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巴豆粉
李懷唐與蘇小娘互訴情話之時,柳上月卻在孤獨地幽歎,歎息她的坎坷命運,歎息她的痛苦遭遇,不過,她沒想到,一場圍繞著她的戰爭正在醞釀,醞釀者之一便是她的前夫,石國副汗伊捺。
過去的一個秋季伊捺很受傷,傷不起。一句話可以表達他的遭遇: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寵愛有加的昭武第一美人被掠走了,一萬精銳被摧殘得沒剩下幾個,而罪魁禍首是那史國來的該死的流寇。一萬精銳沒了就沒了,強大如蘇祿汗都損失慘重,相比之下他這一萬精銳不算什麽,士兵麽,完全可以再招,反正石國不缺壯丁,同樣,那些唐奴沒了也沒什麽可惜,他已經收到了這些奴隸的贖身款,可最讓他痛心,最不能接受的是,他的禁臠,千嬌百媚的柳上月同時也被劫掠而走,要知道,這樣的美人落在那些凶悍如虎狼的流寇手裏,會是什麽遭遇,他想著都覺得可怕,繼而暴怒,上百顆人頭為此而落地。
連帶受傷的還有骨啜,怒火越燒越旺的伊捺將罪責歸咎到了骨啜的身上,史國流寇與他有關,當初若非是骨啜的縱容,而且流寇還是骨啜驅趕過來的,更讓他惱怒的是,如果不是骨啜的慫恿,這件事情就不會節外生枝。骨啜也是很倒黴,他好不容易借來了兩千士兵,等他興匆匆趕到石國柘枝城下,看見的卻是滿目蒼夷,他挖空心思謀求的數千奴隸全部成了流寇的嫁衣裳。
勝敗乃兵家常事,婦人被搶,此乃人生三大恨之一,關係到臉麵問題,上升到恥辱的高度,叔可忍,嬸嬸不可忍。伊捺執意要盡起麾下之兵,誓要踏平寧遠城,他得不到的,寧可玉碎,絕不能瓦全。
幸虧麾下的將士不斷苦苦勸解,否則伊捺還真是腦袋發熱,揮動步兵追蹤而去。稍懂兵事的人都知道,步兵追擊騎兵乃兵家之大忌,就算順利追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寧遠城城下,沒有騎兵的掩護,等待他們的也隻能是兵敗如山倒的命運。
伊捺很不甘心,一邊招兵買馬的同時,一邊向碎葉鎮求援,打算聯合進攻流寇的老巢,他就不信,突騎施人受到了如此沉重的打擊會無動於衷,據說,突騎施人的老巢被流寇們一度攻破,那些貴族將領的妻妾多數都糟了殃,想到此,伊捺暴躁的心理稍稍得到了平衡,至少,他的恥辱沒那麽突出。
伊捺的盟友除了突騎施人,還有拔汗那國,不用想都知道,拔汗那的新任國君阿悉蘭達幹是絕對不會容忍有酣睡之人在他的臥榻之側,尤其是一個強大的寧遠城。伊捺很自信,隻要他的信使到達西鍵城,阿悉蘭達幹必定欣然接受。
讓伊捺沒想到的是,他的計劃擱淺在突騎施人的手裏。要說突騎施人不想報複,那是天大的謊言。把持著整個突騎施人上層決策的都是貴族悍將,無不在碎葉城被破之時受到了侮辱,財富被付之一炬,妻妾被控,最想將李懷唐揚灰挫骨的就是他們,還有那些各部落的首領,也對李懷唐恨之入骨,提及此人無不欲食其肉,寢其皮。可現實並不支持他們的意願,一來,突騎施人的大半領地都受到了流寇們的惠顧,人員和牛羊損失慘重,連蘇祿汗都身負重傷臥床不起;二來,大唐的態度還未明了,能否出兵助戰還是猜測中之事,其它的限製的還有,北方的莫賀達幹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得罪了葛邏祿人,被牽製在伊犁河流域不敢分兵支援;出征的糧食還無著落等等,莫不是羈絆突騎施人實施報複的重要因素。
蘇祿汗的負傷是重中之重,蛇無頭不行,失去了領導者的突騎施人僅僅是為爭取作為出征主帥的資格就內訌了好幾天,至於其餘的要緊事情都卡在後麵。迫不得已,在蘇祿汗可敦交河公主的主持下,突騎施人隻好先行向寧遠城方向放出大量的斥候,以再次確定寧遠城是否真的如之前斥候所說的那樣可怕。至於誰掛帥的問題,或許時間可以給他們一個交代。
交河公主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主帥的爭論最終還無結果,作為阿史那家族的天之驕女,她將肩負重任,撐起突騎施人的一片天空,盡起昭武九國之兵,聯合大唐,血屠寧遠城。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就是應對這個冬天的糧食問題……
“今天可有大唐傳來的消息?”
交河公主憂心忡忡,如果得到大唐的支持,她還可以下定決心,最多將糧食問題轉嫁給拔汗那國,可派去大唐的使者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沒有大唐的支持,要想攻破傳說堅固無匹的寧遠城難比登天,尤其是在滴水成冰的寒冬條件下。
闕伊難如道:“回可敦,還沒有。不過可敦不用擔心,長安武家那邊與我是故交,墨托臨行前我以囑咐他們到長安首先要拜訪武家,如果有什麽消息,他們已定會很快傳回來的。在拔煥城也以安派好快騎,一旦接到消息就快馬回報。”
交河公主點點頭,神色堅決:“大唐出兵之日,便是我們南征之時,無論蘇祿汗清醒與否,無論你們這些英雄兒郎鬧夠沒,我們都要出兵,大不了,我親自掛帥!”
