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銅金礦
寧遠城的巨石取自葉姬河發源的山脈深處。自寧遠城開建伊始,幾乎貫穿了整個修築時期,深山裏都保持著上萬的奴隸在辛苦勞作。四個月的時間裏,上萬的奴隸們為寧遠城貢獻了不下數百萬塊巨石,深山裏能搬動的幾乎都被一掃而空,隻有用鑿子和錘子繼續向大山索取才能得到築城所需的巨石。
索盧普,拔汗那人,阿了提麾下的一名夥頭兵,專門負責收集柴火的,受池魚之殃,被強行編入壯奴營,從事最勞累,也最危險的采石工作。在深山裏高強度的體力活,讓索盧普疲憊不堪,度日如年。
不甘心或者不堪忍受高強度的勞作,奴隸們偷跑逃亡的事情每天都有發生。要從這裏逃生,隻有兩條路,要麽穿過防守嚴密處處設卡的守軍軍營,向下遊方向逃跑,然而這幾無成功的可能,十數名昏了頭的奴隸不知死活地往下遊方向想渾水摸魚出去,卻被山外的遊騎,或被監工的獵犬發現,他們的頭顱至今還掛在石場的一處懸崖的大樹上,每每不經意的抬頭就可以看見他們的下場。另外一條逃亡路是進入更深的山脈裏,翻越懸崖峭壁和雪山冰峰,隨時麵臨著各種野獸和饑餓的挑戰,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機會更加的渺茫。但是這樣依然阻止不了一些亡命之徒的瘋狂,時不時,遠處陰森森的重重嶂巒裏,隱隱約約傳出了尖銳的和恐怖的喊叫聲,偶爾還伴隨著某種野獸的咆哮聲,讓人不寒而栗。
直到負責看管這裏的將軍,當眾發表了一個給予眾人希望的鄭重宣告,逃亡的勢頭才得到遏製。
奴隸們被告知,一旦寧遠城的修築竣工,隻要他們的勤勤懇懇得到認同,他們就可以獲得自由,或選擇加入光明部,或自行離開都無不可,立下功勞者更是可以提前獲得自由和按功論賞。並且,從今之後,取消了監工隨意鞭打的權利,取而代之的是記錄,也就是不良表現的記錄,雖然沒有鞭打體罰,可是這種新的懲罰手段更為可怕,一旦被記入監工的本子,他們幾乎是等於失去了人生的希望。不過,這同樣是機會,隻要立功,幸福隨之而來。
聽到這個宣告,索盧普的心動了,應該說是激動,張口差點當場喊出要立功兩字。最終他還是忍住了衝動,重重的顧慮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萬一功勞沒撈到,倒被有心人找個借口讓他銷聲匿跡,然後再冒功就劃不來。這種事情很正常,他也曾經親眼見過。所以,索盧普決定還是等等看。
這一等就是數十天,痛苦的日子幾乎消磨掉了他的耐心,好幾次,他想算了,就當成豪賭一場,生死由天,或許是鬼使神差,他終究守口如瓶。直到數天前,這邊的巨石開鑿得差不多,負責看場的工匠提出要轉移到更遠的一座山坡去采石,索盧普才開始著急。因為,那裏就隱藏著他要立功的秘密,一旦采石大軍開赴那裏,他的功勞很有可能要化為烏有。
索盧普不甘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心神不定,煩躁不安。
“嘿,你在偷奸耍滑嗎?再開小差,你就當定一輩子的奴隸了。”一名監工的輜重兵在怒喝著索盧普,威脅著要給他留下不良記錄。
“你們都聽好了,崔將軍有令,今天誰要是偷懶,可就別再想著有機會重獲自由。”監工的士兵厲聲警告附近所有的奴隸。
受到威脅的奴隸盡管不滿,卻不敢抗議,監工手上的那支筆比彎刀還要厲害數十倍,筆頭對著誰的大名一揮,那他這輩子就完蛋了,之前的努力和汗水都白費。奴隸們不知道今天的監工為何如此的緊張火爆,他們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較之以往更加的緊張和壓抑。
