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龍轉鳳後(六)
這個點的畫廊來人並不多, 偶爾幾個路過的,反而是長期在樓上使用畫室的畫家。
寧媽媽淚眼漣漣,眼巴巴地看著樓梯處, 就等那兒的人下來,略有些緊張, 心裏的台詞反複念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忘記。
今天她開始身負重擔來的,絕對不能出差錯。
寧媽媽感覺到自己的肩頭負擔很重, 她這可是一邊扛著趙怡悅允諾要給寧家的補償費, 另一邊還扛著寶貝兒子的大好前程,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卸氣, 露了怯。
旁邊的記者姓盧,是國內電視台知名調節節目《都是一家人》的王牌記者。
他們節目以狗血聞名, 曾經創下勇攀熱搜, 收視率一度逼近晚會的好成績。
同節目的幾個記者, 會分別跟進不同的爆料人,他們的工資也和節目的效果掛鉤, 雖說他們節目的初衷有替人調解家庭矛盾的想法, 可若是連節目都不用上, 輕輕鬆鬆就能調解好,反而會使得節目很無趣。
如果能一次調解不成, 做成連續劇,連著播出又有爆點的, 那才是他們都一致認可的好素材。
而這回的這件事, 對於盧記者來說, 便是這麽個好素材。
離家出走,多年不回的養女。
父親重病在床, 呼喚女兒幫助家庭的母親。
在女兒被收養後生出了兒子疑似重男輕女的家庭。
嘖嘖嘖,這麽怎麽看,都能反轉好幾次,收養、重病、重男輕女,哪一個不是討論度爆表的話題?尤其現在這兩方的走向還來了個神轉折,離家出走的養女居然越過越好,現在甚至成了國內很有名氣的畫家,她拜的老師,還出現在國內不少美術類教科書和科普書籍裏,而本不為養女離開影響的養父母,現在居然一方重病。
說曹操曹操到,在兩人各自有著不同想法的時候,樓梯那便有了聲音。
盧記者忙示意一同來采集素材的攝影記者注意跟怕。
寧初夏今天穿的簡單舒適,針織衫配上呢子褲,這麽從樓梯上走下來,讓人移不開眼神。
盧記者習慣性地在心裏坐著評估,當記者這麽多年,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甚至他們節目還有過父母不同意孩子去參加選秀節目,到節目上和孩子對線的情況,可以說什麽明星、普通人都見了個遍。
不過寧初夏的氣質,在這些人中都是極為出挑的。
如果單論長相,盧記者還是覺得自己平時在電視台看見的女主持人或是明星要精致一些,可她身上的那股書香味十足的文藝氣息,卻是挺少見的那種,看上去分明是很嫻靜溫柔的人,卻隱隱有些鋒芒。
節目組的總導演當時看到爆料人提供的信息就把盧記者私下拉過去談了談,他同本對文化圈不太了解的盧記者稍微科普了下自己知道的情況,現下盧記者也知道了,這位寧初夏,可已經是國內藝術界的欽定未來領軍人之一了。
寧初夏現下的情況,倒是讓節目組略有些為難,不過在為難之後,總導演還是拍板決定,這為了爆點他們拚了!大不了就是得罪人,屆時去多多道歉,反正他們的手也沒長到節目這。
“初夏,你這孩子,怎麽才出來。”寧媽媽一見寧初夏出現,心中便是一怔。
那麽多年不見女兒,對她來說,這孩子在她的記憶裏早就變得分外模糊了。
寧初夏這孩子上了高中後,便格外地沉默,本來就不愛講話的她,好像是記仇他們沒答應讓她去學話一樣直接成了個啞巴。
平時整天忙,好像總有做不完的事情,寧家父母對這倒是也懶得管,畢竟這又不是他們家的女兒,學好學壞管他們什麽事呢?
後來她更是翅膀硬了直接跑了,沒再回來過,對於寧家父母來說,寧初夏隻是偶爾在夜間想起的“定時炸、彈”,生怕什麽時候炸了被趙家人知道,至於會不會影響寶貝大兒子,那他們還是很有自信的,這世上就沒有比他們瞞得更好的。
可誰能想到,寧初夏這一跑還真就混出息了。
寧媽媽心中感慨,如果丈夫要是在旁邊,她都恨不得和丈夫好好地說上一番。
這孩子當年黑瘦黑瘦的,長得又高,整個人和麻杆似的,怎麽就能出落成這樣的水靈模樣?還居然混出了點名堂?
