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奇襲多隆山口
這兩天,突特的心情很好。作為鎮守多隆山口的主將,突特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小麥堆裏的碩鼠,一粒粒飽滿的小麥任由他糟蹋,勒索過往的部落,搶劫商隊,將該交給蘇祿汗的稅收中飽私囊,無惡不作,突特因此富甲一方,甚至中等部落的首領與他相比都自慚形穢。
欲壑難填,某些人的貪念是永無止境的,隻要在道上,他就會貪得無厭繼續各種勾當。突特正是這樣的人,這兩年他居然將黑手伸向了藥殺水流域的部落聯盟,不過,那些部落都很識相,乖乖地表示願意進貢,美中不足的是,那些不可理喻的蠻子卻堅決要求等到什麽血祭儀式完成之後才來納貢。想起就要送來的美人和醇酒,突特相當期待,心中有股蠢蠢欲動欲望。
“該死的,那些老東西怎麽還不見蹤影?”一個大胖子很威嚴地站在山隘口的望樓上,極目遠眺,濃重的夜色擋住了他的視線,兩名哨兵和數名親兵恭敬地靜默在他身邊。
久居此職,突特的身材明顯發生了變化,曾經策馬草原,彪悍勇猛的他,如今卻像個水桶,被一層厚厚的肥油包裹。可這並不妨礙他對酒色的強烈嗜好。夜色已深,他仍然還在焦急地等待,等待部落聯盟送來的新鮮“禮物”,以消遣漫漫長夜的寂寞。
“將軍,有,有火光!”站在突特身邊的一名矮個子哨兵緊張地指著遠處黑幕裏飄忽不定的數點光亮,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拿起掛在胸前的牛角號,準備發出警報。
“慌什麽,”一隻胖乎乎的手打落哨兵手中的牛角號,語氣鎮定自若,頗有為將者的風采。
對於哨兵的大驚小怪,突特不以為然,這裏是突騎施人地盤的腹地,突騎施人勇猛無敵,雄霸一方,威震四海,十數年來,未曾出現過任何敵人的蹤影,就連彪悍的馬匪也不敢到此討生活。從這個隘口經過的都是畢恭畢敬的遷徙部落,還有唯唯諾諾的商隊,作為唯一的強勢者,突特早已忘記謹慎和害怕為何物,他很肯定,這個時候出現的人影無疑是約定的“納貢”隊伍。
“昆堅果然信人!走,你也隨我接受禮物去,通通有賞。”突特沒有怪罪這名哨兵的意思,反而有點欣賞他的責任心,想獎賞這名矮個子哨兵,哨望樓隻留下另外一名哨兵就夠了。
想起送來的婦人,突特的內心早被激動占滿不容有他,在親兵的協助下,他費力地走下望樓,滿心歡喜地走向營砦大門。
黑夜中,一條小火龍在緩慢向著營砦大門接近,吆喝聲,打罵聲,牛馬叫聲混雜在一起,漸變得清晰可聞。
“開門,讓他們進來!”突特威武地向守兵呼喝。
多隆山口的營砦建立在山口的狹隘通道上,居高臨下,易守難攻。要從南麵進入營砦,必須得爬上一道亂石鋪就的緩坡。送禮隊伍的部民明顯是下了馬,驅趕著牛羊和運送烈酒美人的馱馬上來了。
“嘿,請告訴突特將軍,我們是鼠尼部部民,奉大首領昆堅之命送誠意來了!”緩坡上傳來如假包換,口音純正的突厥語。
“哈哈,不錯,昆堅果然夠朋友。咦,你們還磨蹭著幹啥?開門,快開門給我們的老朋友。”
雖然突特很富裕,可在這清一色石頭的灰色世界裏,美人是個難得的稀罕物,婦人倒是有,可多以歪瓜裂棗的形態存在,大大地倒了富翁突特的胃口。昆堅曾經信誓旦旦地表示所送禮物保管他滿意,滿懷希望,突特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口中的老朋友究竟給他送來什麽貨色,最好就是妖冶的波斯的舞姬,或者大唐嬌滴滴的小娘也不錯。
“先把美人給我送上來!”突特毫不客氣,直奔心中的主題。急切的腳步帶著十數名親兵出營砦相迎,當然,他所迎的是心目中的美人。
“敵襲!”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驚擾了突特的腳步,或許是肥胖多度的原因,突特反應遲緩,沒有立刻作出相應的動作。
哨望樓上,剩下的一名哨兵在微弱的火光幫助下,隱隱看見一名弩手舉著一把小弩對準他的將軍,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呼。
可惜的是,警告聲稍稍遲於已顯現的殺機。
“送給你!”隨著別扭生澀的回答,一支弩箭穿透重重黑幕,撲向火把圍繞下的突特。
“噗!”
