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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蹂躪

  秋季是收獲成果的幸福時刻,是感恩的時刻。每年,藥殺水流域附近的十數個大小部落都會驅趕著成群的牛羊,到上遊聚合。在那裏,他們將舉行每年一度的聯祭盛典,感謝河神給予他們的眷顧,祈禱河神來年繼續將福祉降臨他們身上。


  鼠尼部作為藥殺水主要六部之首,自然成為了盛典的主持。


  今年的祭奠盛典按說應該異常的熱鬧,因為,去年,他們跟隨蘇祿汗南搶北掠,人口,財物都驟然暴漲,貢獻給河神的禮物也跟著水漲船高。可是,不知為何,這麽重要的祭神活動,有好幾個部落都沒有按時出現,其中,還包括了兩個主要的大部落。


  吃喝可以等,可河神的脾氣不可以用等待來挑釁,否則,來年出個什麽災禍就欲哭無淚了。


  午時已到,祭奠儀式,如期進行。醜陋怪誕的巫師在跳著誇張的舞蹈,數不清的篝火在光天化日之下燃燒,上萬的人群在瘋狂,神秘而虔誠的禱告在漫天飛舞……


  “商,商仁,你,你身邊帶開元通寶了沒?”


  在藥殺水邊上,祭奠河神的突騎施人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有十根木柱,每根木柱上都綁著一名即將要貢獻給河神的“犧牲”,每名“犧牲”都被脫了上衣,等候被“屠宰”的命運。


  很不幸,商仁和他的少主人,商祺都在“犧牲”之列。


  “我,我說,少東家,現,現在想,想什麽錢啊?我,我怕,怕死了。”


  商祺聞到了一股尿騷味,一片濕漉兀然出現在商仁的褲腿上,在他的腳邊,一灘黃水在積聚。


  沒有嘲笑,商祺也有頻頻的尿意。這不是夢,不是開玩笑,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傳說中的“犧牲”身份正降臨在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預兆,他們甚至還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不,不是。你,你不知道,地獄裏,小鬼難纏,沒有錢,要受剮刑,油炸,鈍刀割肉…….”


  “哇!我要回家!”商仁被嚇得痛哭,行為癲狂。


  哭聲是如此的軟弱,埋沒在沸騰而瘋狂的喊叫聲中,根本無法阻擋儀式的繼續。


  一名凶神惡煞的劊子手,滿臉的橫肉,手持一把尖銳的彎刀邪惡地打量著柱子上的“犧牲”們。


  隨著巫師筋疲力盡,可怕的,恐怖的一幕就要上演……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商家主仆二人排在了最後。鼠尼部隻安排了一名劊子手,由他完成最神秘,最血腥的挖心血祭環節。


  淒厲非人的哀嚎聲在一顆鮮血淋漓熱氣冒騰,尚在跳動的心髒高舉在劊子手的頭頂之時,嘎然而止。人群裏,隨之爆發出狂熱的歡呼,在邪惡的歡騰聲中,鮮活的心髒被拋入了奔騰的藥殺水,傳說,河神正候在河麵之下,等候祭品。


  第二名奴隸“犧牲”很幸運,劊子手站在了他的麵前,可是,他感覺不到痛苦了,剛剛的恐怖太過生動,已將他活生生嚇死。


  排在最後的商家主仆臉色煞白,渾身抖動得厲害,雙腿發軟,若非被牢牢綁在木柱上,恐怕都已癱坐地上。無一例外,其餘各人腳下都多出了一灘黃水,隻不過商仁腳下的那灘水的麵積更大一點。


  血祭,一旦開始,不可中止。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商仁在狂叫嚎哭中暈死過去,商祺也差不多到了崩潰的邊緣……


  希望,在絕望中反彈。屠刀,在商仁麵前停止。高潮迭起的血祭被一騎的突然闖入給扼殺。


  “是五珠部的勇士,天啊,他背上插著三支羽箭。”


  人群從瘋狂中漸漸清醒,缺席的五珠部終於有人來了,帶著怪異的裝束出現。眾多的目光匯聚在兩個方向,一半集中在鼠尼部的首領身上,他正焦急地詢問著那名五珠部的勇士,一半,則望向五珠部勇士來路的方向。遠處,似乎有什麽,是的,感覺到了,震動,大地的震動,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烈。


  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草原上的牧民向來警惕性很高,稍微的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們的疑心。遺憾的是,藥殺水流域的部族安逸慣了,突騎施人的強悍崛起,讓他們享受了多年的寧靜,從來都是他們主動出擊到處劫掠殺戮,防備意識極其薄弱。再加上,今天是神聖的日子,他們更是不設防,若非五珠部拚死逃出一名漏網之魚,恐怕,要等到李懷唐率領的三千騎士殺到眼前,他們才會驚醒。


