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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我叫李郎

  安西地廣人稀,大部份地區都是幹旱的荒漠,行走在期間的商旅有時候不得不夜宿野外,以野生動物的眼光來看,他們的領地內,在夜間裏經常會出現可怕的跳躍篝火,雖然那裏時不時會傳來香噴噴的肉香,可也隻有等天亮了,它們才有機會接近一飽口福,盡管所剩的大部份是骨頭。


  從玉門關出發,走了千餘裏地,碎葉公主的儀駕終於到達安西四鎮之一的焉耆鎮,休整了兩天,他們再向龜茲進發,從焉耆到龜茲還有將近千裏路程,這一路上都是荒漠。


  又是一野外露宿夜,夏日的夜空深邃寬廣,繁星點點於其中。夜空之下,數百人燃起了數十堆篝火,一時之間油脂在火中的炸響不絕於耳,肉香飄忽。


  在一堆篝火前,一名壯漢默默地烤著兩條羊腿,羊腿被他架在火焰之上,不時用手去轉動架子,讓羊腿換個部位繼續受熱。而他的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視在羊腿上,似有所思。


  “真香!”自過玉門關後,水柔兒總是情不自禁地關注那名新來的護衛,可那護衛卻傻乎乎的,很少說話,總是呆在龍武軍中,對水柔兒多情的目光視若無睹,每次最多隻是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而已,讓水柔兒既羞又憤,恨不得去敲醒他那顆榆木腦袋。


  終於,水柔兒忍不住了,尋著一個借口來到了孤獨的身影龐,剛剛靠近,便聞到了一股香味。


  “看不出啊,你這個怪人不但會水,還會烤肉。”


  回應水柔兒的依然是一個傻乎乎的笑臉。


  “你個怪人,除了笑,難道不會說些什麽嗎?”水柔兒不滿地坐在他身邊。


  壯漢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如何說?”


  水柔兒奇怪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這,這怎麽可能?”


  “嗯,那救我的胡商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人,他說我是他的奴隸,就這樣,除了這些,我啥都不知道。”


  “你,你忘記了從前?”水柔兒捂著可愛的小嘴巴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忘記?”壯漢皺皺眉頭,“或許吧。”


  水柔兒再次注意到了壯漢身上的破爛衣服,那是一件絲質的裏衣,破爛不堪,汗臭味濃烈,幸虧她不是坐在下風口,否則必定要掩鼻而走。


  “給,把這個換上。”水柔兒羞澀地遞上了一件圓領袍子。


  壯漢眨著眼睛問道:“你送我的?”


  “想得美!”跳躍的火光掩蓋了她臉上的紅暈,“我們公主的護衛有哪一個像你這樣穿得破破爛爛的?盡給我們公主丟臉!”


  “謝謝了!”壯漢大方地接過小美人的禮物,“幫我拿著,我試試看。”


  壯漢毫不知羞地脫下了他的破爛裏衣,露出一身健碩的肌肉,直看得水柔兒砰然心跳,迷離的目光在看與避之間艱難地掙紮著。


  “紫紫?月月?葉啥?”水柔兒拿起壯漢換下的破爛差點就扔進了火堆裏,不經意間卻發現破衣上竟然有數處在閃閃反光,仔細一看,是幾個被金絲繡出的小字。


  “她們是誰?是你什麽人”水柔兒警惕地望著壯漢,儼然正妻發現了夫郎在外包養小妾的樣子。


  壯漢茫然地搖搖頭,默默地取回換下的破衣,摸了摸絲綢上的幾個小字似有所思。


  “哎呀,腿,我的腿!”壯漢突然大叫,被遺忘的羊腿差點就要烤焦。


  “哈哈,剛剛好!”壯漢忘記了不快,發出舒心的笑容。


  “喏,這個給公主送去!”壯漢將一條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羊腿遞給水柔兒。


  水柔兒失望地接過叉著羊腿的棍子,泛著酸氣說道:“你喜歡我家小娘?”


  壯漢毫不掩飾地點點頭,目光看向了一輛馬車,車廂內有一位絕色的美人兒,可惜的是,這位公主美人老是躲在車廂內甚少露麵。


  “自作多情!”也不知道是嘲笑壯漢,還是嘲笑自己,水柔兒悻悻地吐了一句。“你別癡心妄想,小娘不喜膻味,非常討厭膻味,連羊肉都討厭,尤其厭惡你這樣的胡人!”水柔兒越說越生氣。


  “不喜膻味?”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壯漢的腦海飛速閃過,一個人名脫口而出:“紫紫?”


  “什麽紫紫?”水柔兒驚疑地看著發呆的他。


  壯漢道:“我,我好像想起來了,我不是胡人,我叫,叫李,李什麽?”


  “李啥?”


