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你會後悔的
盛世是各個宗教派別的避難所,最大的受益者非這些蠱惑人心的宗教莫屬,而長安城最出名的佛寺非晉昌坊的大慈恩寺莫屬,無論是貴人還是平民商旅,凡信佛者每逢初一十五或節日幾乎都會到該寺上一柱香。若非是開元初僧多為患,皇帝下過一道聖旨,禁止朝廷命官事佛,恐怕大慈恩寺會更熱鬧,更出名。
李懷唐信奉的是戰刀,是鐵蹄,甚至是塞翁,卻不信佛,戰刀可以防身,鐵蹄可以震懾,塞翁可以得牛羊,而佛麽,隻會掏盡他身上的最後一文銅錢,勸他放下戰刀,馬歸南山,散盡牛羊,再引頸待戮。完全違反了大自然的生存法則,漠視大自然法則的人終會受到大自然無情的清算和淘汰。
不信奉不等於反對,至少李懷唐有包容之心,包容他的美人以及美人的信仰。玲瓏雙姝自幼長於安西,受到當地氣氛的熏陶,對佛相當感興趣,聞說長安有出名的大寺,鬧著要李懷唐陪她們前往。一來深受美人恩,享盡銷魂蝕骨的滋味,二來難抑心中的好奇,對於玲瓏雙姝的哀求,李懷唐爽快應承下。
畢竟大唐國大,人口逾五千萬,作為首席執行官,李隆基自然日理萬機,李懷唐還等不到入朝麵聖的機會,幹脆帶著五名美人開赴南城區的大慈恩寺。
晉昌坊位於長安城東南角,靠近啟夏門。從醴泉坊到大慈恩寺頗費一番周章,為了避免被圍觀,李懷唐換上了一身普通的唐裝:圓領袍,還是麻布質地的。
“嘻嘻,若不是脖子上的這道傷痕,阿牛哥這身打扮真像一個窮酸秀才。”稱呼李懷唐為阿牛哥的天下別無分店,隻水柔兒此一家。
提及脖子上的傷痕,裴小娘的一雙美目情不禁地流露出似水柔情的光芒,盡數灑在李懷唐的臉上。
“李郎穿什麽都俊朗。”裴小娘含笑輕撫那道長在李懷唐脖子上,卻屬於她的傷痕。馬車裏,隻有她們三人,柳美人與玲瓏雙姝分乘另外一輛馬車隨後,所以裴小娘也不忸怩。
“嗯,那倒是。”美人的讚賞,李懷唐甘之如飴。
裴小娘嫣然一笑,纖纖玉手摩挲上李懷唐的臉龐,道:“李郎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
“是啊是啊,我也這麽想。”水柔兒掩嘴竊笑。
“諷刺夫郎者,家法侍候。先記著,婚後算帳。”李懷唐壞壞地笑著,那個啥蕩躍然於笑意中。
“啊?不,我們不嫁了,李郎壞死了,欺負我們。”裴小娘滿臉通紅,嘴上抗議說不嫁,而嬌軀卻投懷送抱。
有美人相伴,時間很好過,不知不覺中,到達了目的地:大慈恩寺。
不似深山裏名寺的幽靜,大慈恩寺更像一個鬧市,進出的香客絡繹不絕,諾大個廟內,香火繚繞,禪聲隱隱不絕。
“若兮小娘,我們先去許個願吧。聽說很靈驗的。”下了馬車,玲瓏雙姝興奮地拉著裴小娘,要她帶路。
柳美人雙目笑成了一道彎月亮:“許什麽願呢?好夫郎已經近在咫尺,莫非是求子嗣?”昨晚李懷唐與玲瓏雙姝同床共枕之事在天亮時分被水柔兒撞破。
“啊?”玲瓏雙姝羞得無地自容,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柳美人頑皮地笑著看向李懷唐,而後一手牽著玲瓏雙姝,一手大大方方地拉起愛郎的手,邁入佛寺。
裴小娘跟上,搶著挽李懷唐的另一邊手,一邊走一邊介紹:“大慈恩寺原本叫無漏寺,漏在佛語裏是煩惱的意思,後來高宗皇帝為了紀念慈母長孫皇後,特意作了翻修,命名為大慈恩寺。”
“嗬嗬,若兮小娘真是博聞強記。”李懷唐毫不吝嗇讚美之言。“咦?”走著走著,寺內的一座高塔吸引了李懷唐的目光。
“哦,這是大雁塔,修建於貞觀年代,仿天竺建築風格,是專門收藏玄奘法師從天竺帶回來的經書之所。可高著呢,比李郎的寧遠城還要高。”裴小娘似乎無所不知。
來到大雁塔下,李懷唐舉目望之,隻見此塔建於一座高近兩丈的高台上,塔有七層,底層四麵均有石門,塔身用方磚砌成,高約二十丈。
“沒事把塔建那麽高大堅固幹啥?還不如修建房子給人住,修城牆保護居民的安全。”李懷唐相當不屑。
“哼!李郎一天到晚就想著打仗。”裴小娘哭笑不得。
玲瓏雙姝心裏著急,道:“若兮小娘,不用理他,讓他看個夠,我們入大殿內拜佛求簽去!”
