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轉眼間入了冬,一是點翠的身子愈發的重了,而是因著皇後娘娘派來的安嬤嬤老奸巨猾的老是與自己作對,每日裏不幹旁的就盯上了自己。艾嬤嬤向許皇貴妃提請回宮去,另外又在許皇貴妃耳邊說了些關於袁知恒夫妻二人之間的事,並出了個主意,叫那許家那位映臻小姐以照顧懷了身孕的歸氏為由,住到袁府裏去。
袁知恒這麽年來,隻有歸氏一個夫人,並未曾納過一個妾,收過一個通房。許皇貴妃即便是就賜下一個侍妾到袁府裏去,這事兒也說的過去,但是艾嬤嬤的事讓她的想法有所改變。她能賜了侍妾過去,那皇後自然也能賜一個過去。再說袁知恒那性子高傲,強送個妾侍過去也許反而會惹惱了他去。
但若是映臻憑著自己的本事,讓袁知恒來央著自己納進府中,那便是另當別論了!
許映臻得了許皇貴妃娘娘的諭旨進了袁家的大門這一日,慈姐兒正與她那武師傅蘇先生坐在袁府的牆頭,啃一隻炸的金黃酥脆的麻雀兒。
是的,正是那位打小兒在軍營長大比男人還能打的女先生。
將將開始的時候,她因著不適應京城中悠閑平和的生活,在這陌生的環境裏,她不自覺的學她的恩師加主帥嶽將軍的樣子,板著一張臉,時不時皺一皺眉頭什麽的,把慈姐兒與夕照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
直到有一日慈姐兒偷拿了娘親的一本話本子討好與她,並瞧見她竟是邊看話本子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著……
這位蘇先生嚴厲肅穆的樣子再也裝不下去了,她其實性子十分的活潑開朗,熟識了這裏的環境,倒與慈姐兒處得如同姐妹一般。平日裏她們一處玩一處吃,但是到了她教慈姐兒功夫的時候,她便又恢複了在軍營中的嚴厲和嚴肅,教授慈姐兒如沙場練兵,磨煉方能出人才。
“那是誰?”蘇先生邊啃著炸黃雀兒,用骨頭指了門前的許映臻。
“這個討厭鬼,怎麽來我家了!”慈姐兒在萬安宮的時候曾經與她打過照麵,彼此留下了憎惡的印象。
“她說她是奉了許皇貴妃的命來你們家久住的……”蘇先生行伍出身,這耳力自是過人。
“久住?!”
“意思大概就說她是許皇貴妃給你爹爹袁大人討得一門妾室……”
“……”
“吧嗒!”
“哎呦!”
一不明之物落到了許映臻的頭上,許映臻嚇得一跳,大叫了一聲,用手一摸,摸了一手的油膩。
許映臻抬起頭來,恰好看到坐在牆頭上的慈姐兒,正一臉得意的朝她做鬼臉兒。
又是這個可惡
的袁尋真,真是冤家路窄,她這還沒進門兒呢,便碰上她了。
因著她是奉了許皇貴妃的命來的,門房不敢攔她,隻得讓她大搖大擺的進了府。
點翠正在小憩,冬雪引著許映臻進了茶室,上了茶點。
許映臻並不吃,麵目帶了幾位驕矜的嫌棄。
冬雪也不置可否,她說許皇貴妃要她來袁府久住,嫌棄袁府的吃食,難道這些日子是要自帶廚子買菜做飯不成。
半個時辰的功夫,點翠起了塌,由青青服侍著擦了臉,梳了個鬆鬆的發髻,衣裳亦是寬鬆柔軟的家常衣裳。
信兒端來了牛乳燕窩羹,點翠吃過了,這才說了許家小姐之事。
“怎麽才告訴我,”點翠已經,隨即皺眉道:“不管她來意如何,咱們這樣做叫外人看便是怠慢,許映臻不是旁人,那可是許皇貴妃的侄女,你們呀!”
“論起來是個侄女,聽說已經是出了五服,八竿子打不著的,若不是她能巴結,許皇貴妃才瞧不著她哩。再說若真是侄女,能這樣不清不楚的就送進了咱們府裏住著?”信兒快人快語,不樂意的嘟囔著:
“再說夫人懷了小少爺,身子重些需要歇息,讓她等半個吧時辰,也不算怠慢她。”
“你呀,愈發的伶牙俐齒,總歸得有個人收了你這性子才是。”點翠歎氣,這信兒年紀比自己還要大一歲呢,至今死口不肯嫁人,想來還是因著多年前那姓尹的的事不能釋懷……
信兒當做沒聽見,給點翠挑了件兒大紅灑金的披風穿上,又取了件兒兔兒毛的昭君套與她戴上,主仆二人這才出門去往茶室。
點翠與許映臻在茶室裏大眼兒瞪小眼兒半日,實在沒有話題聊。
“這次許小姐大駕光臨寒舍,皇貴妃娘娘可有囑咐些什麽?”點翠隻得先開口問道,這樣一個妙齡的姑娘莫名就住在了自己家中,這意圖是很明顯,但總歸也得有個好聽名頭吧。
許映臻頓了一頓,有些不情願的開口:“聽聞袁夫人懷了身子,袁府中人丁單薄,又無姐妹照料,娘娘她囑我來照顧一二。”
她自是不願意說這些的,所以在進門時候隻說許皇貴妃讓她來久住,沒說讓她來照顧,想她堂堂一個許家嬌小姐哪裏做得那般下人的活計。但想到袁知恒那英俊的麵龐,她心中難掩激動,所有的委屈便瞬間消匿無蹤了。
“哦,”點翠有些為難,喃喃問道:“看許小姐不過二八的年紀,正值美好的青春年華,想必沒有生養過,這照料孕婦的事兒較為繁瑣……”
你才生養過,你們全家都生養過!許映臻心中又羞又氣
,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鼓著腮幫子,原本瑩潤雪白的小臉兒鼓的通紅。
點翠心中忽地一突!這樣的許家小姐,沒有多麽深沉的心思,雖然蠻橫嬌氣了些但是性情清澈見底,模樣乍一看並不是十分的驚豔,但此時氣惱的模樣卻是異常的鮮活動人。她看了都心動,況且男子。
許皇貴妃果然非尋常之人,送這樣一個女子過來,端的是好心思呢!
