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出發
馬神針第二天早上如期而至。申不凡正吩咐隊員們檢查裝備,防止遺漏。陌刀都藏在長長的竹筒中,勁弩裝在牛皮袋中。每匹馬背上都背著兩個碩大的竹筐,筐內裝著一疊疊茶餅。
白瑪拉姆公主換上了短小的男裝,頭上用頭巾包住,把申不凡看的不住地歎息:“麵容倒是依稀宛在,隻是那凹凸有致的絕妙身材不見了,柔順的青絲不見了,萬種風情就少上了那麽幾種了。”
馬神針眼神何等犀利,一見麵就認出了申不凡和公主。
申不凡主動賠不是:“神醫,對不住了。實在是吐蕃讚普病情危急,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那天我們去府上打探……”他指著公主小聲說,“她哪裏是我的媳婦?小子就是修上千年萬年的功德,也沒有這個福分。她實際身份是吐蕃公主!”
馬神針吃了一驚:“你這個人一口的假話,不會又是騙我吧?”
申不凡笑道:“神醫,您老人家眼又不花,沒瞧見咱們竇大人在她跟前也是畢恭畢敬的?”
這話倒是不假,馬神針早就發現了,看來此話不假。不過他對申不凡把自己拉進這趟渾水還是很怨恨的,哼了一聲:“申隊長,你很照顧我老頭子,我感激不盡!”
申不凡聽出他語氣有些不對勁,說道:“神醫,您老人家醫者仁心,以天下蒼生為重。您老人家要是馬到功成,那就是大唐和吐蕃兩國的幸事!”
馬神針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馬隊離開驛館,一路響起清脆的馬鈴聲,茶餅的芳香彌漫在空氣中。
公主在騎著馬和申不凡並行,問道:“這些竹筐沒有封閉好,茶餅一路飄香,到了吐蕃,香味不會沒有了?”
申不凡想不出所以然來,信口說道:“大家都這樣敞放著,也是一種顯擺。等到了吐蕃,立刻就優劣分明了。質量好的茶餅,肯定芳香最持久。”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隊伍後麵傳過來:“年輕人,不懂就不要裝懂。”
申不凡反應極快,知道自己必定是說漏了嘴。馬神針心懷不滿,說話就不會給麵子,老頭子這是存心讓他難堪。申不凡回過頭來,笑著說:“神醫,不瞞您說,這裏麵有什麽奧妙,小子確是不怎麽清楚,還請神醫指點。”
申不凡低調的態度讓馬神針無法拒絕,他不想在公主麵前表現自己為老不尊。他緩緩說道道:“茶葉在我中原,算不上什麽稀罕之物。隻是把茶葉蒸殺或炒幹後,擠壓成餅。這茶餅到了甘涼、吐蕃、泥婆羅(尼泊爾)等地,就成了了不起的尊貴物品,身價會翻漲數十倍。用竹筐運送茶餅,卻不封嚴實,這才是其中的妙處,茶餅正要借助馬背上的長途跋涉,才能完成最後一道發酵工藝,使茶葉滋味更加醇厚甘甜。”
公主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一場危機被申不凡巧妙化解,反而使他在公主麵前留下了謙虛有禮的印象。想讓我在公主跟前出醜,跟我鬥,老頭子,你老了點!
那個葉隨風在隊伍中顯得極不合群,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麵孔。申不凡有心想試探他的口風,問一問金護胸相關的事情。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葉隨風就立刻警覺起來,不痛不癢的隨口敷衍申不凡幾句,談話無法深入。
申不凡決定換一個方式。
長話短說,隊伍出了長安,經過幾個縣城之後,再進入大家視線中的,都是茫茫無際的沙漠。偶有一陣風吹過,便揚起漫天黃沙。幾步之外,人與物難以看清。申不凡道:“這大漠上的風沙真是可惡之極。”葉隨風笑道:“你看到的這些小風沙算得了什麽?這沙漠上風暴發起飆來,那真是移山換地,鬼神俱驚,能夠吞噬一切。任你有通天的本領,也對它無可奈何。”申不凡望了望身邊的公主,暗想:“這麽狂暴肆虐的風沙,公主嬌嫩的肌膚,能不能禁受得住?”
每到一處城鎮,葉隨風就向申不凡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申不凡在心裏暗暗記住,路上經曆了:廣武縣、昌鬆縣、姑臧縣、刪丹、甘州、肅州、瓜州。葉隨風對於路途極是熟稔,越到後來,他的神色越是興奮。申不凡道:“葉兄,你對這條路怎麽如此熟悉?”葉隨風道:“如果我是從這裏走出去的,那這就沒有什麽奇怪的了。”申不凡吃了一驚:“你出生在這裏麽?”葉隨風道:“快要到了。”
申不凡道:“葉兄,和你認識這麽久,你是哪裏人都不清楚。”
“你想知道?”
“你如果願意說,我當然感興趣。”
葉隨風臉上現出很落寞的表情,緩緩地說道:“多年以前,一群畫工受朝廷派遣,萬裏迢迢地從長安來到了沙州(今甘肅敦煌)。他們的工作就是在一個叫莫高窟的地方,雕佛像,繪壁畫。那些佛像和壁畫永遠刻不完,永遠畫不完。許多年過去了,沙州淪為了吐蕃的國土。那些畫工們再也不能回到故國。後來,他們在這裏安了家。他們住的村子,叫做‘瞎子村’。”
申不凡問道:“為何叫‘瞎子村’?村裏人都是瞎子?”
“長年累月的在陰暗的洞窟裏工作,畫工們到後來都會得眼疾,甚至會因此而失明。村子裏的人,眼睛大多不靈光,所以被叫做‘瞎子村’。我的父親母親,就是兩名莫高窟的畫工。在我十一歲那年,莫高窟一處石窟塌方,我的父親母親給埋在了下麵。自此以後,我就成了‘瞎子村’中的孤兒。”
“你後來怎麽離開村子了?”
葉隨風道:“每天麵對著無窮無盡的沙丘,我覺得自己就像一粒沙子那樣渺小,生活熬不到頭。於是有一天,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就在那時,我立下了一個誌願,不學父輩們一樣,在大漠中終老,最後做一個瞎子。我要去看看大漠外麵的世界,是不是也一樣的荒涼寂寞。沒有什麽能阻擋我的誌向,我後來終於孤身走出了‘瞎子村’,走出了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