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香囊事件（四）
胤禟喝下一盅酒，咂咂嘴道：“你這麽做較為妥當，是不能操之過急。八哥今日跟我聊天時說了一條信息，他收到風聲那夥得到香囊的黑衣人要準備動手了！”紫蝶一驚，心想看來那夥人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她這些天也非常好奇那夥黑衣人要如何使用那枚香囊。胤禟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裏，說道：“這枚香囊若是能順利扳倒太子爺，那就再好不過了。在朝中的諸位阿哥勢力之中，八爺黨的勢力最大。而且八哥素有賢名。太子爺一旦被廢，八哥登頂的可能性最大。也不枉我這麽多年全力扶持了。”說的自己高興起來，連著給自己倒了幾杯，皆是一飲而盡。
紫蝶趕忙拿過他手中的酒壺，勸道：“別喝得太猛，仔細傷了身子。”胤禟顯然已經喝了不少，吐字已經不太清楚，嘟囔了起來：“怕什麽，喝醉了有你在我身邊陪著，我什麽也不怕。”伸手去奪她手裏的酒壺。紫蝶無奈，隻得給他又倒了幾杯，他都是端起來一飲而盡。沒一會兒，終於是喝醉了。
極目望去，可見府邸外麵的大街上到處張燈結彩的，一片祥和、歡慶的景象。紫蝶扶著他坐到亭子邊的長椅上，讓他斜躺在自己懷裏沉沉睡了過去。月光照在他瘦削的側臉上，浮起一層淺淺的月華。紫蝶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臉頰散發著淡淡的溫熱，手感極好。
月光如水。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紫蝶感到自己特別的幸福和滿足。他睡得那樣沉，像是一個嗜睡的小嬰孩。這場扣人心弦、血腥殘酷的奪嫡大戰，任你是銅頭鐵骨的人長期置身其間，也有疲倦的時候吧。有時候，紫蝶心裏盼著這場大戰能早點結束，早點分出勝負。這樣所有人都可以鬆一口氣，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但是，她又很清楚，大戰一旦結束，就會分出贏家和輸家。贏的一方自然是誌得意滿、君臨天下。而輸的一方會是什麽結果呢？她不敢再想下去。懷中的他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笑道：“小蝶，你看我說好了要陪你過節的，幾杯酒下肚自己倒先醉了。難怪十弟總說我酒量不行。”
紫蝶道：“無礙的，有你陪我過節，我已經很開心了。你可能最近太累了，我瞧你睡得很沉。”胤禟長長地出了口氣，悠悠道：“朝事紛雜，時時刻刻都要操心。再加上最近睡眠不太好。還真是有些困乏。剛才我聞到你身上有股香味，很好聞，是撒了香水麽？”
紫蝶被他白眉赤眼地這麽一問，一時倒羞紅了臉：“哪有，我從來不撒香水的。可能是紫色曼陀羅花的香氣吧。”胤禟一手扳住她，輕輕地讓她靠在自己肩上，輕聲道：“離我近些，讓我好好聞聞。這香氣濃鬱，聞之令人陶醉。”紫蝶幸福地依偎著他。
二人就這麽耳鬢廝磨，望著新月越升越高，呢喃著屬於彼此的情話。胤禟柔聲道：“小蝶，你知道麽？我第一次見你時是在一天夜裏，當時你一個人正在嚎啕大哭，說是自己的父母都被山賊打死了。當時你那楚楚可憐的眼神一下子就打動了我。我就讓管家李福把你帶到了馬車上，隨我一起回了京城。你那時候才三歲光景，而今一眨眼都二十一歲了。”
紫蝶一聽到自己的年歲，歎道：“是都二十一歲了，我有時候感覺自己都老了。”胤禟忙伸出一根指頭放在她的櫻桃小口上，怨怪道：“我不許你說自己老。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正值佳齡，像盛夏怒放的紫色曼陀羅花，豔麗動人。”紫蝶被他動人的情話說得無比嬌羞，壯著膽子輕啟朱唇在他臉頰上快速啄了一口，然後又快速地低下了頭。
天高雲淡，皓月升空。世間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薄如蟬翼的清輝，顯得靜謐而安詳。蘇沫茶一個人在梁九功的院子裏張羅著，義父還在禦前伺候，隻怕還要一陣子才能回來。
蘇沫茶將院子裏的石桌抹擦幹淨，擺上了暖爐，裏麵是蒸熟的用蒲葉包起來的螃蟹，旁邊放著醋碟和蘇葉湯。另一個碟子裏放著幾塊義父最愛吃的“致美齋”的棗泥月餅。剩下的就是香梨和葡萄等幾樣時令鮮果。
一切都收拾停當後，蘇沫茶坐在了石桌前，給自己倒了一碗八寶茶喝了起來。由於加了冰糖，茶水甜甜的。天上的圓月已經升到了半空，像水洗過了一般，分外明亮。像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光芒四射。蘇沫茶一手托腮，望著半空中的圓月，不時喝一口茶呆呆出神。
