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紫藤花下的惆悵
“老師,是故意為之?”吃罷飯,點翠收拾了離開國子監,袁知恒將她送出的時候,點翠突然開口問道。
袁知恒隻瞧著她,沒說話。
“國子監祭酒的位子,若是能為老師所用,自是最為穩妥的。”點翠輕輕說道。
老師若真的不想搭理一人,何須躲,隻消一兩句話兒,便能叫那人如至地獄。況且他雖然一向疏狂肆意,但不至於讓一個姑娘輸的太難看。
那位曲小姐是被眾人捧慣了的,外人越是巴結她便會越棄之如履。此時一旦出現一人反其道而行之,越對她不假辭色甚至不費吹灰之力挫敗了她,她便愈會對此人產生興趣,覺得此人與眾不同。
出了國子監的大門,袁知恒定定的看著點翠,半晌輕聲道:“回去吧,在路上別貪玩。”
點翠笑著點點頭,道三日後再見,便由菡萏撫著上了馬車。
“小姐,前麵可真是熱鬧,可要停下過去瞧瞧?”菡萏瞧著點翠有些沒精打采,有意讓她開心。
點翠搖搖頭,道:“老師說早些回去,不好貪玩。”
“小姐,你一直這般聽袁公子的話兒。”菡萏捂嘴笑道,不過她們家這位小姐,似乎也不知聽袁公子一人的話,他還聽大少爺的話,聽郭老的話,也很聽夫人的話,甚至是對她並不怎麽喜歡的老夫人的話,她也是極聽從的。
她家小姐,著實太乖順了,乖順的叫人怪心疼的。
點翠給歸伯年他們送的都是間食,每次回的時辰大多在酉時,這般規律很容易便叫有心人瞧了去。
這不馬車剛剛出了華陽道,便叫人攔下了。
“來者何人,為何攔我家主子的轎子?”
雖然對方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個個衣著華麗,杜小竹還是不客氣冷聲嗬斥道。
“可是歸家妹妹?”外麵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裏透著不懷好意:“本公子姓羅,我等都是伯年兄的同窗,沒想到在路上竟巧遇上了妹妹的馬車,當真是緣分。”
他們此時不在國子監,卻在路上巧遇自己的馬車。若是平常人遇上也便遇上了,根本不必刻意招呼。他這般又是為何,點翠拿不定注意,隻得道:
“原來是兄長的同窗,實在是幸會,隻不過男女有妨,小女不便見過羅公子了,改日再去國子監為兄長送飯,再行拜謝羅公子。”
“小竹,咱們走吧。”點翠吩咐道。
“慢著!”羅公子一揚馬鞭,將點翠她們的馬堪堪攔住。
杜小竹一看事兒不好,就要揮馬鞭,卻被姓羅的身邊一人反手擲了一個劍鞘將杜小竹打暈,整個人滾落
下馬車。
菡萏與點翠在馬車中聽到了外麵的聲音,擔憂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姐,衝了出來,厲聲嗬斥道:“哪裏來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意欲何為?”
姓羅的見是個身段窈窕的小丫鬟,嗤笑一聲:“想不到你個丫鬟竟還給我咬文嚼字的,一看便是歸伯年身邊的磨墨丫鬟吧,快些叫你家小姐出來,咱們有話跟她說。”
“不知羅公子有何話要對小女說?”點翠將菡萏拽回馬車,大聲問道。
“出來,才告訴你。”羅公子大笑道。
“出來!”
“出來,出來!”
與他一道來的幾人,亦是張狂大笑。
“幾位公子這般,可是我兄長哪裏有得罪?”點翠問道。
“哈哈,沒想到小姑娘還挺聰明,”羅公子笑道:“不過非是你家大哥得罪了我,而是你那個姓袁的老師太猖狂。”
點翠了然,她大哥一向不愛惹是生非,而老師有時候行事難免肆意些。
“卻是不知小女老師是如何得罪的羅公子?”馬車中的女子仍舊不慌不忙,說話平心靜氣,又帶著少女的悅耳和甜美,聽的旁邊幾個一道來的,對她難生出惡意來。
“還不是你師父在賞詩大會上贏了咱們羅公子……”有人忍不住脫口而出。
“住嘴!”羅公子有些惱羞成怒,惡狠狠的道:“你老師惹下的債,你這個做徒弟的難道不該分擔些,還不出來下跪認錯!隻敢做那般縮頭烏龜,似你那個老師一樣嗎?”
點翠歎了口氣,隻得緩緩從馬車裏走出來。
“小姐!不能出去!”菡萏阻止道。
“你且在裏麵帶待著,不許出來。”點翠命令道。
“羅公子既然賞詩大會上你輸與我的老師,此時在半道兒上為難與我,難道是想要與我再比試一番嗎?”點翠走向前去,抬頭問道。
又聽說輸給徒弟不甘心,去找師傅找回麵子的,倒是沒聽過輸給師傅不甘心,來找徒弟晦氣的。
這羅公子卻是小肚雞腸。
一陣微風吹過,道旁一架開的正旺的紫藤蘿花瓣紛紛被吹落。
點翠一時不防,被那攜帶著紫色芳香的風亦吹落了她臉上的麵紗。
眾人一陣沉默,隻怔怔的看向紫色香風中的她。
“不是說歸伯年的妹妹不過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嗎,什麽身後鄉下丫頭有這般顏色這般氣度了。”許久才有一人喃喃說道:“當真是令人如沐春風如浴新陽啊。”
麵紗被吹落,點翠也懶得去撿。
“羅公子可是還想比試作詩?”