寧媽媽往前一撲,卻被李星牢牢地攔住,他一個眼神,旁邊便有保安出現,嚴嚴實實地將寧初夏和寧媽媽隔開。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麽呢?你有本事了不想認我這個媽了是不是?”寧媽媽好像在喉嚨裏藏了個擴音喇叭,她倒也不硬衝,半靠在保安的身上直接滑坐在路上,這一下把樓梯出口給直接擋住,讓這些沒見過“大世麵”的保安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她擦著眼淚,眼睛滴溜溜地轉,餘光注意到現在人不多,便又加大了音量,她別的不說,這電視劇還是看得很多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況且以前認識的長輩裏,更會鬧的可也有不少。
“你怎麽就這麽強呢?我們到底是怎麽對不住你了,你要這麽狠心,把你養那麽大容易嗎?我和你爸爸這是掏心掏肺,就是做不對了,你也不用這樣……”
她的哭聲很響,李星木著臉看寧初夏,詢問寧初夏是不是要關門,寧初夏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和之前她得到的情報一樣,寧媽媽這是請了她的前同行過來,這估計便是要逼她離開S城了。
這還真貼心,沒敢太鬧大,恐怕是怕讓唐海正知道吧?
盧記者很會掐時間點,他看了看,便知道這是他該出場的時候了,盧記者往前走了兩步,半扶著寧媽媽:“您好,請問您是寧初夏小姐嗎?”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他當然知道這位是,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得走的。
他這話一問,寧初夏也配合,疑問的眼神看了過來。
盧記者這心中是一聲歎息,這位寧小姐還是挺客氣的,倒是不像是以前的一部分受訪嘉賓,一瞧見他們電視台的logo就開始戒備。
他此前已經去過寧家采訪,當時便注意到了寧家人的態度,這還真不是他歧視,可挺明顯能看得出,寧家人的素質是差一些,明明是希望他們這些記者去解決問題,但卻又擺出一副防備姿態,好像他們會收他們紅包似的。
在訪問時,盧記者更是感覺到了寧家人的不對勁之處,像是背了稿子一樣,對於準備過的問題對答如流,夫妻倆甚至那孩子回答的版本都一模一樣,可要是問到了沒準備的問題,得,那就直接支支吾吾,說他們記不清楚,等下一次出現,又統一口徑給了個標準答案。
對此,盧記者和他這一組的節目組人員早就達成了共識,他們又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這十有□□,就是見女兒出息了想要訛錢,不過這類題材還是很能拍的,爆點也多,剪輯成短視頻都能爭取個十萬讚,很值得好好拍一拍。
“寧小姐好,我是《都是一家人》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您的母親到我們的節目報名,希望我們來替你們調解家庭關係。”盧記者稍微停了停,給了寧初夏思考的時間。
“根據您母親的說法,這些年他們一直希望你能回家,但是卻沒有您的聯係方式,聯係不上您,今年你的父親生病了,失去勞動力無法養家,他們這才沒有辦法,隻能想辦法找到您,但他們輾轉打聽到您現在頗有成就,怕被您拒之門外,便請了節目組來幫忙。”
盧記者話音剛落,寧媽媽便拍著腿又鬧起來了:“夏夏,你爸爸他生病了,你爸爸當年那麽疼你,他現在每天都念叨著你,想要你回去看看他……”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副愛女之心:“你走以後,我們是每天都念著你,想到你就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你爸爸不知道和我說了多少次他後悔了,他後悔自己沒能更關心你一些,怎麽就讓你傷心離開了……”
“所以呢,你想要什麽?”寧初夏挑眉問。
寧媽媽抹著眼淚,哭得盡心盡力的她早就是一把鼻涕:“你和我回家去,看看你爸爸,他就想要你陪在他身邊,我知道你忙,也不求你陪他多久,就陪一會,陪一會就好。”
謔,原來是這一招。
寧初夏笑了,這部分她倒是沒想到呢。
這還真是值得表揚,本來她可以為寧媽媽是想要讓她忍無可忍離開S城,卻沒想到這回招數倒是升級了不少,直接來了個把她拐回老家。
寧媽媽回憶著大兒子幫忙補足的計劃。