  “對,李郎,她們都這麽叫我的!”壯漢有點興奮,為找回了一點記憶而興奮。


  “李郎?”水柔兒輕輕地喚了聲。


  “誒。啥事?”壯漢順口應道。


  水柔兒目含嬌嗔,低聲啐了口:“呸!壞蛋!占我便宜。”笑罵之聲聽不出任何的怒意,反而多了一絲幽怨的味道。


  “不理你這個壞蛋!你是阿牛,李阿牛。”水柔兒站起身逃離了自稱李郎之人,逃向公主專用的馬車。壯漢莫名其妙地看著水柔兒扭著嬌俏的身段鑽入了馬車車廂內。


  “我就是叫李郎嘛!紫紫?”壯漢又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馬車車廂內,裴若兮審賊似的看著水柔兒,俏聲打趣:“袍子穿到情郎身上了吧?看來水柔兒要出閣了。”


  “小娘胡說什麽呢?”水柔兒漲紅著臉,神情扭捏。


  “唉,傻妹妹。”裴小娘幽幽說道,“跟著我去碎葉隻會苦了你一輩子,難得你有喜歡的郎君,等到了拔煥城,我就放他自由,你跟他走。此人孔武有力,心地善良,隻要鍾情於你,不失為一個好歸宿。”


  水柔兒抓住裴小娘,哭道:“不,水柔兒一輩子也不離開小娘,就算再苦再累,水柔兒也認了!”


  水柔兒自幼陪伴著裴小娘長大,兩人感情篤厚,在她的心裏,理所當然地認為,裴小娘以後的夫郎便是她的歸宿。


  淚水感染了裴小娘,她強忍痛苦,道:“別瞎說,與討厭之人生活在一起是何其痛苦的事情,能與喜歡之人相處終生,那必定是得到了上天的垂憐。唉,對了,他叫什麽?”


  “李郎,”水柔兒脫口而出,“啊?不,李阿牛,他叫李阿牛。”


  “還說不願意,李郎都叫了。好好跟著你的李郎過吧。”裴小娘輕拍著水柔兒的小手,嫁給突厥人是一個噩夢,她甚至不敢想像會有多可怕,她不願水柔兒與她一起去承受那種苦難。


  透過車窗,可以看見李阿牛的健碩背影,他正與突厥商人對飲喝酒,旁邊還陪著皇甫惟明。


  “李阿牛?此人倒是有些傲骨,”想起曾經身為突厥商人奴隸的李阿牛居然讓奴隸主頭疼不已,裴小娘不禁莞爾。“隻是頗有點可惜,取了這麽一個名字。如果多讀點詩書,以他的能力去投軍,來日成為將軍也未必不可。”


  李阿牛不知道被漂亮小娘關心了,他找到隨行的救命恩人,突厥商哥舒利,希望通過他了解到更多關於自己的情況。


  哥舒利坦誠,他是在沙漠邊緣被撿到的,隨身還有一把鋒利的彎刀和一匹罕見寶馬,不過都被哥舒利給賣了換錢。


  “那都是我救你的獎賞,你別想讓我賠給你。沒有我,你早就渴死沙漠裏了。”哥舒利是商人,言必稱利,救人獲賞他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阿牛沒有介意,問道:“我怎麽會在沙漠裏?”


  哥舒利道:“怕是被洪水衝來的吧,我看見你之時,你的附近還有水淹過的痕跡。那幾天阿克河決堤,洪水滔天,將拔煥城以南變成一片汪洋,我差點就丟了命。”


  “拔煥城?我從拔煥城來?”


  一直在聽的皇甫惟明道:“李兄不必擔憂,等我們到達拔煥城再打聽打聽。像李兄這樣器宇軒昂的人物,擁有寶馬與寶刀之人,豈是等閑之輩,到時隻要稍加詳問,李兄的身世自然水落石出。”


  被李阿牛從湖水裏救起,皇甫惟明一直心存感激,雖然他多次向對方致謝,可這個名字怪怪的李阿牛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淡泊得很。李阿牛愈是如此,皇甫惟明就越覺得他是謙謙君子,心中敬重的份量不斷升級。


  此言一出,李阿牛感覺被撥開了重重雲霧,看到了希望的光芒,笑道:“有道理!來,我敬皇甫兄一杯。”


  哥舒利賤賣的葡萄酒便宜了龍武軍上下將士,喝酒吃肉稱兄道弟何其爽也。


  說完,李阿牛仰頭盡飲,瀟灑地空杯示人。


  “好!”受到敬重,皇甫惟明很高興也滿飲一杯。他剛剛喝完,卻發現李阿牛的臉色有變,心中疑雲驟起。


  “有快騎向我們接近!”李阿牛語出驚人,他一邊說,一邊伏地傾聽。


  “快騎?”皇甫惟明不太相信,他沒有任何感覺,龍武騎的將士也沒有任何反應,哨兵更是沒有示警。“李兄確定沒聽錯?”


  龍武騎善騎善射,可畢竟沒有任何的沙場經曆,警惕性不高經驗不足,輕微的預兆他們感覺不到。而李阿牛仿佛一名沙場老將,臨陣經驗豐富,感覺靈敏,微不足道的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有很多騎兵快速接近!保護公主!”李阿牛從地上跳起,神色嚴肅,拔刀示警。


  龍武騎的將士們愣了楞,紛紛看向不和諧的李阿牛,正欲嘲笑他大驚小怪,一騎遊哨急馳而回。


  “有不明敵騎接近,速速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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