阿賴山吸收了整整一個夏天的熱量,重重山脈上的積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進入初秋,葉姬河的水流量隨之大減,河水水流量的減少,意味著巨石的運輸再一次成了築城的瓶頸問題。
不過,寧遠城城牆的牆基已經奠定完畢,現階段主要是城牆牆體的加高,對於巨石沒有刻意的需求,完全可以用較小的石塊來替代。所以,李懷唐的想法是與其浪費力量去開山鑿巨石卻運不出來,還不如撤回上萬的壯奴,讓他們加快城牆牆體和城內各種建築的進度。反正各種碎小的石塊已經積累了不少,而且還有同樣上萬的運輸大軍推著各種車輛,趕著牛馬源源不斷地往寧遠城運回石塊。就算石塊不敷使用,再增加運碎石塊的人手也不遲。
這天一大早,李懷唐帶著烏蒙,還有魯大匠進山查看石場。在出征前,李懷唐希望寧遠城城防的力量體係能夠搭建起來,高大的牆體應該體現出她的巨大作用,進出城門的人流也必須受到監視。同時,李懷唐放心不下那些數量龐大的奴隸,一旦他們有什麽異動,對寧遠城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他需要親自去了解情況,一並解決後顧之憂。
“除了留下三千壯奴來開采石灰,我們可以抽調出一萬五千名勞力。”負責監工的輜重千騎將軍崔有元陪同在李懷唐的身邊,一絲不苟地回答著李懷唐的問題。
“這些奴隸體格不錯啊,幹活也很賣力。”李懷唐興致很高,在崔有元的介紹下,一邊看一邊讚賞。
“感謝上將軍的寬厚,這些奴隸雖然很辛苦,但從不缺衣少食。多吃多勞,身體自然強壯。而且,上將軍高瞻遠矚,給了他們希望,讓他們安心下來,與初時的惶惶不可終日相比,他們現在的情緒絕對的安穩。他們隻有賣力的幹活才能回報上將軍恩情之萬一。”
隨同前來的烏蒙和魯大匠覺得崔有元有恭維的嫌疑,可也是實話實說,無可挑剔。
李懷唐點點頭,毫不客氣地全部接收了崔有元的讚賞。
一行人前呼後擁慢慢地靠近了正在低頭苦幹的奴隸。
“你們倆,對,就你們倆,過來。”李懷唐很隨意地指了指附近的兩名奴隸,也不管他們是否聽得懂他的意思,示意他們過來。
兩名奴隸不確定地看向崔有元,得到了首肯,才恭恭敬敬地跑到李懷唐跟前。
“你們叫什麽名字?”李懷唐轉用栗特語詢問兩名在他麵前哈腰躬背的奴隸。
“我叫白羊。”“我叫黑泥。”兩名奴隸都來自於拔汗那,李懷唐蹩腳的栗特語勉強可以和他們交流。
“以勞動換自由的條令你們可知道?都有什麽想法?”並非要顯擺領導派頭,李懷唐隻是想知道這些最底層奴隸的真實想法。
“這個?”白羊和黑泥猶豫了,答案很泛很虛,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崔有元著急道:“你們就實話實說吧,有什麽說什麽。”
“是,是,崔將軍。”在兩人的眼裏,這個崔將軍是他們頭上的天,掌控他們的生死。
外相老實的黑泥首先道:“條令是知道的。我們的想法都很滿意。”
“豈止是滿意,那簡直是相當的滿意。沒看見麽,崔將軍宣布條令的時候,左一片歡聲雷動,右一片搖旗呐喊,那是相當的群情激昂,相當的期待。”看見問話之人似乎還管著這裏的崔將軍,白羊眼珠一轉,信口歌功頌德。
“白羊,你別那麽誇張。”崔有元尷尬地提醒油嘴滑舌的白羊。
白羊訕笑著:“沒,沒,崔將軍是知道的,我白羊最實話實說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究竟在哪裏見過呢?李懷唐滿腹疑惑,這崔,白,黑三人組合太熟悉了,感覺此刻就是夢裏痕跡的重複。
李懷唐又問道:“那你們對立功受賞的條例又有何看法?”