李懷唐含笑示意親兵護送小娘們去拜佛。
“你們真的要求子嗣嗎?”
“壞死了,取笑我們,你很快也要和我們一樣了。”
“嘻嘻,那樣?”
“壞若兮,看我不揍你……”
小娘們打打笑笑著遠去……
柳美人沒有去,她所在的昭武諸國佛教式微,影響力完全可以忽略不算,顯然她對單獨留在李懷唐的身邊更感興趣。
“李郎在想什麽呢?”柳美人順著李懷唐的目光,奇怪地打量著大雁塔塔頂。
李懷唐收回目光,笑道:“我在想,回去後,我們的府中也建一座如此的高樓,白天我們可以登塔頂瞭望整個寧遠城,晚上還可以觀賞滿天星鬥,世間繁華朝霞夕陽盡入眼簾,那該多美多逍遙。”
“真的嗎?”柳美人眼睛裏撲閃著期待。
李懷唐故意不直接回答:“喜歡嗎?”
“嗯,妾身喜歡。”柳美人甜甜地笑著,雙手緊緊地挽住李懷唐的手臂。
“好,既然月月喜歡,就這麽定了!嗯,我們還可以在上麵親熱,羨煞天上諸神仙!”
“壞蛋!盡想著羞死妾身的事,若被他人看見了,妾身的臉往哪擱?”柳美人扭著腰肢,發著嗔。
李懷唐剛想繼續調情,水柔兒急匆匆跑來,氣喘籲籲道:“阿牛哥,快,快去,有胡人,小娘有麻煩了。”
“速帶我去!”李懷唐怒火上噌,帶著數名親兵跟隨水柔兒趕去。
在大殿的門口,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善男信女,對著圈內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似乎個個都義憤填膺,卻都是言語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讓開!”李懷唐心急火燎地撥開圍觀香客,隔著人群他已經聽到打鬥聲和小娘的尖叫聲。
誰能想到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還有強盜敢搶美人?裴小娘與玲瓏雙姝很不幸遇上了此事,兩名護送的將軍騎士兵寡不敵眾,被十數名彪悍的胡人打倒在地。
讓李懷唐怒極的是,數名胡人架著他的花容失色的裴小娘和玲瓏雙姝準備離開。
“李郎,快救我!”裴小娘看見了她心目中的保護神。
似閃電,像獵豹,李懷唐二話不說,應聲撲向敢碰他禁臠的胡人。
“哢嚓!”走在最前的一名胡人還沒看清來敵的身影,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應,胳膊已然被擒住,瞬間扭斷。
“啊!”胡人撕心裂肺慘叫,鬆開裴小娘。李懷唐扶著驚叫的小娘,飛起一腳,將另一名胡人踹飛,直落人群裏,砸倒一片。
架住玲瓏雙姝的四名胡人大吃一驚,放掉手中的美人,拔刀撲向李懷唐。李懷唐太強悍了,深深地震撼了這四名百戰勇士,出於戰場上的危險感,四名胡人不敢托大,第一時間欲置李懷唐於死地。
比起強悍的突騎施人血熊騎,這四名胡人的差距不小。李懷唐推開裴小娘,閃過迎麵砍來的第一刀,單手掐住對手的脖子順勢一拉,將此胡人當作了肉盾,化解了第二名胡人的凶猛一刀。可憐的胡人勇士,沒有被李懷唐捏死,卻死在同伴的刀下,痛呼的權利被李懷唐的鐵鉗強爪無情剝奪,悶哼一聲便回到老家。