大兒子說了,趙怡悅給的方案簡單粗暴,但是他們可能會被罵,便幫著改了改,看似要錢,但其實是渴望親情回歸。
“媽,你放心,你就按我說的來,到時候寧初夏準保得妥協,要知道,這錢都不要,隻要親情,臨終的人想要子女回去看看,這到哪說都隻會占上風,等把她帶回H城拖著,那就可以從長計議。”
寧初夏不用問,也知道這十有□□有唐新翰的插手。
趙怡悅想的是直接把寧初夏給“煩”跑,她要的是斬草除根,畢竟趙怡悅對於丈夫可不隻是對錢的渴求,還有多年的感情需要,再說這趙家人都沒什麽本事,要是離開了唐家,這立刻坐吃山空不說,沒準還會欠債破產。
可唐新翰不一樣,他隻要在父母拖延的時間內把財產轉移並和白敏敏結婚,他便也立於不敗之地,到時候曝光他有錢有老婆,有靠譜的嶽父,少一個唐家是心痛,可也不至於受到什麽影響。
寧媽媽連忙抬頭看著女兒,眼神專注又可憐:“初夏,我和你爸都知道,我們當年真沒做好,可養你這麽多年,我和你爸怎麽可能不把你當一回事呢?”她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你爸爸說,如果死之前看不到你,他都合不上眼,你能不能回去陪陪你爸爸?你放心,我們不要你的錢,我和你爸商量了,我們可以賣房子治病,隻要一家人在一起,沒錢也沒關係。”
她卑微又怯弱,像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
盧記者是聽得目瞪口呆,他甚至情不自禁地開始懷疑人生。
難不成是他現在已經老了,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以他的經驗判斷,這寧家人難道不是來傍出息女兒的嗎?怎麽現在聽起來,這隻是覺得對不起女兒,想要贖罪?
這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盧記者心中掙紮,之前寧家人的種種作態和此刻寧媽媽表現出來的姿態全然不同,到底哪邊才是對的。
他忍不住把目光看到寧初夏,饒是他之前已然完全站在了寧初夏那邊,現在好像也不知不覺地移動了腳步。
這那位寧先生都這麽可憐了,人都快離世了,這就當是同情他,也該回去看看吧。
寧初夏居高臨下,她輕笑道:“我不會回去的。”
……
寧初夏沒讓白敏敏下樓,她隻說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解決,便和李星一起下去了。
靠在樓梯口的白敏敏能清楚地聽到樓下的聲音。
她本來暫時不想和唐新翰說話,可這時候,實在找不到什麽人說話,便分別在有一家三口的群裏,和同唐新翰的對話框裏發去了信息。
――“我好擔心,初夏的親媽媽來了,我想下去幫她,她不讓我下去。”
白敏敏對於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為零,她甚至這輩子沒遇見過鬧事的人。
有些幫親不幫理的她,沒忍住在把事情簡單地介紹一番後如是抱怨:“我不知道為什麽寧媽媽會在這種大庭廣眾哭鬧,她有沒有想過初夏以後在畫廊要怎麽自處?初夏靠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她這麽一哭一鬧,別人會怎麽說初夏呢?”
白敏敏格外替寧初夏擔心,她和寧初夏關係親近,也聽寧初夏講了從前她身上發生的很多白敏敏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
原來《哈利波特》裏,被塞在櫥櫃裏居住的小男孩不是個例,寧家不是沒有條件,隻是寧初夏不配被好好對待。
飯桌上,但凡有大肉菜,那寧初夏一定是輪不到的,想要要一次錢,得被說至少幾十分鍾敗家。
白敏敏看過寧初夏給她看的照片,她當年剛到首都,拜師時老師請來的攝像師為他們師徒拍下了第一張照片,此後每年老師的壽辰,寧初夏的生辰,他們都會一起合照,而那些照片也記錄了寧初夏的轉變。
當年的寧初夏,簡直瘦弱得厲害,她說她沒錢買什麽護膚品,還幫忙送過快遞,皮膚黑的發光,笑起來的時候格外顯得牙白,可隻是到老師家不到一年,她整個人就不一樣,好像是幹枯已久的田地被澆灌上了足夠量的水,煥發了生機。
出乎她意料的是,今天在上班的唐新翰居然回複了她。
“也不能這麽說吧,可能寧家人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現在寧初夏可是大人物了,哪那麽容易見到?不鬧一鬧,他們又能怎麽辦呢?”