“等大唐出兵都不知道要到什麽年月。可敦,都摩支請戰,我隻需本部麾下人馬便可踏破寧遠城,請可敦成全!”
闕伊難如急忙阻止:“不可,都摩支切莫如此!那史國流寇最善於各個擊破,我們屢次吃虧都吃在分兵的錯誤上。”
“哼!闕伊難如休要漲流寇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我都摩支不是莫賀達幹之流可比,區區馬匪流寇能耐我如何?”
都摩支不滿地哼哼唧唧。當然,他不敢提蘇祿汗,蘇祿汗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闕伊難如回頭看一眼昏迷中的蘇祿汗,又看看都摩支,算是對都摩支的警告。然後麵對眾將,語重心長:“各位,漢人有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馬匪的寧遠城偏於一隅,發展有限。就算大唐不支持我們,可隻要熬過這個冬天,我們完全可以盡起河中昭武九國之兵,就算不能破城,圍困也要將他們餓死。切莫不可再意氣行事,白白便宜了他們。”
“難道我們就這樣無所作為,白白讓他們逍遙一個冬天?豈不是讓世人恥笑我們無能?”
“對,對。”
一眾將領起哄,切膚之恨使他們不能釋懷。
闕伊難如冷笑道:“如果你們誰不滿意,可詰問大汗。大汗昏迷前可是交代過,不準分兵追擊!這是血的教訓。”
“當然,”
嚴厲之後是折衷,闕伊難如深諳此道,
“我們不動,並不等於就讓馬匪舒服過冬。昨天,可敦已經收到伊捺的求援,他除了聯合我們之外,還找到了拔汗那國的阿悉蘭達幹。伊捺提醒了我,這個阿悉蘭達幹完全可以成為我們手中之刀,他麾下的汗血騎會是馬匪們的噩夢。我已經和可敦協商,以大汗的名義給他們下令騷擾寧遠城。各位就安心回領地積蓄力量,等待複仇的時機。”
交河公主急切想知道大唐動向的消息此刻正滯留在拔煥城的八方客棧裏,等候在拔煥城的快騎遇到了麻煩,數名突騎施騎兵突然開始拉肚子,直拉得天昏地暗腿軟頭重,甚至連長安來的兩名快騎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從長安馬不停蹄送來的重要絕密消息無法外傳回碎葉大牙。
“拉死你們這些挨千刀的混蛋!”商祺幸災樂禍地瞧著突騎施人輪流爭搶茅房,他站在遠遠的地方,避開這數名臭氣熏天的突騎施人。
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數名突騎施人居然入住了八方客棧,剛好被從寧遠城回來的商祺和商仁遇上。
對突騎施人恨之入骨的主仆兩人相視而笑,殺人報仇他們還不敢,不過,使小手段讓他們吃夠苦頭卻不犯法,沒什麽風險,大不了商家以後少了幾個突騎施強盜的生意而已。
主仆兩人的共識下,突騎施人就倒黴透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他們的族人犯下的罪過要他們這些無辜來承擔,偏偏不遲不早,剛好將重要的正事耽擱。
“咦,奇怪,他們的戰馬怎麽沒啥反應?難道巴豆對牲畜無效?”
商祺注意到了馬廄內,突騎施人的戰馬悠閑地吃著牧草,對附近茅房傳來的濃重異味絲毫不在意。
商仁同樣疑惑不解,摸著腦袋道:“是啊,難道突騎施人的戰馬都是神馬不成?”
商祺瞪著他的跟班: “什麽神馬?是不是你這廝偷懶了,沒給它們下藥?與我相比,你真是個草包,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兩包藥粉全部加到了他們的羊肉湯裏,嘿嘿,夠他們拉兩天的了。”
冤,商仁的額頭隱現著一個大大的冤字,那是普天之下跟班的悲哀,他委屈道:“啊?郎君,是你說的,什麽君子當遠庖廚,你不願去後廚下藥,就讓我去給突騎施人的羊肉湯加料,戰馬由你來對付。”
“我,有這麽說過?”
“有,所以我才將大包的巴豆粉給你,那是給馬用的,份量大,給突騎施人羊肉湯裏的是小包,還是我在後廚親手倒進去的……啊?”
說到此,商仁驚呼,“大包?郎君你將兩大包的豆粉都加入到羊肉湯裏了?那,那,他們怎麽辦?”
“嘿嘿,沒事,沒事,多拉幾天而已,應該不會死吧?”
商祺訕笑著撓撓腦袋,忽然想起確實是這麽一回事。當時他準備去馬廄,卻看見那些突騎施人在那裏商量著什麽,於是他轉回客棧樓下的酒食之地,剛好看見突騎施人的羊肉湯已經端上來。仇恨,遮掩了他的雙眼,抵銷了他的理智,趁著無人注意,他將手頭上的兩包準備給馬匹的巴豆粉,統統加入了羊肉湯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