  直到現在為止,李懷唐都還在奇怪,幸運之神為何如此地眷顧他。一路沿藥殺水東去,他的戰果隻有聊聊幾個小部落。沒想到,運氣說來就來,在一個穀地裏,迎頭撞上了一支正在遷徙的部落,這個部落規模不小,人口看上去應該有數千,驅趕著十數萬的牛羊莽撞地出現在李懷唐的眼前。


  對於自動送到嘴邊的肥肉李懷唐當然不會客氣,他麾下的將士也更不會客氣。五珠部的牧民被屠刀閃過脖子時,才發現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那麽精銳的騎兵,竟然不是自己人!

  比起高舉的彎刀數量,五珠部的人口實在太多,慌亂中,還是逃脫了一名騎士。


  草原牧民的習俗都是在春天分散放牧,秋季匯聚。不用拷問俘虜,李懷唐都知道,這個部落必定是在前往匯集之地。


  五珠部的漏網之魚沒想到,正是他將災難帶給了藥殺水流域的諸部。


  十數萬牛羊馬的戰果,對李懷唐不起絲毫的羈絆作用,他果斷地率領三千騎士,緊緊地跟隨在那名五珠部幸存者的身後,追到了血祭之地。


  數不清的牲口,數不清的突騎施人,毫無防備地展現在三千騎士麵前,誘惑著將士們的立功之心。


  鐵蹄隆隆,彎刀雪亮,麵前有一個超大規模的羊群,在等待著他們……


  已經絕望的商祺,感覺到了大地的顫動,感覺到了突騎施人的慌亂,繼而感覺到了希望。他驚奇地睜開雙眼,不可思議,興奮地看著奇跡的降臨,死神一樣的劊子手不知所終,救星漸近!


  “唐軍!唐軍來了,唐軍萬歲!”首先映入他的眼睛裏的是一騎威武無匹的騎士,戰馬神駿飄逸,速度奇快,馬背上的騎士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手持唐軍特有的馬槊,所過之處,無不是腥風血雨,屍體橫飛,夾雜著死亡的哀嚎。


  進入藥殺水流域以來,每一次戰鬥,李懷唐都身先士卒,衝鋒在前,所向披靡。


  人比人,氣死人,天賦這東西沒法比。短短的時間內,複雜的擊槊技巧已經被李懷唐融會貫通,堅韌的長槊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又是一名徒手無狀的突騎施人被他擊中,沉重的身軀居然如同離弦之箭,在半空中快速閃過,狠狠地砸在血祭的木台上,明顯的震動感傳到了被反綁在木樁上的商祺背上。


  狼入羊群,殺戮酣暢淋漓。李懷唐一連橫蠻地左右狠掃,頃刻間,至少有五名敵人被擊中,在空中漂移,飛舞,或砸中異物,或砸倒逃難中的自己人,同歸於盡。


  槊的威力讓李懷唐不禁驚歎,因為堅韌,其擊中目標之後所產生的彈力幾乎全部傳到目標身上,而李懷唐持槊的手輕鬆自如。


  大殺器配上力窮無比的李懷唐和速度驚人的汗血馬,這個殺戮組合幾近完美。


  在此之前,商祺從未親眼目睹過戰爭,李懷唐的威武表演讓他大開眼界。睜大的雙眼甚至不願眨動,擔心漏過精彩的一幕,盡管李懷唐的身影已遠在他視線外邊緣。


  一名鼠尼部的衛兵,嗷嗷狂叫地飛蛾撲火,迎著李懷唐的馬槊步行衝鋒。


  商祺的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個場麵:蚍蜉撼大樹。


  毫無懸念,一個黑點出現在空中,依稀中,傳來一聲慘叫。


  “挑得好!”


  大唐尚武,商祺雖為商人,亦不例外,家境富裕讓他有機會接近馬槊,對於槊的使用,他還是略懂一二。唐軍將領馬上擊槊出神入化,精彩無限,隻可惜漸行漸遠。商祺隻好將目光轉向如狼似虎的唐軍將士。


  “咦?”這個世界上,能使用唐槊的當然是唐軍無疑。這是商祺認知裏的理所當然,那麽,使用大食彎刀的呢?商祺迷糊了。


  稍稍落在李懷唐的身後是數百名汗血騎,數百騎就是數百把大馬士革彎刀,無堅不摧,一時間,人頭滾滾,血腥彌漫。


  光明騎騎士們很鬱悶,在密集的人群裏,馬蹄的作用遠比彎刀大,更實用,滾滾的鐵蹄強勁有力,飛速撞擊之下,幾無幸存者,馬蹄過處,剩下的都是肉醬肉泥,隻可惜了那些頭顱,可惜了那些戰功。