“冬雪去收拾了西邊院子的廂房,給許小姐住下,”點翠吩咐了冬雪又轉頭對許映臻道:“許皇貴妃體恤臣婦,臣婦感激不盡,若有機會入宮必得親自去謝恩才是。許小姐是我袁府的貴客,哪裏真能讓小姐做那般下人的活計,隻放心住下便是。”
許映臻沒想到點翠一眨眼的功夫又換了套說辭,不過她來也不是為了伺候她來的,聽了此言還算滿意,便微微回了一禮,翩翩然一轉身隨著冬雪去了西邊的院子。
酉時,袁知恒從景陽宮回府,用膳的時候,許映臻明顯是特意細細打扮過了,天青色的閃著銀光的旖旎長裙,腰間束了墨綠色的繡鸞鳥紋腰帶,襯的好一把嫋嫋楚宮細腰,一件兒金鑲玉的飛鳳銜珍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愈發顯得小臉兒瑩潤俏麗。
席間點翠向袁知恒說明了她來意,袁知恒似是心事重重,隻含含糊糊應承了。吃了幾口飯,便去了書房,接著恭王便在府外求見,也被袁府引進了書房。
袁知恒就這般走了,許映臻很是失落,也沒了胃口,便擱了筷子以身體不適為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了,慈姐兒氣呼呼的朝著她的背影咬了咬牙,穿的這樣跟席麵上為客人獻舞的舞姬一般,真是丟人現眼。轉頭慈姐兒又見娘親也是悶悶不樂,便親自盛了一碗雞絲火腿湯端到娘親麵前:
“娘親要好好吃飯,不然肚子裏的弟弟要挨餓了。也不能生氣,不然弟弟也會跟著傷心。”
點翠一愣,將慈姐兒摟進懷中:“好慈姐兒,知道關心娘親了,我的慈姐兒長大了。娘親聽你的,好好吃飯。”
其實她悶悶不樂的緣故並非是許皇貴妃有意給相公納妾,而是在看到那許映臻的時候,突覺的自己青春年華不再,有些失落和黯然傷神罷了。
夜裏她著了信兒找出郭老再世的時候給她留下的養顏方子,沐浴過後,又在麵頰、脖頸細細的塗抹了一遍,看著鏡中美豔不可方物的自己,突又不覺得失落了。
“夫人,每次有孕,這心思總是不穩,你們都小心侍奉著,勸著些。”邢大娘在外頭小聲叮囑幾位丫鬟。
點翠等袁知恒等到戌時正刻
,剪了兩次蠟燭,袁知恒還未從書房裏出來,便遣了下人做了夜宵送去。
袁知恒將恭王送走的時候,點翠已經自己擁衾而眠了。懷了身子眠淺,聽到動靜,便醒了。
“恭王回去了嗎?”點翠起床下榻,小聲問道:“今日出了什麽事嗎?”
袁知恒除了外麵的衣裳,坐在桌前:“鎮守北疆的嶽將軍,沒了。”
點翠一個趔趄,快步走了過來,也坐在桌前:“沒了?為何?”
袁知恒歎了口氣,道北疆這些年大戰沒有,小戰倒不少,眼下就要過冬了,那邊遊牧的民族便開始蠢蠢欲動,試試探探的犯境。按理說這樣的事兒嶽將軍本應該應付的迎刃有餘才是,不知為何一時疏忽大意,在一處艱險之地中了埋伏,便……
“這……那祖母她……”點翠心思下沉。
“嶽家這百年來鎮守邊關,兒郎們大多戰死沙場,導致族中人丁凋零,隻剩些老幼婦孺,到最後隻剩嶽將軍一人,如今將軍也沒了。祖母她亦是出身嶽家,聽聞此噩耗必然難過,夫人不妨帶著慈姐兒明日回歸家看看吧。”袁知恒雖然心疼,但是有關點翠的事亦都考慮周全。
第二日,點翠帶著慈姐兒回了娘家。
娘親與懷哥兒都在北院,爹爹也沒去當值,守在祖母的榻前。
“你們都守著我個老太婆做什麽。”老夫人緩緩起身,麵上無波無瀾,她打小兒聽到父兄從戰場上傳來的噩耗還少嗎。如今嶽家最後一個將軍,她的侄子也沒了,她固然心如死灰,但是麵色沉靜。
鄔氏親自服侍她穿了衣裳洗漱完畢,慈姐兒上前抱住她的腿,她歎了口氣,摸了摸慈姐兒的頭,道:
“早膳便不吃了,這時候將軍的遺骨該送至京城了,咱們去城門口迎一迎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