對於強悍的勇士的來說,到手的都是武器,死絕的胡人被李懷唐當作擂錘,掃了一圈,再狠狠砸出去。圍觀者隻眨了幾下眼睛,呼吸不過間,而圍攻李懷唐的四名持刀胡人隻剩下一人還站著,站著是站著,隻是一點威脅都沒有,他的戰刀已被李懷唐劈手奪過,一隻胳膊被活生生擰斷,軟綿綿地耷拉在身側垂蕩,仿佛是在宣告獨立宣言,欲脫離曾經依附的身軀。
“住手!”一聲暴喝震天動地,如虎哮龍嘯。
李懷唐放眼望去,隻見一名年少得離譜的唐軍將領帶著數十名士兵衝開了人群,劍拔弩張對準著圈內的所有人。
衝突嘎然而止。
“你們是什麽人?光天白日殺人,難道不曉王法麽?”唐將掃視了現場眾人一番,又瞥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屍體。
十數名胡人中,站出一名中年大漢,虎背熊腰身材壯碩,胡服禿頂,非全禿,雙耳側留有兩撮毛發。
“我乃靜折軍副史、左羽林衛將軍可突於,你來得正好,”可突於舉刀指著李懷唐,對唐將道:“此人搶我妾奴,襲擊我的勇士。你們趕快將他抓起來。”
唐將的目光很精幹,順著可突於所指,移到了李懷唐的身上。
“你有何話講?”唐將沒有被可突於的身份嚇倒,顯得不卑不亢。他注意到數名天仙似的美人正躲在李懷唐身後,看情形是將李懷唐當作了保護者,與可突於的指責明顯不符。
聽到對方自報可突於,李懷唐警惕地打量著這名契丹人,看來還真的是冤家路窄,要來的終歸躲不過。殺氣忽然從他的身上散發,隨著他犀利的目光,射向契丹胡。
“爭端因他們搶我的夫人而起,地上的死者,是他們自己殺的。”李懷唐淡淡地回應年少的唐將。
“他撒謊!”可突於怒氣衝衝。
李懷唐冷眼相向,道:“我李懷唐沒有必要撒謊。”
“啊?李懷唐?”不止是可突於,圍觀者,唐軍將士紛紛吃驚。
“是他,真是他,他真的是李懷唐!”人群裏,不斷冒出驚呼。李懷唐昨天高調入城,不知道被多少長安居民圍觀過。隻不過今天之事發生得很突然,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鬥上,集中在天仙一般的數名美人身上,蟻民裝束的李懷唐平凡不顯眼,倒讓人疏忽了。
“你,你是李懷唐?那,那請問碎葉公主在否?”唐將終於驚訝,當然,一麵之辭他是不會信的,他需要身份重要之人來佐證,他猜測,如果眼前之人是李懷唐,那麽在其身後的數名美人中應該有一位是名動長安城的碎葉公主。
“我,我是。”裴小娘驚魂未定。剛才她與玲瓏雙姝在佛前求得卦簽,正欲出門找人解說,在因為著急,在門口一頭撞上了一名惡胡,哦,就是契丹酋長可突於。胡人強蠻無禮,硬說是被撞傷了,要抓她們三個回去抵償,結果與兩名將軍騎護衛打了起來。幸虧在一旁的水柔兒精靈,及時找來李懷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唐將的目光打量向裴小娘,雖然他此前未曾見過碎葉公主,可是公主之貌他略有所聞,眼前的小娘國色天香,符合甚至遠遠超越他心中的預期,他不再有疑,畢竟敢冒充公主之人鳳毛麟角:“左龍武軍右果毅都尉王忠嗣見過公主。”
“不用多禮。”裴小娘再一次感受到公主的尊貴。
“妙計了!原來你就是碎葉公主!”可突於色迷迷地望著裴小娘。
王忠嗣向李懷唐歉意地點點頭,轉向可突於,厲聲道:“冒犯公主在前,汙蔑抵賴在後,無端鬧事傷人殺人。你還有何話可講?”