白敏敏眉頭緊皺,她感覺自己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寧初夏是她現在最好的朋友,先不說唐新翰講的到底有沒有道理,難道這種時候,不應該站在她的角度說兩句話嗎?
白敏敏黑著臉回複:“她還找了記者,這分明就是不想讓初夏好過,你現實和人有衝突,第一瞬間就會找記者嗎?如果初夏不像現在這麽有成就,他們會找初夏嗎?”
“你別生氣,我隻是說一說,我平時看得比你要多一些,你太單純了,你不懂。”
她怎麽就不懂了?白敏敏隻知道健康的父母子女關係不該是這樣的,寧家父母甚至都還沒上過門,怎麽就能判定他們找不到人?
雖然帶著情緒,白敏敏還是轉播著目前的情況,她本不想和唐新翰再說,但他難得好奇地追問了兩句事情發展如何,白敏敏便把最新情況發給了他。
而唐新翰又開始了:“敏敏,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不當說,白敏敏控製不住自己想讓男友閉嘴的想法。
唐新翰:“我比你早接觸生意場上的事情,見的人也多,一個人如果不會感恩,不懂包容,那她便是個狹隘沒有未來的人,這世上無不是的父母,這父母非完人,都會有錯,難道就要這麽你死我活嗎?我認為你的這位朋友,為人還是太偏激了一點,她渾身是刺,不願意和世界和解,自然自己過得很不快樂。”
白敏敏握緊拳頭,她不懂說大道理,一時不知道怎麽反駁,但她怎麽覺得唐新翰說的這麽不順耳呢?
她的父母自然也有做得不和她心意的地方,可總體是愛她的。
但寧初夏的父母,那根本不是合不合心意的問題了,那是虐待好嗎?
唐新翰還在那說:“你之前同我說寧家父母多不好,你看現在,人家特地來一趟,不也是為了讓寧初夏回家,看看她生病的父親嗎?好,就算她的父母真的犯錯了,可現在人都老了,都要沒了,這當孩子的還不能退一步嗎?這到底是誰更狠心,誰更不留情呢?”
白敏敏正在努力地想著要如何回複,下麵寧初夏回話的聲音便入了她的耳。
寧初夏的聲音並不算大,但正好能被聽得清楚,她聲音堅定又冷漠,毫不動搖。
白敏敏連忙把這段話轉播――
“H城是出了名的火爐,夏天最熱的時候,能到37度,我睡覺的房間,沒有空調沒有風扇沒有窗戶,我在那從十歲睡到了十七歲。”
“在弟弟出生之後,我在寧家,就開始改了口吃素,一盤肉挑挑揀揀,剩下來的零碎,才是我的夥食。”
“我曾經跪在你們的麵前,向你們乞求,我想去首都學畫,老師說了的,我很有天賦,而且他也答應,所有的食宿車費他都可以幫忙承擔,如果是擔心我的安全,可以每周甚至隔兩天固定通話,如果你們想去首都看我也絕不是不行,當然,你們沒答應。”
“高考的時候,要不是班上的同學撞到了你們在晚自習的時候去辦公室,我都不知道你們替我改了誌願,H城最好的大學不是211也不是985,往年的錄取分數線,比我質檢考的分數還要低至少五十分,就算改,省裏也有還可以的學校,然而你們卻幫我選了同城的這一所。”
“我真慶幸我不相信你們,把錄取通知書的郵寄地址留在我同學的家裏,也私下求了老師,把自己的密碼改了,否則想來,我怕是連自己的通知書都看不到了,你們對我說一分錢都不會給我,那時候我聽了覺得多好笑啊,從你們知道我開始打工之後,你們不是已經再也沒給過我錢了嗎?”
“我走的那年,已經一米六八,體重隻有三十八公斤不到,那年的我,可沒有減肥健身的習慣。”
寧初夏的笑聲同樣聽得明白,這其中沒有半點傷心:“後來我賺夠了錢,就把從小到大,所有的花費成倍地打回了給你們,生恩,我不是你們親生,我隻是抱來的,養恩,我想你們確實沒有對我付出過哪怕一丁半點的感情,至於花的錢,我也還給你們了。”
“當年麵對比此刻的你們,更卑微,更慘的我,你們也沒有答應過哪怕一個來自於我的請求,而現在你們怎麽會覺得找了人過來我就會答應呢?”她此刻聲音中夾雜了幾分困惑,“我不是個善良的人,也不懂什麽叫愛和同情,你們從來沒教過我這些。”
說得太好了!白敏敏簡直發揮了生平最快的打字速度,把這些全都發了出去,聽著下麵寧媽媽繼續地無理取鬧,說什麽寧初夏狠心,她便覺得格外憤怒,這簡直不能更無恥了好嗎?
