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香囊事件(一)
一連幾日,蘇沫茶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的,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做什麽也提不起精神。腦中經常會自動跳出狀元茶樓裏惠香與穆碩對話的畫麵。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天塌地陷了,到處一片黑暗。
要知道她自幼長在深宮,很少接觸到男子,感情方麵更是一片空白。如今她的心裏第一次裝進了一個男子,瞬間填滿了她的心房。於她而言,第一次已是永恒。雖說二人都還未正式表明心跡,但是她已將他放在自己心房裏最重要的位置。
然而,他卻與自己的好姐妹惠香言辭曖昧,關係不清不楚的。聽雙方的對話像是早已有了私情。他輕輕拍她的肩膀溫言安慰,她倒入他的懷中低聲抽泣、訴說衷情。這一切落入她的眼中,無異於一把把尖銳的小刀子來回地割著她的心。將她的心子割得四分五裂。她感覺好痛好痛,是那種揪扯般的疼痛。
雖然隻是短短的幾日,她卻感覺像是熬過了萬萬年。也不知在沒人時哭過了多少場,眼睛都哭腫了。為了怕惠香發現,她謊稱去義父梁九功那裏住幾日,於是搬回了梁九功的院子裏。而且跟監裏告了假,日常事務都交到了副監正手中。她整日裏不吃不喝的,把頭埋在被褥裏,一遍一遍地想著與他在一起的點滴時光。
他是那種腳踏兩隻船的人嗎?還隻是為了玩弄自己的感情?越想越是不得其解。連著躺了幾日,又沒有好好吃飯,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蘇沫茶望著窗外的天光已暗,掙紮著坐了起來,靠著一個軟枕,呆呆地出神。
門被推開,梁九功端著一個帶蓋子的瓷碗走了進來,說道:“小茶,你要把你義父急死不成。整日裏不吃不喝的,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你看這小臉蛋都瘦成啥樣了。”蘇沫茶強顏一笑:“義父,我沒事,就是身體有些不適,過幾日便好了。”梁九功坐到桌子旁,輕歎一聲:“小茶,你是義父一手帶大的。你什麽性子義父能不知道。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該有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秘密。你不想說,義父也不會勉強你。但是萬萬不能糟踐自己的身子。在義父看來,隻要天不塌下來,就得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了,還有高個子頂在前麵呢。我們照樣可以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一句話把蘇沫茶說得“撲哧”一笑,梁九功正好趁熱打鐵:“好好好!一笑解千愁!趕緊下來吃點東西,看義父親手給你煨的雞湯,是我們山西老家的風味。一般人想喝都喝不著呢。”上前扶著她下了床,坐到了桌子旁邊,又將蓋碗推到她麵前。蘇沫茶理了理鬢角的一絲秀發,掀開蓋子,隻見雞湯呈暗紅色的,飄著幾粒蔥花,舀了一口喝到嘴裏酸酸鹹鹹的,味道有點怪異。
梁九功道:“乍一喝喝不慣的,多喝幾口就好了。義父是想著你這幾日沒好好吃東西,嘴裏肯定沒味兒,所以突然就想到了這個法子,好刺激一下你的味覺。明日一早就開始好好吃飯,不許再胡鬧了。尚膳監裏那麽多事,你身為監正,責任重大,也不能總是告假。”
蘇沫茶乖巧地點了點頭,撈起一塊雞腿骨塞進了口中,雞肉鬆鬆軟軟的,味道很好。一連吃了幾塊,蘇沫茶隨口問道:“義父,這雞湯怎麽做的?趕明兒也教教我。”梁九功狡黠一笑,說道:“這可是義父的獨門絕技,可不能教了你。”蘇沫茶撇撇嘴,不屑道:“趕明兒我自己回去搗鼓一下。再加上監裏的那些禦廚們,我就不信做不出來。”
梁九功讚道:“對嘛!這才像我梁九功的女兒,骨子裏天生有一股韌勁兒,輕易不服輸。你平日裏不是與薔薇要好嘛,吃完了別又躺著,去她那裏坐坐。有什麽煩心事姐妹倆聊聊,說不定就好了。”蘇沫茶“嗯”了一聲,將剩下的雞湯喝完,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門了。