與弩手的期待完全一致,營砦前,傳來勁弩入肉的沉悶音,碩大的目標沒有任何的躲閃動作,也沒能阻擋弩箭的強大動能,當場後倒。
李懷唐將手弩拋下,彎刀出鞘,一聲怒吼,奮不顧身地撲向近在咫尺的突騎施人。
與此同時,站在哨望樓上的哨兵驚恐地發現,湊到自己嘴邊上的牛角號居然啞巴了,不,是他吹不出氣來!一支羽箭恰到好處地插在他的喉嚨裏,堵住了他憋在胸膛裏的一股氣……
毫無征兆發生的變故,嚇住了營砦前的十數名突騎施人,主將突特不知為何就瀟灑地後倒,看樣子動作很利索,很漂亮,難以想象這樣的身材也能完成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士兵們禁不住要想:難道是將軍要在美人麵前故意顯露他的能耐?
直到李懷唐的彎刀閃耀著火光,出現在他們眼前,猙獰的臉龐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來者凶猛!非友乃敵!
“敵襲!”突騎施人終於確定遭到襲擊了。
彎刀劃過,光亮刺眼。一顆頭顱,一隻手掌,一個牛角號的混合體衝天而起。很遺憾,矮個子哨兵隻完成了一半的本能動作,就帶著不甘倒在突特的腳下。
“殺!”李懷唐怒吼,又揮出極其凶狠的一刀,正在慌張躲避的一名突騎施人痛苦地捂著脖子,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鮮血順著他的雙手洶湧流出。
身處營砦後的兩名突騎施士兵慌亂地推著營砦的大門,企圖將襲擊者以及數名幸存的同伴擋在外麵。
“放箭,幹掉他們!”李懷唐一邊砍殺,一邊呼叫身後的弓弩手。營砦門前的緩坡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亂石,加上還有近十名突騎施士兵擋在前麵,盡管他們是用慌亂的背影在阻擋,可李懷唐還是一時無法控製大門。
“嗖,嗖,嗖!”
利箭的破空聲越過李懷唐的頭頂,準確地將兩名恪於職守的突騎施士兵變成刺蝟。木門被推到一半,留下可容數人通過的缺口之時便嘎然停止。
奪取大門已無懸念,李懷唐加快腳步追上像兔子一樣亂竄的逃兵,交叉兩道彎刀劃痕,輕鬆地放倒兩名腿慢的突騎施人。
“殺!一個不留!”李懷唐無情地衝殺著,興奮地叫喚著,不但是給部下將士的指示,更多的是要將恐慌帶給敵人,黑夜中喊殺聲的威力超過了彎刀的作用,不知所以的敵人很多都是被這種催魂音給嚇得肝膽俱裂,從而崩潰四處逃竄。
對於將士們來說,李懷唐的這個命令代表著收獲軍功行動,人人奮勇爭先。
“殺,雞犬不留!”百餘名寧遠鐵騎將士興奮地越過李懷唐,舉著手中的彎刀,爭先恐後地要去切割代表戰功的頭顱,不管是倒下的,還是在站立的。
沒有任何的預警,喊殺聲驟然驚動突騎施人的營帳。數十名突騎施士兵慌張地從帳篷裏衝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襲擊者仿如天降,殺氣騰騰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二話不說就霸道地將鋒利的刀鋒問候向他們脆弱的頸脖。砍瓜切菜般的屠殺,在黑夜的火光中慘烈地進行著,短短幾個呼吸間,此起彼伏的淒厲喊叫聲達到了最熱烈的程度。
寧遠鐵騎的將士們自覺分成十數組,默契地追殺已成放羊狀態的逃敵,可憐的突騎施人安逸久矣,連逃跑的意誌與動作都稍顯遲緩,紛紛倒在血泊中。
限於地勢所製,突騎施人的營帳都紮於兩側的山坡上,比較分散,也正因為如此,突騎施人才沒被瞬間殺個幹淨。李懷唐這時已停下腳步,放眼四周觀望,隻見光明部將士舉著彎刀在搜尋借著地形逃竄的幸存者,大局似乎定鼎。