白敏敏哪想得到,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唐新翰他居然還!能!回!
“如果大家都像是寧初夏這樣,那窮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個個都要不管父母?”隔著屏幕,唐新翰一副在認真說理的姿態,“你這有些何不食肉糜了,國內多少孩子還得不到寧初夏這樣的待遇,難道不是她的父母供她上學的嗎?如果不是上了學,她也遇不到現在的老師,是不是這個道理?她就得要感恩。”
“而且她的爸媽都已經這樣求她了,說一句沒關係很難嗎?原諒是多麽可貴的品質,她無論在藝術上再有成就,這也掩蓋不了她為人有缺陷的事實,當她說出原諒的時候,她便會發現這個世界不一樣了,我們從小學習的,不就是大度、寬容嗎?她的教育看來有些缺失,戾氣太重,太計較自己個人的得失。”
……?這是在說什麽?
白敏敏瞠目結舌,她是不太愛在網上衝浪,否則這時候一定會說,怎麽還能這麽洗的?
這根本是張冠李戴,移花接木式虛假澄清了。
乍一看,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可認真細思,完全就不對啊,這寧家又不窮,寧初夏的弟弟過得別提有多滋潤了好嗎?而且再說了,剛剛她發過去的信息裏,不是有好幾條,寧初夏也提到了父母什麽都不用付出就能為她做的事情嗎?比如同樣是改誌願,改個同省的,回家一趟車才兩個小時不香嗎?就非得讓女兒降分留在同城,還不過問她意見唄?
白敏敏著實越發地感覺自己和唐新翰不是一路人了,唐新翰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善良人了,這是人間聖人。
估計才看完信息的白媽媽和白爸爸也終於姍姍來遲,在群裏發言了。
白媽媽先回的一長段的語音,她普通話挺標準,直接翻譯成文字能直接讀懂其中的意思:“你這個朋友真挺可憐,這世上怎麽有這樣的父母呢?孝順是美德,可怎麽能這麽對孩子呢?就算不是自己生的,這領回來就得好好照顧,否則你還不如不領養……”
之後一段,便是白媽媽在抱怨她之前看到的新聞,白家家庭條件好,母親自從生病了之後,便變了個人,被父親支持著去參加了當地女企業家和企業家夫人共同組織的一個關愛婦女兒童基金會。
白媽媽挺感慨,這不知道是哪裏的風俗,說的是抱個孩子能招娃娃,所以當年有不少人生不出孩子都會抱一個來,結果自己真生了親生的孩子,不是把孩子送回去,就是對孩子挺不好。
天底下有不孝順的兒女,自然也有不好的父母。
白爸爸估計是聽完了妻子的語音才做了個總結發言。
“荒謬,生病了才想起叫女兒回去守著?六年了,不是一年,他們有沒有想過女兒在外求學會不會遇到什麽事情?”白爸爸對此很憤慨,他之所以一直不讓女兒去什麽打工體驗生活,就是知道現在的社會環境多危險,女兒長得好看又單純,萬一遇到個壞人,他怎麽受得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這種能對孩子不管不顧的事情,就算再強,這難道不該關心一下嗎?而且剛才女兒分享來的意思是那孩子高中就開始自己出去打工,估計那對父母是一點沒管,連具體情況都不知道,否則怎麽會連女兒能有錢離開都不知道呢?
“我看你這朋友沒什麽錯!還要她怎麽樣?被養了頂天十八年,還不是好好養的,飯菜都不給好好吃,這錢也給了還要怎麽樣?幫忙養老送終?這是哪來的道理?他們自己不是有兒子嗎?讓兒子去養!”
白爸爸像是來了氣,同樣有女兒,他聽著就生氣,這寧家人怎麽能做出這麽多有槽點的行為?
這女兒在外麵自己打工,自己想辦法湊學費的時候不擔心,現在女兒有成績了,需要女兒了,一上門還直接帶記者?生怕毀不掉女兒?