小時候聽義父說起過，月亮裏有個廣寒宮，是九重天上最清冷的所在。廣寒宮裏住著一位傾國傾城的月宮仙子。隻是如此團圓時刻，月宮仙子卻要一個人度過，難道不會覺得孤單、淒冷麽？
夜風刮了過來，一陣一陣的，帶來了些許涼意。蘇沫茶撫了下自己的臉頰，有些涼涼的感覺。院門“呀”地一聲開了，蘇沫茶趕忙站起身，喊了句“是義父回來了”，沒有人回應。看來是夜風推開了院門。蘇沫茶走到院門處往外看了看，四下裏靜悄悄的。到了這個節日，皇宮裏也放寬鬆了，太監、宮女們都可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過節的。
她關上院門，又回到石桌邊坐著，沒一會兒竟趴在石桌上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輕聲喚道：“小茶！小茶！”蘇沫茶揉揉眼一看，是梁九功站在自己身旁，已經換了一身常服。
蘇沫茶趕緊拉著梁九功坐下，嬉笑道：“義父，我等著等著沒想卻睡著了。您用過晚膳了嗎？”梁九功道：“用過了。萬歲爺賞的。今兒萬歲爺先是在阜成門外拜祭月神，然後又在禦花園中的菊花台上大宴群臣，好幾位皇子都在場伴駕。君臣一起賞月賦詩、飲酒吃月餅。萬歲爺的興致很高，連喝了好幾盅酒呢。好久沒見過萬歲爺這麽開心了。”
蘇沫茶將一個螃蟹放在梁九功麵前的碟子裏，又給他取出吃螃蟹用的小錘子、小勺子等器具，介紹道：“義父，這是產自蘇州的金爪蟹，蟹黃多，而且蟹肉細膩。我下午已經在膳房裏偷吃了一隻，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您趕緊嚐嚐。”梁九功打趣道：“小茶，把你安排進尚膳監當差，正合你這隻小饞貓的意吧。”
父女二人開始動手吃起蟹來。吃完了螃蟹，蘇沫茶又遞過來一塊菱形的棗泥月餅，說道：“義父，這是你的最愛。還是致美齋的手藝。”梁九功咬了一口，點著頭道：“吃了這麽多年，還就他們店的月餅吃的習慣。”
蘇沫茶不以為然地道：“我還是喜歡吃蛋黃蓮蓉的，不過蘇式的鮮肉月餅味道也不差。前幾日膳房裏的糕點師傅烤了幾爐，剛出爐就被搶光了。”
梁九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突然麵帶憂色。蘇沫茶問道：“義父，您怎麽了？可是想念家裏的親人啦？”梁九功歎道：“多少年沒回過故鄉了，但願親人們一切都好。義父是忽然想起了太子爺。方才大宴群臣時，每個人麵上都吉祥如意、喜氣洋洋的，唯獨太子爺麵帶憂色，一副強顏歡笑的表情。喝第二杯禦酒的時候，我見他走了神，禦酒都灑在了袍服上，幸好當時萬歲爺在賦詩，眾人的目光都在萬歲爺身上。不知道太子爺值此佳節之際，心裏在憂慮著什麽？”
按說這種場合，太子爺是當朝儲君，應該也是主角才對。怎麽會麵帶隱憂呢？蘇沫茶不禁問道：“那萬歲爺今晚對太子爺態度如何？”梁九功回想了一下，說道：“也並無異常之處。萬歲爺還誇了太子爺賦的一首詩立意深遠，當場賞賜了一柄玉如意呢。”
蘇沫茶嚼完口中的月餅，又喝了口蘇葉湯，說道：“義父，我最近聽宮人們議論，頗多倒太子的言論。說是太子爺縱容身旁的太監小順子四下欺辱宮人。結果出宮辦差時著了人家的悶棍。反正是各種流言都有，傳得很玄乎的。”
小順子失蹤事件已過去了一段時日，怎麽會突然又起波瀾了呢？梁九功覺得事情很玄妙，不禁深思起來。蘇沫茶看了眼梁九功的神色，試探著說道：“義父，這小順子已經溺斃，此時突然被人無端議論，隻怕是有人故意所為。而且還跟太子爺攪合在了一起，會不會對太子爺不利啊。說不定太子爺也聽到了風聲，所以才會愁眉不展的。”
梁九功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說道：“宮闈之中，向來都是是非的漩渦中心。小順子雖然已經身死，但是有人卻不願意讓他就這麽安然死去。我看小順子失蹤事件還遠未到蓋棺定論的時候。”蘇沫茶聞言疑道：“義父，莫非您還想深挖小順子失蹤事件？可是他已經死亡，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呀。”梁九功笑了笑，說道：“小茶，烹飪美食你拿手，查案你可就是外行了。有些時候看著好像是一樁懸案，隻要你細心梳理，抽絲剝繭，總會發現新的破綻的。”
蘇沫茶“哦”了一聲，梁九功沉吟道：“至於，是不是要讓紫蝶繼續追查小順子失蹤事件，我還要好好想一想。不過，這股無端議論小順子的邪風是怎麽刮起來的呢？又是誰在背後煽風點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