已是深秋時節,白天還是燥熱難擋。日頭一落,氣溫就迅速下降。夜風一吹,已經明顯有了涼意。蘇沫茶將身上的披肩緊了緊,邁步向禦藥房走去。薔薇由於是個醫癡,拒絕了十三衙門給她安排的獨立小院,就住在禦藥房後麵的一間房裏。當然這樣也有好處,她要經常三更半夜回到禦藥房裏急診的,這樣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到了禦藥房門口,守門的小太監認出了她,趕緊開了門。蘇沫茶點頭致意,入內直奔後院去了。到了門口,見房內亮著燈,門虛掩著。從縫隙中往裏看去,隻見薔薇像是已經洗漱過了,換了貼身的衣物,正手捧一本醫書看得入神。
蘇沫茶有意逗她一下,猛地推開門,急聲道:“搶劫!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薔薇嚇得喊了聲“娘呀”,一見是她趕忙迎了上來:“是四妹呀!三更半夜的,把我的魂兒嚇沒了該如何是好?”二人在床沿上坐了,蘇沫茶道:“怕什麽!你這個賽華佗,醫術這麽高明,魂兒丟了自己給自己治唄。”
薔薇打了她一下:“你說得倒是輕飄飄的。四妹,我今兒恍惚聽一個小太監說你身子不適,要不要我跟你把把脈?這夏秋交替時節,氣溫突然下降,最是容易害病的。”蘇沫茶忙說“不用”,薔薇一把拉過她的胳膊,埋怨道:“怕我收你診費呀?若是換了旁人,本主事還不稀得看呢。”認真地給她把了脈,說道:“還好,隻是氣血有點弱而已。回尚膳監吃幾頓好的,就補回來了。”
蘇沫茶將鞋子脫了,上床靠著床靠坐著,聞著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藥味,覺得挺好聞,就狠狠地吸了幾口。薔薇見她的神色,也脫了鞋子依偎在她身旁,輕聲問道:“四妹,可是有心事?”
蘇沫茶望了眼桌子上燃著的一根素燭,幽幽說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穆公子麽?”薔薇點了點頭:“我最近比較忙,也沒問你倆之間進展的如何了?他有向你表明心跡麽?”
燭焰忽然跳了起來,一跳起來就跳個不停。一連跳了好幾十下,才重新恢複了安靜。蘇沫茶輕輕地搖了搖頭,憂愁地說道:“我現在懷疑他與旁的女子有了私情。”薔薇聞言驚得嘴巴張大,拿手忙捂著嘴。
蘇沫茶將頭靠在她懷裏,細細地將在狀元茶樓裏看到的一幕從頭到尾說了。待她說完,薔薇沒有馬上言語,而是反複思考了一下,才說道:“四妹,你不該這麽武斷的。如果穆公子真像你口中描述的,那他應該算是一名優秀的男子。優秀男子總是很容易就惹女孩子喜歡的,惠香喜歡上他也不足為怪。”
蘇沫茶低著頭沒有說話,不禁捫心自問:真是這樣麽?薔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用手扳起她的額頭,望著她說道:“四妹,你之前不是說那穆公子是南北商行的老板,就是一個買賣人麽?怎麽剛才聽你說他與惠香之間的對話,我糊裏糊塗的。他到底是幹嘛的呀?”蘇沫茶搖了搖頭,不解道:“具體我也搞不明白。他當時跟惠香的對話,我事後反複琢磨過,好像他們二人老早就認識似的,而且還共同替一個主子辦事。聽他們說話的口氣,好像都很懼怕這位主子。惠香隻是一名宮女,他是個商行大老板,這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別,按說八竿子打不著嘛。”
薔薇咬著嘴唇,像是在苦思,良久道:“還是小心為好。紫禁城裏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什麽樣兒的人都有。”蘇沫茶問道:“三姐,你說我接下來該怎麽辦?”薔薇想了想道:“這樣吧,你還是像往常一樣,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我來找人暗中調查一下那個穆公子和南北商行,看看他究竟是什麽底細。再者說,人家不是當麵拒絕了惠香嘛。你先別著急上火的,調查清楚再說,也不能冤枉了人家穆公子。”
蘇沫茶麵帶憂色:“這樣做不太好吧?”薔薇道:“這有什麽,我們隻是調查一下他到底是幹什麽的,又沒有怎麽著他。剛好我姐夫如今監管刑部,刑部衙門裏耳目眾多,讓他們去暗查一下這位穆公子。”
見她還是麵帶憂色,薔薇生氣道:“瞧你那樣兒!我雖未有過戀情,但最是知道一點,戀人之間信任非常重要。你想如果戀人彼此之間都要撒謊、隱瞞,那相處該有多累呀。這樣的戀情我寧肯不要。你看我姐姐跟姐夫都是無話不說的。我姐姐曾經跟我說過,夫妻之間就是要如赤子一般,赤誠相待,那樣才能知心、才能長久。你如今既然有心屬意於他,側麵了解一下他不是壞事。了解清楚了心中的疑慮才會消去。否則以後就算在一起了心裏也總有個疙瘩。對你們二人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