“要是我是你這朋友,我也不回去!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你要是好好地來,客客氣氣地說,這還能說你是真的覺得對不住,你這又鬧又哭,一點也不想女兒在電視上被播出,還有平時自己管的員工看到了會怎麽想,這真是……”
白爸爸氣得不想說,最後忍不住引用了一句現在常用的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白敏敏哭笑不得地安慰著反而氣壞了的爸爸,白爸爸直接表示,需要他幫忙的時候直接說,倒是讓白敏敏妥帖了不少,白媽媽也說,基金會裏有不少人認識媒體記者,要是怕登上電視節目影響不好,她也可以幫忙聯係一下。
說起來,平時天天和白敏敏發那些什麽感恩心靈雞湯的其實是父母,可現在,拿著這一套理論振振有詞的居然是和她年紀沒什麽差別的唐新翰。
白敏敏切了過去,便瞧見唐新翰還在那“講道理”,他一副非要說服白敏敏才行的姿態。
他的觀念概括起來其實也挺簡單――“寧家父母是無可奈何,現在知錯就改,人又身體不好,寧初夏自然要低頭回家,否則就是沒有良心不懂感恩,不懂愛這個世界……”
白敏敏看都沒看,直接把對話框刪除,要不是這麽直接吵起來,她怕唐新翰去和唐海正搬弄是非,說寧初夏的壞話,她都想直接提分手了。
這到底是哪來的傻逼?白敏敏是真的覺察不出心中對唐新翰的愛意了,隻有層層疊疊的失望和厭惡。
論理,她覺得唐新翰是胡攪蠻纏。
論感情,唐新翰身為她的男朋友,居然能這麽不顧她的感受,在她表現出不讚同不愛聽之後,還在這講大半個小時的道理。
寧初夏倒是不知道她在下麵對招拆招的時候,上麵的白敏敏已經突進到了要分手的地步。
她的態度堅定到了極點,一副絕不改的姿態,倒是讓寧媽媽先有些猶豫。
寧媽媽回憶著兒子再三強調的話,在這部分,兒子和趙怡悅倒是一致的,就是不能一口氣把寧初夏逼急了。
她心中忍不住罵這個死丫頭果然沒有良心,可麵上還是含淚道:“初夏,我知道你現在還想不通,我在這租了一套房子,現在你弟弟和你爸爸都在醫院,兩人互相照顧。”
這得先賣慘,順便強調一下她已經租房,讓寧初夏覺得這事沒完沒了。
“要是不能把你勸回去,我一個人回去也麵對不了你爸,雖然現在他們都隻能吃外賣,你弟還得一邊讀書照顧你爸,但隻要能勸你回去,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寧媽媽一邊擦眼淚,一邊用餘光瞥著寧初夏,見她不為所動,心裏很是失望,“這樣,媽先回去,明天再來,你好好想一想,這是媽的電話,你要是想通了,隨時聯係我。”
寧媽媽拉著盧記者,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還不忘扯著嗓子和盧記者說:“盧記者,不好意思,讓你多耽誤一段時間,你放心花了多少錢我們都會付錢的,讓初夏再想一想,我願意等她,這孩子從小就這麽軸……”
……
晴空萬裏,可趙怡悅的心卻烏雲密布。
她的眼中噙著淚水,帶著恨意。
她這一輩子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危機,她一個又一個地解決,可是這一次,她解決不掉了。
本來這幾天,寧媽媽天天和趙怡悅匯報她每天打卡去寧初夏畫廊,寧初夏甚至在前兩天哭了,直接指著寧媽媽說:“你是要讓我再從S城跑走一次你才滿意嗎?”,她本是該開心的,畢竟眼看勝利就要出現,可沒想到,一個突然遞到她這的消息打亂了她所有的怡然自得。
送來消息的是唐海正的一位已經離職的秘書,她直接給趙怡悅打了個電話。
說起來趙怡悅當年曾經罵過那個秘書好幾回,畢竟她怎麽看都覺得那個秘書妖妖嬈嬈,不像是個正經人,沒準就是想上位,想勾搭她的丈夫,半年多前,趙怡悅才好不容易把這幾位長相不安分的秘書趕走。
打來電話的秘書口氣嘲諷,直接和趙怡悅說她現在已經找到了另一份好工作,不怕趙怡悅折騰。
電話裏的她笑著說:“唐太太,你那時候像個鬥雞,好像非得把我們都鬥走才滿足,卻沒有想過真正的敵人在哪。”
聽到這,趙怡悅的心便立刻一咯噔。
“你不如去唐先生買在榮城華府的房子看一看,哦不對,不好意思,如果我沒算錯日子,她估計不在那,應該在醫院待產了吧。”秘書笑嘻嘻地,一副開心模樣,“我可是等了好久,等到那位小唐太太預產期都過了才給您打電話的,不知道您趕得走我們,趕得走唐總的新兒子嗎?”
