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八百回
天沒亮，穆西涼就到了辦公室。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炮兵操演，傅雲亭指揮的參謀總部首當其衝。
看完最後一份文件，穆西涼將文件扔給副官丁鶴橋歸檔。外頭還熱火朝天的忙著，聽說北方政府也慕名而來，派了特派員前來觀操。
穆西涼轉身窩進椅子裏，隨意往窗外看一眼，正巧看見傅雲亭從火車站接了特派員回來。
穿黑色中山裝的正是特派員，看著瘦瘦小小，走路卻一板一眼，麵容嚴肅，大概不是個好相處的。
\\\"穆大帥這次這牛皮，估計得吹破。\\\"
穆西涼喃喃一句，副官丁鶴橋給他泡了茶端過來，以為他要吩咐什麽卻沒聽清，趕緊問，\\\"大少，您剛說什麽？\\\"
穆西涼看一眼丁鶴橋，本想說沒什麽，鬼使神差，忽的就想起那件事。
他又看一眼丁鶴橋。
這小子是他特地選上來的，機靈，聰明，懂規矩，會來事，做事不死板，明麵上跟他平級都是參謀，其實是他的副官。
穆西涼突然坐直了身體。
朝他招招手，丁鶴橋立刻湊上前去。
“假如，我是說假如啊，”他醞釀著，盡量能把話說的不那麽讓人誤會，“你覺得，從你一個外人角度看，我對傅清歡，怎麽樣？”
“好啊，您把她當親妹子啊。”
丁鶴橋一頭霧水，怎麽突然扯到這裏來了？
穆西涼搖搖頭，“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什麽意思呢……就是說，從你一個外人的角度，我對她，有沒有點.……那種意思？”
丁鶴橋一驚。
他猛的抬起頭看向穆西涼，穆西涼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說著“開玩笑開玩笑”，匆忙打斷這個話題。
可是隔了幾分鍾，他實在是忍不住，又看向丁鶴橋，丁鶴橋仔細回憶了一下穆西涼和傅清歡相處的場麵，搖了搖頭，“沒有！”
“你看我就說吧，我怎麽，怎麽能喜歡傅清歡呢？？”
穆西涼一下子激動起來。
丁鶴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著膽子問是怎麽回事，穆西涼瞧他一眼，想了想，湊近他謹慎道。
“最近吧，清歡住在我家這你知道，這幾天我就總做夢，總夢到清歡，有的時候還……還夢見她就睡在我床上！！”
丁鶴橋心裏跟炸開了花兒似的，這他媽太勁爆了，怪不得一早晨魂不守舍！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我有的時候迷迷糊糊半夜看見清歡在我床上，可早晨醒來壓根沒這回事。你說，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能做這種夢？？”
丁鶴橋皺了皺眉，“那您八成就是喜歡上清歡小姐了。”
“胡扯！我喜不喜歡清歡我還不知道？？我就是把她當親妹子，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那興許是您不知道呢？”
丁鶴橋不認同，“這老話說得好，旁觀者清當事者迷，有的人明明喜歡對方可自己不知道，還當是兄妹感情，這我見得多了。您想想，您要是不喜歡清歡小姐，您心裏沒她，怎麽會做……會做這種夢？？您怎麽不夢見別的李清歡劉清歡，怎麽偏偏就是傅清歡？？”
穆西涼聽的目瞪口呆。
不會……吧？？
瞧見穆西涼震驚的表情，丁鶴橋勸道。
“喜歡清歡小姐這有什麽不好的？您看清歡小姐人長得漂亮，又是夫人一手養大的，那副總長跟咱們大帥那是啥交情？娶了清歡小姐，那是親上加親喜上加喜啊。”
丁鶴橋越說越來勁兒。
“更何況清歡小姐性格多好，啥時候見了人都笑眯眯的，跟副總長一樣從來不擺架子，我媽說了，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清歡小姐兩樣可都占了，這誰要是能娶了清歡小姐，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丁鶴橋越說越是一臉的神往，穆西涼眼風一冷，抬腿就是一腳，斥一聲“滾蛋”，丁鶴橋嚇得趕忙收了表情。
