得了夫人的吩咐,便又回到二少爺身後去伺候,小小插曲沒有打擾到晚宴的進行,接下來又是各地鋪子裏派來的夥計掌櫃的前來賀壽,鄔氏看著這些人心中難免激動與驕傲,又多喝了幾杯,歸老爺見她高興,便也不再嫌棄那些掌櫃的油滑以及滿身銅臭。
與點翠站在一處的雨柔擔憂的扯著她的袖子,那繡房的老婆子可不是個善茬,為人陰狠,曾經有個繡房裏的小丫鬟因著一點子小事惹了她,被她生生了抽了十幾鞭子,容貌都毀了。點翠性子溫和去了必是要受欺壓的。點翠知道她擔心,小聲道:“雨柔姐姐莫要擔心,我沒事兒。”
沒想到重活一世,這繡房還是得去,上輩子她可是受盡了那婆子的欺壓,也無意間知道了那婆子的一些的齷齪事,可惜當時她怯懦,這輩子她自是該好生的利用那些把柄了。隻是她最舍不得的便是邢大娘,向來口冷心熱的邢大娘對她太好了,比任何一個人對她都好,點翠很貪戀那種溫暖。一想到以後不能在一處了,點翠心中便難受的緊。
但她沒辦法,她若是不去那繡房,歸楚玉還不曉得想什麽法兒對付她,甚至還可能威及到西院小廚房的眾人,是以她隻得去。
“你平日裏的機靈勁兒都跑哪裏去了,真不知道你是真傻假傻,你若是真不想去她也不能逼著你去,
你可知那繡房的婆子可不是你們的邢大娘!”二少爺難掩氣憤,在點翠給她倒酒的時候,恨鐵不成鋼的輕聲嗬斥點翠:“你就這般怕她?不就是一張賣/身契,小爺這就給她三倍的銀子買過來!”
點翠看著為她鳴不平的二少爺,心中暖暖的,又開口勸他:“二少爺莫氣了,也莫為點翠擔憂,那繡房之人,奴婢不怕的。”
聲音依舊是柔柔和和,但是語氣裏的篤定卻給人一種強大的自信甚至睥睨感來。隻聽得鄔憶安眯眼側臉打量這年紀不大俏生生的小丫鬟來,這麽看著這氣度竟不隻是個丫鬟,倒叫他想起他小時候姑姑的樣子來。
自己在想什麽?鄔憶安被自己這個荒謬的念頭給驚的直搖頭,再怎麽樣也隻是個小丫鬟,怎麽能自己這女中豪傑的姑姑如今的歸家大夫人相比呢。
帶到獻禮完畢,晚膳便也撤了,歸老爺又親自點了兩出戲,眾人移步到院中戲台前。
點翠幹完了手頭的活計,便離開了院子,打算去找邢大娘敘敘話兒。
出了院子,走到了藤花開遍的抄手遊廊。
“你為何不願隨我去鄔家?”原來是鄔憶安。
點翠抄手一禮,半晌道:“因為,在歸家有我舍不下的人。”
鄔憶安笑道:“原來還是個重情重義的小丫鬟。”
鄔憶安以為點翠舍不下的是二少爺所說的雨柔若荷那些與她交好的小丫鬟。
點翠也不再多做解釋,又行了一禮,便低頭往前走。
“喂,”鄔憶安懶洋洋喚道:“你若是遇上了什麽難處,可以去鄔家找我,若我心情好,也許能幫你。”
點翠失笑,道:“謝表少爺,隻是點翠保不準您什麽時候心情好,什麽時候心情不好,若是去的不湊巧,趕上您心情不好的時候,奴婢還得自個兒搭上車馬路費。”
鄔憶安也笑,道:“你可以試試啊,不試試怎麽知道我哪天心情好。”
點翠便不再多語,快步離開。
“喂,你真的是從鄉下來的?”鄔憶安在後麵遠遠的喊道,他對這個小丫鬟如今可是充滿了興趣。
點翠自是不會回答這般無聊的問題,自去了西院兒小廚房,邢大娘果然還在廚房裏忙活。
邢大娘見到點翠進來了,也不說話,隻低頭忙著手中的活計,案板上哢哢哢剁了一隻白淨的老母雞,而後將剁成大塊的雞扔進陶盆子裏,加入細蔥段、薑片、黃酒,搓洗一陣,又扔進大鐵鍋子的沸水中……
她這是在吊一鍋老雞湯,點翠也不語,因著一下子不知道怎麽開口,之上前幫著將焯好水的老母雞用笊
籬撈了出來,放在水中洗淨了,遞給邢大娘。
邢大娘又起了一張鍋子,扔了幾塊幹柴,火立刻便旺了,大火煮老雞,點翠望著灶裏熊熊的火焰,怔怔的發楞。
半晌雞湯的鮮香味兒便飄到了整個小廚房,邢大娘改用樹枝,火勢便變小了。
“那閻婆子不是好相與之人,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大小姐不會將我怎麽樣。”邢大娘的聲音溫和而厚重,猶如這鍋漸漸轉濃的雞湯。
點翠鼻頭一酸,眼淚吧唧吧唧的落到了地上。
“你個沒出息的,哭啥?”邢大娘眼睛一瞪,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點翠擦幹了眼淚,緩緩向邢大娘身邊挪了挪,將小腦袋倚在她肩膀上,道:“我不怕她。”