這電話掛得果斷,趙怡悅連忙緊急召回了還在外地的趙一飛,趙一飛這一查,果然查出來了那個女人。
剛知道這消息的趙怡悅很崩潰,整個人都繃不住了。
如果還有另一個唐太太,那麽她算什麽?
尤其是一飛都查出來了,唐海正甚至給那位唐太太買了好幾套房子,現在把她送出國外生產,在國外也置辦了房產,而趙怡悅名下,根本沒有什麽大的財產。
趙怡悅忍不住,便拿著包準備出發,她今天非要和唐海正掰扯個明白。
唐海正在辦公室裏悠閑喝茶,今天早上還沒安排什麽行程,他看著手機裏剛收到的小兒子的照片,心裏很是熨帖。
這小兒子眉眼長得都很像他,這回他可要好好培養。
心情正好,李總打來了電話,唐海正便也笑著接通:“老李,怎麽了?”
電話那頭的李總是大汗淋漓,其實他昨天就查出來了事情的大概經過,和妻子商量了一晚上才艱難地決定要把這件事匯報給唐海正。
這可就是站邊了,這事情一說,就把唐太太和唐新翰得罪狠了。
李總和妻子都沒想過,他們隻是猜了個《還珠格格》,怎麽唐家居然還演了個《梅花烙》?
“唐總。”李總咽了口口水,“您讓我查的事情我都查出來了。”
“老李,我就知道你很靠譜,你說說,怎麽樣了?”唐海正很是滿意,這雙喜臨門,值得慶祝。
李總有些感歎,這當老板的果然是大心髒,如果是他,都開始懷疑自己養了那麽多年精心培養的兒子是別人家的,自己的女兒還被人虐待,那肯定每天崩潰得受不了好嗎?哪能像唐海正這麽鎮定自若?
怪不得人家是老板。
“唐總,你這可真是……”李總歎了口氣,兩人關係再好也禁不住這麽嚇,“你不知道我這查出來的時候,吃了一整管救心丹。”
唐海正皺眉,老李這是發了什麽病?最近心髒不好嗎?還是……
難道寧初夏的親生父母是什麽大人物?唐海正立刻想到了這會成為自己的籌碼,他頗為期待:“你快說,老李,我這也很著急。”
李總深呼吸,又深呼吸……好吧,這心髒還是跳個不停,天知道他怎麽會摻和到這種家庭倫理劇:“唐總,您沒猜錯,這寧初夏確實是您的親生女兒,唐……寧新翰才是寧家的親生兒子……”
什麽叫晴天霹靂?
唐海正感覺自己開始犯了耳鳴。
老李說的是啥?
“不是,老李,你再說一次?”
李總說了一遍倒也能順暢地再說了,他感覺到了那頭唐海正的衝擊倒是被安慰了不少,看來唐總在麵對真相的時候,那也是會有普通人的反應的。
“我按您給的線索查了,當年兩個孩子是同一天在同一家醫院生產的,當天根本沒有報死胎的……您猜的是對的,寧初夏確實是您的女兒。”
唐海正喘著粗氣,他……他的救心丹呢?
……
寧初夏才下了飛機,便接通了來自白敏敏的電話。
“初夏,你去哪裏了?”白敏敏聲音裏帶著滿滿地擔心,早上睡醒才看到寧初夏說自己要出門一趟,她現在就擔心寧初夏是被氣跑了,她連和朋友告別的機會都沒。
雖然現在坐飛機很方便,可還是舍不得。
“我來了H城。”寧初夏聽著電話那頭白敏敏的關心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來替人養老的,我是來報警的。”
“哈?”
寧初夏看著手裏的那張薄紙,這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真可惜,這些人居然沒學會銷毀證據。
“我要告我的養父母拐賣兒童。”她笑道,“你放心,他們沒賣我,隻是把自己的親生兒子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