  近兩萬人來自不同部落的突厥人,回紇人自開始就陷入了混亂。很不幸,所有的馬匹,都集中放在牧場的馬圈裏,想去取馬,就必須得越過擁擠無序的人群。


  而襲擊者恰如其分地扼殺了他們任何的反撲機會,也扼殺了他們逃生的希望。


  襲擊發動得很突然,卻不失計劃。襲擊的領頭人很聰明,很果敢,指揮相當得當,每一支從大軍中剝離出去的騎兵都有如鋒利的箭矢,射向敵人的致命漏洞和軟肋。數千的騎士,臨陣有條不紊地配合作戰。


  數百快騎負責衝殺,筆直橫蠻地衝入敵陣,殺死一切敢於抵抗的勇士。這個最有前途的任務,自然被鷹騎的汗血騎包攬。對付毫無組織,毫無防備步兵,速度極快的汗血騎無疑是最佳選擇。在李懷唐的帶領下,嗜血的鷹騎將士大開殺戮,盡情揮舞手中的彎刀收割頭顱,瘋狂催動胯下的戰馬踐踏生命。在數百鷹騎推進的路線上,一條由碎肉,殘肢鋪就的血路赫然出現,一直延伸近千步之遙……


  另有千騎專職驅趕衝散,將混亂推向更混亂。他們分成數十支小分隊,看見哪裏的人群敢於停硫,就衝向哪裏,用彎刀和馬蹄送上驚慌。


  這不是一般的混亂。遭受襲擊的各部牧民如同驚散的羊群,到處亂竄。


  突騎施人的強大也不是掛在嘴上的,關鍵時刻,湧現出不少悍勇之士。


  登高振臂一呼沒有專利,胡人也懂。


  一名突厥部族年輕首領,頭腦很清晰,他手腳並用爬上血祭台,扯破喉嚨呼喊,力圖將各族戰士聚攏到這個戰馬無法衝擊的高台上抵抗。他的努力慢慢地發揮了作用,數名,十數名部族士兵開始向他靠攏。


  “糟了!”商祺不禁叫苦,這些惡賊一旦上台,第一個要殺的肯定是他。


  “嗖!”


  一支羽箭冷不丁穿透台上的突厥人腦袋,鋒利的箭頭從他的左太陽穴處鑽入,帶著血跡出現在右太陽穴外。


  帶著遺憾,帶著驚怵,突騎施人的身軀重重地砸在商祺的腳邊,砸散一灘黃水,至死雙眼不合。


  百步外,雙騎閃過,騎射的騎士輕蔑地瞥了這裏一眼。


  這是光明部神箭手騎士的傑作。經驗從實戰中獲取,李懷唐早就意識到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上次在通往骨咄礦山伏擊突騎施人之時,李懷唐就發現了這種戰術的巨大作用。


  “擒王”戰術被李懷唐屢屢祭出,百試不爽。此次也不例外,數十名神箭手被挑出,專門負責對付敵軍的首領和刺頭。隨著一個個可以並敢於挑大梁的將領倒在冷箭下,牧民們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境地。


  在馬場與牧民之間,數百名武騎兵橫亙在其中,威力強悍的弩箭無情地將密集的敵人橫掃,三百步的距離成為了各部牧民們無法逾越的鴻溝,天塹。屍山血海觸目驚心,摧毀一切衝鋒的信心。


  殺戮,被他們演繹得盡善盡美。


  三千對兩萬,人數上太過懸殊,以致於,李懷唐來回衝殺了兩遍都還有未被馬蹄與戰刀波及到的地方。


  “懦弱者死!”鼠尼部的首領,昆堅,猙獰著恐怖的五官,絕情地將兩名失魂喪膽的部下斬殺,死在他彎刀下的部下已經有十人。


  不可否認,草原牧民組成的軍隊,極其悍勇。彪悍的背後,卻是缺乏紀律素養。打仗順風順水還好,一旦遇上挫折,其羊群的本性顯露無遺。


  昆堅很後悔,該死的巫師,說什麽血祭的時候,牲畜不允許靠近,以免褻瀆了神靈。因為此言,部落的長老都要求將戰馬和牛羊圍在血祭現場數裏之遙。這麽多年下來,一直也沒發生過什麽事情,當懈怠成為習慣,災難不期而至。


  雖然,眼看著襲擊者在靠近,牧民們卻很無奈,徒步無法在襲擊者接近前跑到戰馬群中去,數裏的距離,儼然成了天堂與地獄間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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