邢大娘嗤笑一聲,卻也沒將點翠的腦袋抖掉。
“你才多大,見過多少心思歹毒的人?到時候讓人剝皮抽筋怕是都不敢吱聲。”
“我哪有那麽怯懦,”點翠不由得嘟嘴表示不服氣。
邢大娘歎了口氣,道:“你若是非要去,我也不攔你,到時候那閻婆子要是當真犯渾,你便回來,我這裏也攢了些銀錢,到時候去夫人那裏給你將奴籍轉了,咱們娘倆再去街上賣餛飩糕餅去!日子過得定也比這裏自由舒坦。”
“好!就這麽辦。”點翠立即嘎嘣脆兒的應道,邢大娘這才臉上有了一絲滿意的笑意。
點翠索性摟住她厚實肥壯的腰,輕聲說道:“不管在哪裏,我都會孝順你的,放心好了。”
“去去去,誰要你孝順,不給我找事就謝天謝地了。”邢大娘有些臉紅的將點翠的爪子扒拉開,起身去翻攪鍋子裏的老雞肉湯,心中卻是很愉悅的。
邢大娘千叮嚀萬囑咐的唯恐點翠去了受那繡房人的欺壓,又叨叨了一個多時辰才放點翠回去前院歇息。
點翠打著哈欠回了前院,本想找若荷打聲招呼,卻聽那些丫鬟說若荷犯了事,被大小姐給重重責罰了。
“什麽!被大小姐給罰了?究竟發生了何事,那她如今在哪裏?”點翠扒著那丫鬟急急的問道。
因著點翠負責給大家夥兒換新釵,是以丫鬟婆子們都願意與她交好,見她問又知道她與那若荷要好,便七嘴八舌的說起事情的原委來。
原來是若荷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昏了頭,竟用滾/燙的熱水澆灌大小姐院兒裏的那棵海棠樹。
“怎麽可能?若荷姐姐不會幹這樣的啥事。”點翠不相信。
一小丫鬟聽了道:“可這是大小姐親眼看到的,此事也是巧了,大小姐聽完了戲回去,正好瞧見那棵海棠樹下麵正冒
著熱氣兒呢。院裏並無他人,隻有若荷正傻傻的坐在院兒裏嗑瓜子兒呢,大小姐生了大氣,便讓人將若荷捆了,還是若荷她娘知道了,去苦苦哀求,才免了打,此時正被剝了外衣,跪在外院兒罰跪呢。”
點翠聽了心中一突,叫聲不好,拔腿便往外院兒跑,若荷雖然性子大/大咧咧,但也是個有脾氣的,又是府中的家生子,自是有她自個兒的一份驕傲。如今被剝了衣裳,她怎會受得了這份屈辱。
外院兒是家丁隨從馬夫門房這些下人漢子住的地方,這些漢子裏有些性子粗俗的,素日裏就好在底下拿那些嬌滴滴的小丫鬟開些玩笑,如今見一個被剝了外衣的身段婀娜的小丫鬟正在自個兒院門口跪著呢,頓時來了興致。
點翠到的時候,見那些漢子正圍著指著跪在地上的若荷嘴裏不幹不淨的說著葷話,若荷卻已經是渾身發抖麵如死灰,死咬嘴唇雙目通紅。
順手撿起一根打/狗的棍/子,點翠一陣風似的衝向那堆人,揮起棍/子便抽。
有幾個漢子一時不備,被她抽倒在地,便有人反應過來,上前奪了她的棍/子,並將她與若荷團團圍在了裏麵。
點翠一邊警惕的看著這些罵罵咧咧嚕袖子的人,一邊擔憂的看著已經麻木心如死灰般的若荷。
“住手!”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點翠被圍在漢子中間並不知來人是誰,倒是一直麵無表情跪著的若荷一個激靈,然後開始瑟瑟發抖。
來人真是佟力,隻見他上前飛起一腳,又是幾記老拳,那些個漢子就如草包般的被打的東倒西歪。
隨著佟力的走近,若荷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躲在點翠的身後,道讓他走讓他走,我不要讓他看到我這樣子。
“佟大哥,”點翠隻得上前阻攔道。
“我不過去,”佟力掃了一眼她身後瑟瑟發抖的若荷,眼中閃出一絲憐惜,而後“唰”的一下解下了外袍,扔給點翠,道煩勞姑娘給她披上,然後先是厲眼掃視了一圈那些人以示警告,便轉身大步離去。
那些人知道佟力是二少爺的心腹,今日竟特意來給這兩個小丫鬟解圍,便不敢再造次,狼狽的各自回房去了。
若荷披上佟力的衣裳,縮在這件有著陌生又安全的外袍中,看著佟力昂然的背影,若荷臉上這才稍稍有了血色。
“你自身都難保了,何必還要來管我死活。”若荷突然開口道。
“我怕你一時受不了尋短見。”點翠直言不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