黑泥脫口而出:“很期待!”
“什麽很期待?那是相當地期待,你沒看見麽……”白羊再次興奮地準備用橫飛的吐沫淹沒李懷唐。
崔有元見狀,趕緊喝停他:“得了,給我住嘴!別打擾上將軍。”
“上將軍!?”
黑泥和白羊一愣,回過神來趕緊朝李懷唐跪下,拚命磕頭。連帶附近的奴隸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跟著跪拜,雜亂無章地喊著“上將軍威武!”。
這上將軍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誰也沒見到過,可上將軍的名頭對於他們來說可是如雷貫耳,實力雄厚的阿了提部在這位上將軍麵前有如土雞瓦狗,輕而易舉地被他掃進曆史的垃圾籮裏,瞬間灰飛煙滅,不留一點痕跡。
在附近的索盧普大吃一驚,同時他感到機會來了,激動如鹿跳的心髒幾欲跳出他的胸腔。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索盧普不顧一切地衝向李懷唐,在衛兵將他攔截前,突然雙膝跪地,聲嘶力竭地喊道:“上將軍,我要立功,我要立功!”
距離如此之近,李懷唐清晰地聽到了喊聲,疑惑地轉過頭去,看到一名壯奴跪在十數步外,不停地重複說要立功。
“哦?立功?”李懷唐很好奇,也很期待,難道是想獻金銀送美人?
“把他帶過來!”李懷唐道。
索羅普在衛兵的虎視眈眈下,戰戰兢兢地跪在李懷唐麵前,小心翼翼地說道:“上將軍,我叫索羅普,我欲向上將軍獻上一座金山。”
“金山?真有金山,可有每人?”李懷唐來了興致,聲調都提高了不少。
索羅普深呼吸了一口,盡量讓自己平息下來,然後才慢慢說道:“上將軍不知,我在阿了提部的時候,主要負責柴火的收集,為了收集木材,我時常不得不經常進山伐木。有一次,我進山,無意中發現了一座山的山澗裏到處都是金子,有塊狀的,也有沙粒的。當時礙於還有隨行的夥伴,擔心安全,同時也是私心作祟,一直憋在心裏。蒙上將軍的恩情,一直無以為謝,希望上將軍不棄,接受我的這份薄禮。”
李懷唐道:“如果誠如你所言,那麽就不會少了你的一份功勞,不但即時讓你脫離奴籍,上五千戶還會給你論功受賞。”
“謝上將軍,謝上將軍。我這就帶路,金礦距離這裏不遠,隻有半天的路程。”索盧普慌不迭地哈腰點頭。
一直保持沉默的烏蒙擔心李懷唐不堪金燦燦的誘惑,趕緊上前幾步,道:“上將軍,關於金礦這個事情,我認為還是暫且放下。目前,我們的目標還是放在寧遠城上。”
李懷唐明白烏蒙是擔心節外生枝,因為開金礦不但需要勞動力,還需要大量的士兵護衛,從而占用了築城的人手和分散防禦力量。
“嗯,有道理,這個我同意。不過,這個金礦需要核實和評估,等我們有時間了再來從容開采。”李懷唐打消了烏蒙的顧慮。
烏蒙很欣慰,李懷唐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主,如果換成是前史國國君忽必多,結果肯定是相反的另一麵。烏蒙於是道:“那,烏蒙帶人跟隨索盧普前往勘察一番,回頭再向上將軍稟報。”
李懷唐一直需要一個契機,就像秦朝商鞅變法那樣,他也要一個“懸木賞金”的機會來取信眾多的奴隸,橫空出世的索盧普正是給他扛木頭的人。
太陽下山前,烏蒙一行人回來了,帶著一袋子的礦石回來。
李懷唐看到袋子裏的“礦石”之後,大吃一驚,這哪裏是什麽礦石,一塊塊金燦燦的不正是黃金麽?