點翠又問道。
這時姓羅的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道:“誰……誰……要與你比試作詩了,你一個女子……罷了,會做什麽詩?”
“那羅公子此舉又是為何?”點翠冷了臉色,春風驟歇,花雨凝滯。
“為何?”姓羅的冷嗤一聲:“自是要你為你老師的錯賠罪了。”
“不過看你是一介女流之輩,賠罪就免了,陪著咱們幾個吃幾杯酒去,此事也就算了了,你看如何?”姓羅的瞧著點翠俏麗甜美的麵容,笑的不懷好意。
“吃酒?”點翠笑著搖頭,道:“小女隻與親友飲酒,在外人麵前,不好行此事,我看還是比試詩文吧,就以這紫藤為題,我先來:慈恩春色今朝盡,盡日裴回倚寺門。惆悵春歸留不得,紫藤花下漸黃昏。”
“羅公子請!”
此時,不進姓羅的目瞪口呆,就連與他同來幾個人亦是見了鬼一般的瞧著點翠,竟還有這般作詩的,張口就來……
“你!”袁知恒被她的詩驚了,竟看著紫藤想了半日,才想起來氣惱到:“我有答應你比詩嗎!你休要猖狂,會做一二首詩有何了不起,不過是個地位低下的商人之女……”
“商人又如何?你羅家身為朝廷命館,家中女眷難道不是有人在晉城偷偷販賣私鹽,還置辦了鹽鋪?”
“表哥!”點翠驚喜的看著鄔憶安,他來的正是時候,眼看著這姓羅的便要惱羞成怒,強行將自己帶去酒樓陪他們吃酒。
鄔憶安已然是一身紫衣,站在紫藤蘿花下,仿佛是修煉成妖的藤蘿花妖,眉眼之間絕美又帶著一絲戾氣。
“原來是鄔家二少爺,”羅公子警惕的看著他,道:“在下倒是忘了鄔家與歸家可是有秦晉之好呢。”
商人是可輕賤,但是鄔家不可輕賤,他家可不隻是普通的商人,那是皇商,有禦賜蟒帶的!
況且如今這世道,笑貧不笑昌,那些個做官的,哪個家中沒有家眷操持著田產鋪子的買賣?做官若是清官那俸祿是極低的,每年賺取的還不若那些小作坊之家賺的多。若是貪官,銀子是貪了,可你敢明目張膽的花嗎,當今聖上吏治向來嚴苛,人人對外稱是清官。
是以像他們家這種有排場的二品大員家中,有女眷靠關係販賣那一本萬利的私鹽的,根本不足為奇,隻是此事私下裏做大家心知肚明,但若要擺到明麵兒上來,則是犯罪了。
“鄔二公子,這話兒你可不能亂說,我家可是正經的官家,怎會行那種觸犯律法之事,”羅公子不自然的冷哼道。
這個鄔憶安據說在生意場上,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小狐狸,自己可不想沾惹上他去。
“走了,今日之事看在鄔二公子的麵子上,便罷了,咱們改日再說。”說完,羅公子駕著馬轉頭揚長而去。
“表哥,今日之事謝謝你。”點翠瞧著他們走了,也才鬆了口氣。
“今日你那詩做的卻是不錯,此等能耐,若是伯年表兄估計都不及了。”鄔憶安道。
隻不過一瞬,便能做得一首應景應情的詩作來,自己這位表妹究竟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亦或是說她那老師教的卻是好呢。
點翠聞言,一愣,隨即抿唇笑,道我哪裏有那般的能耐,那詩不過是竊來的。
竊來的?鄔憶安不解。
是竊來的,先前在鄉下,曾恰巧見老師做得這首,覺得甚是喜歡,便背了來,沒成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又是老師。
“日後出門,帶兩個會功夫的,若是沒有,我從鄔家給你挑兩個。”鄔憶安暗暗歎氣道。
點翠趕緊搖頭道:“點翠知道了,日後出門必會小心,歸家護院裏有好幾個功夫不錯的,以後叫他們跟著便可無憂。”
鄔憶安點點頭,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表哥……”點翠喚道。
“何事?”鄔憶安回頭。
“無事,表哥路上當心些。”點翠隻道。
鄔憶安微微頷首,大步而去。
點翠叫醒杜小竹,主仆三人也上了馬車。
隻是點翠卻看向鄔憶安越來越遠的背影發呆,那日,母親曾對自己提起一事。
鄔氏問鄔憶安對小女點翠可有意?
鄔憶安思慮半晌後道,表妹的意思便是憶安的意思。
我的意思,點翠喃喃道,我的意思,自然是無意……表哥樣樣出色,可表哥隻是表哥。
總歸是親戚,點翠上輩子孤苦伶仃怕了,這輩子甚是依戀有親人朋友在身邊和樂融融的氛圍。
不過自從從杭州回到了京城,表哥對自己的態度似是變了很多。以前或許聒噪但也有些許表兄妹的親切,甚至二人在當歸閣裏並肩作戰配合默契額,短短幾日便使得雲開見月明,那時候是真的好。
自打到了京城,鄔憶安便要忙著替家族打理各項生意,無暇再似以前那般與點翠鬥嘴說笑,今日見了也是為了給她解圍,之後便匆匆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