想了想，他正色道，\\\"那我問您，您每次看見清歡小姐，是什麽感覺？\\\"
\\\"就是看見她了，沒什麽感覺。\\\"
\\\"有沒有心跳加速？\\\"
\\\"沒有。\\\"
\\\"那您看見清歡小姐哭，您心疼嗎？\\\"
\\\"不心疼，頭疼。\\\"
\\\"那假如，現在清歡小姐跑來跟您說她要嫁人了，您什麽感覺？\\\"
\\\"嫁人？\\\"
穆西涼怔了怔，丁鶴橋點點頭啟發他，\\\"對，清歡小姐有了意中人，要跟別人雙宿雙飛了，您感受一下，是，什麽感覺？\\\"
穆西涼想了想，\\\"好事啊！不過我得把關，我穆西涼的妹子不能隨隨便便就嫁給阿貓阿狗。\\\"
丁鶴橋笑了，\\\"大少，那您可以放心了，您對清歡小姐隻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情。是不是您最近太累了才老做夢，您要注意休息。”
穆西涼看一眼丁鶴橋，心裏還有些疑惑，但既然已經確定了，不喜歡就好。
正說著，勤務兵來報，炮兵操演就要開始，請穆西涼去靶場。穆西涼迅速整了整衣服往靶場去，但是一到靶場，他就覺得氣氛不對。
高級將領們臉上都沒有多少顏色，再看最右邊的鄧雙喜，操演實力最強的炮兵團就歸他的混成九旅管，可他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絲毫沒有勝券在握的意思。
穆西涼眯了眯眼。
老爺子之前為了要那筆訓練經費跟北方政府吹牛皮吹的沒邊，說他的炮兵團北方最強，為此還升了鄧雙喜的職，誇他幹的好，可照今兒這陣勢，恐怕是凶多吉少吧。
操演正式開始，穆西涼感覺不好，特地躲到了最後一排。
果然，從一開始就不順，十發隻中了三發，還不算特別精確，隻能算中了大概範圍。
坐前排的傅雲亭臉色開始不好，穆西涼偷瞄了穆仲林一眼，老爺子依舊雲淡風輕，還坐得住。
隻剩最後一發了。
轟隆一聲過後，底下先是寂靜了一陣子，隨後響起一陣子嘈雜聲，還夾雜著眾人的驚呼。
穆西涼覺得不對一把奪過丁鶴橋手裏的望遠鏡一看，臉色刷的一下就黑了。
炮彈出膛，但是飛向了相反的方向，落入附近的民居。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傅雲亭大吼一聲\\'混蛋\\'，看鄧雙喜的眼光像是要生吞了他，特派員也是一臉震驚，他大概沒想到，穆仲林的炮兵水平，居然差到了這種地步。
眾人還在做夢中，穆仲林一句話不說轉頭就走，傅雲亭深吸了一口氣，匆匆對著底下人交代了幾句，也跟了上去。
軍政府大樓會議廳。
在坐中人鴉雀無聲，沒一個人敢出頭。
但對於今天的事情，也沒一個人感到意外。
鄧雙喜新娶了房八姨太，聽說長的豔若桃李傾國傾城，為了討好這位八姨太，他便讓她弟弟做了炮兵團的團長。
可她弟弟是個什麽人，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除此之外一樣不精一樣不會，這樣的人帶兵，能帶出什麽好的來？？
傅雲亭站起來，低聲道，\\\"大帥，這件事情，責任主要在我，是我失察。\\\"
穆仲林陰著臉沉默了好久，深吸口氣，\\\"既然言昭說了，那即刻免去言昭參謀總長一職，由副參謀長暫時代理吧。\\\"
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傅雲亭和穆仲林那是什麽關係，一個劉備一個諸葛亮啊。
鄧雙喜再坐不住，微微顫顫的站起來，\\\"大帥……\\\"卻不敢往下說。
穆仲林看起來像是忍了又忍，慢慢道，\\\"老鄧，你說吧，怎麽辦？\\\"
華庭的招牌砸了事小，北方政府那筆訓練資金，怕是撥不下來了。
鄧雙喜抖似篩糠，穆仲林的副官推門而入，將一疊文件遞給穆仲林，穆仲林隻翻了幾頁，氣血就往上湧。
\\\"把文件給鄧軍長！\\\"
副官依言將文件遞給鄧雙喜，有關他小舅子的，鄧雙喜隻不過翻了幾頁，汗就下來了。
這是剛調查出來的，就有貪汙，瀆職，賣官，要是穆仲林細究起來，他小舅子就是死八回都沒用，還得把自己這條老命捎上。
穆仲林這已經是給了自己臉了。
他蒼白著臉將軍帽一摘，輕輕放在桌子上，頓了頓，認命道，\\\"屬下……任憑大帥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