“這,這是金塊,那裏全是這種東西?”
李懷唐的反應與烏蒙初始時的表情一模一樣,當索盧普把他們帶到那個人蹤罕至的山澗裏的時候,烏蒙他們驚呆了。一條幹涸已久的河床裏,在碎石與泥沙之間,盡是讓人眼花繚亂的金塊,泥沙裏,也混雜著無數的金砂。與此同時,山澗的岩石,其上盡是銅鏽那般顏色,輕易就能將其敲碎,裏麵呈現灰色。
除了金塊,烏蒙還帶回來了不少敲碎的石塊,如果十數天之後,破碎的石塊也發綠了,就證明整塊岩石都含有銅。而銅,等於就是大唐的錢幣。
烏蒙向李懷唐確認,索盧普所言非虛,那個金礦規模非常大,而且還有銅礦,或許銅礦裏還伴生著黃金。
“恭喜你,索盧普。從此刻開始,你不再是奴隸。因為你對我光明部的貢獻,特許你加入光明部,成為其中的一員,與其他族民一樣,是自由之身,受到我們的保護。另賞金百兩,羊百隻。”
李懷唐滿臉笑容地拍著索盧普的肩膀,當眾宣布給索盧普脫離奴籍。終於得償所願的索盧普差點沒幸福地暈倒過去,苦力生涯終於到了盡頭,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
烏蒙跟著站出來道:“我,光明部上五千戶公孫烏蒙,代表光明部民部任命光明部部眾索盧普為上百戶,負責管事整個光明部柴火收集!”
李懷唐和烏蒙的話擲地有聲,如同一個驚雷,在奴隸群中炸得嗡嗡直響。人群裏,響起了一片驚羨之聲。
“聽到了嗎?索盧普自由了,還當官了!”
“老天啊,怎麽就沒讓我沾上如此的好事呢?”
“果然言而有信,以後有盼頭了。”
……
李懷唐打鐵趁熱,當眾宣布巨石的鑿采工作暫停,除了石灰場的三千奴隸和數百名輜重兵留守以外,其餘人等即日起,清場回寧遠城加入築城和建房大軍。
與采運巨石相比,築城和建房可要輕鬆多了。感覺待遇得到提高的奴隸們頓時歡呼雀躍,直呼上將軍威武。
擊敗阿了提的時候,俘虜們聽到勝利者最響亮和最難忘的一句就是“上將軍威武!”他們知道,這是讚美或者是恭維之言。激動之下,順口就將這句話當成了口號。
臨走之前,李懷唐給了崔有元一個指示。
“那個叫白羊的能說會道察言觀色,是個人才。給我重點注意他,調查一下他的身份來曆,如果可以的話,培養成一個說客倒是挺合適。平時多注意,看看還有什麽可用之才,隻要你能舉薦合適的,也算你的一份功勞。”
“是,我保證實話實說,絕不辜負上將軍的期望!”崔有元大聲答應道。
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上萬大軍收拾完畢,在輕騎兵的接應下,浩浩蕩蕩地朝著葉姬河下遊,寧遠城進發。
寧遠城的城牆已經有兩丈多高,再投入上萬的壯奴,隻須一個月,城牆牆體部份基本能完工,因為時間緊張和主次要的關係,一些輔助的建築,如女牆,甕城和箭樓之類的在主體城牆築好之後,再予修築。這樣,在李懷唐率輕騎去突騎施人領地“化緣”前,寧遠城的防禦基本沒什麽問題了。依仗著高大的寧遠城,隻要糧食充足,武騎兵和輜重兵完全可以抵擋住沒有重型攻城器械的十數萬大軍。
解決了後顧之憂,李懷唐開始密鑼緊鼓地準備“化緣”工具等必備之物品,同時準備給“化緣”主力動員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