龍武軍是禁衛,負責皇城和長安城的安全,朱雀大街以東歸屬萬年縣令管轄,雞毛蒜皮之事自該由縣令審理。可事情涉及到了公主,還涉及到邊鎮強胡,今天王忠嗣輪值巡街,該出手時就出手。
“哈哈,冒犯公主?我此來長安就是求公主的,不讓我搶,那我找聖上去,讓他賜給我,到時我把公主扒光了,愛咋玩就咋玩,你能說我冒犯嗎?”可突於天不怕地不怕,契丹軍強大,連大唐皇帝都要忌憚三分,娶公主是十拿九穩之事,公主對他來說先搶與後賜並無區別。
“你找死!”李懷唐手臂微微扭動,戰刀的刀刃閃著寒光轉向可突於,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王忠嗣同樣怒火中燒,可突於汙辱的可不隻裴小娘和李懷唐,還有整個大唐。
“李將軍不必與他一般見識,得不償失。這裏交給我處理。”
可突於一聽,囂張大笑:“憑你區區個果毅都尉想處理我?做夢吧你。走,我們走!”說完,可突於竟欲邁步離開。
“給我拿下!”或許是繼承了其父的驍勇,王忠嗣天生是個膽生毛的主,除了皇帝,還真沒有讓他害怕之人。強大如吐蕃,其讚普今年年初在玉川檢閱軍隊,卻被王忠嗣初生牛犢不怕虎,僅率三百騎一個急襲,便兵敗如山倒。此戰是王忠嗣的處女作,斬首數千,憑軍功躍升為右果毅都尉。隨著吐蕃的戰事暫趨平靜,王忠嗣得以被調回龍武軍,閑不住的他喜歡到處逛,結果給他撞上了百年難遇的熱鬧。
眼看一場打鬥難免。武信的適時現身讓興奮的圍觀者掃興不已。
“王都尉果然勇猛,是不是想逼反契丹好立軍功啊?”武信陰陽怪氣,怪異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在看王忠嗣還是在看李懷唐。
不認識王忠嗣的朝廷大臣少之又少,在他九歲那年,其父王海濱在與吐蕃人激戰中戰殞,皇帝感其壯烈,故將其獨子收為假子養於宮中,改名忠嗣,時年九歲。王忠嗣長於宮中,天生精通兵家之事,皇帝常與之論,讚其日後必成將才。受皇帝的推薦,王忠嗣得以入龍武軍,時常在朝堂當值。去年自動請纓去河西曆練,今年年初便立下驚人的功績,讓人刮目相看。
見到武信有意相助契丹人,王忠嗣眉頭直皺。武家沒啥實權,卻有皇帝的寵信,今日之事恐怕又是不了了之。
武信接著道:“不用看了,我並非來事佛,而是奉旨帶可突於將軍來大慈恩寺的。契丹三十六部有意向佛,與我大唐永結交好,利國利民,千秋萬代。”
契丹人向佛?李懷唐想捧腹大笑,要說他們想打諸天神佛身上橫肉的主意還差不多:“我看嘴饞的契丹人是吃膩了牛羊肉,想換換口味,大佛身上的肉可不少。”
“哈哈!”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嘲笑。
武信瞪了李懷唐一眼,知道他不好惹,隻好悻悻道:“我們走!”李懷唐說得沒錯,帶契丹人來大慈恩寺是武忠的主意,企圖讓契丹人在皇帝麵前,乃至大唐麵前擺出向善的願望,有了好印象,求娶公主自然不難。不用想都知道,皇帝肯定會支持契丹人信佛的,最好所有的胡人都念佛吃齋節欲絕種,那天下就太平了。
王忠嗣怒道:“契丹胡罔顧王法,光天化日傷人殺人,秘書監可是要助紂為虐?”
“殺人?”武信冷笑。“死者是契丹人,他們清理自己的門戶我們管不著。傷人麽,這是好像歸京兆尹的管轄範圍,王都尉怕是越權了。”
王忠嗣瞠目結舌,無奈地看著武信領人走過他的身邊。可突於耀武揚威從他身邊走過,越過李懷唐之時,得意地看向裴小娘,忍不住道:“我娶定你了!”
“李郎。”裴小娘害怕地退向李懷唐的身後。
李懷唐冷冷地接著可突於的目光,狠狠地說道:“你會後悔的。”
“哈哈……”可突於不屑地狂笑,邊走邊笑,漸笑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