所剩無幾的逃兵中,一名舉著火把狂奔的突騎施人引起了李懷唐的注意,別人都是在往山腰逃命,而他卻向著一處絕路跑去。李懷唐疑惑地將目光移到這名突騎施人狂奔方向的盡頭,那是一處明顯突出的高台,與哨望樓相隔百步,比哨望樓還高。
“烽火台!”李懷唐忽然驚覺,一把奪過站在他身邊親兵手中的角弓和箭壺,大步流星朝哨望樓狂奔,單手搭住橫木借力,敏捷如過樹的健猴,隻見身影一閃,便出現在哨望樓上,然後他深呼吸兩口,鎮定自若地彎弓搭箭,箭頭指向與烽火台靠得越來越近的突騎施人。
“嗖!”羽箭帶著弓手的自信,勁道十足地在半空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命中目標。目標明顯是負傷了,向前踉蹌兩步,卻極其頑強地支撐著沒倒下,在李懷唐的驚訝中,突騎施人迸發出全身力氣,將手中的火把拋出。一把火把在空中翻滾,在它經過的弧線軌跡上流下尚未消逝的火光,落點恰好是烽火台上。
李懷唐失望地放下手中的弓把,等待著烽火台滾滾的濃煙。與李懷唐一樣,受到重創尚未斷氣的突騎施人也在等待,遲遲不願倒下,不肯閉目。
奇跡發生了,時間在消逝,兩個不同心態的人死死地盯著烽火台,各自的呼吸聲可聞,然而烽火台卻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剛剛那根火把落入的是一汪水潭。
“該死的馬奴,又沒放馬糞進去!”突騎施人忽然明白了,悲憤地倒下,臨死前,還在喃喃地詛咒。他忘記了,是他的主將突特下的命令,今天的幹馬糞全部都要用來生火烤羊溫酒和夜間取暖。在這片光禿禿的石頭山上,幹馬糞比羊肉還要珍貴,突特才舍不得浪費在十數年從來都沒點燃過的烽火台上。
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天險的多隆山口,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看起來堅固無匹的防線如同在洪水麵前的疏鬆黃土,一衝即潰,無影無蹤。
在白天的一戰中,李懷唐不但收獲了無數的牛羊財富,還從膽氣盡喪的俘虜裏獲取了一個無比重要的消息,駐守多隆山口的敵將正在等待昆堅送去的“禮物”。
奇襲的計劃自然而然順水推舟地從李懷唐的腦海冒出,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山道隘口就這樣向他敞開胸懷。
“將軍,一共九十九顆頭顱,沒有活口。”親兵六猴子腰間掛著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興奮地出現在李懷唐麵前。
“沒有活口?”
李懷唐眉頭直皺,意識到剛才的命令有點過了,剛剛那道命令主要是擔心有漏網之魚點燃烽火,黑暗中,李懷唐也不知道烽火台在哪裏,萬一出現差錯導致敵人增援,又或者在下一道隘口處加強防備,那就前功盡棄。將士們非常忠實也非常樂意地執行了他的命令,可是,問題來了,據白天那些俘虜說,多隆山口南北都有突騎施人駐守,沒有活口,就不能知道北麵山道的盡頭究竟有多少守軍,地勢如何。
“繼續夜襲?”
李懷唐望向北麵重重的山影,又回頭看看身後方向。為了避免產生太大的動靜引起突騎施人的注意,大軍帶著大量的牛馬遠遠地落在後麵,等待李懷唐得手的消息。
“哈哈,這裏居然躲著一名活口!真是太強大了!”黑暗中,豹子忍俊不禁的聲音在肆無忌憚地回蕩。
一名渾身上下沾滿馬糞,散發著熏天臭氣的馬奴被刀槍驅趕到李懷唐的麵前,在李懷唐見到他的時候,一塊幹馬糞正好從他那猥瑣的腦袋上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