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連環大案（一）
隸屬於十三衙門之一的鍾鼓司的首要職責是出朝鍾鼓。另外還負責宮內樂舞、演戲、雜耍等事。凡聖駕朝聖以及萬壽節、冬至節和年節升殿回宮之時，也在皇帝前演奏樂曲，迎導宮中升座承應。鍾鼓司在十三衙門裏的十三個分支機構中，算是一個相對冷門的機構。但蘇沫茶沒事卻喜歡去鍾鼓司逛逛，因為鍾鼓司管轄著禦花房。那裏有整個皇宮裏最好的花匠。蘇沫茶閑暇時就愛找各位老花匠聊聊天，請教一些養山茶花的技巧。
整個十三衙門裏無人不知蘇沫茶的身份，她隻要一過去，眾位花匠們自然是眾星捧月一般，爭著討好她。不知不覺就待了一個多時辰，蘇沫茶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了禦花房。出來一看，空中的日頭已經憋進了一塊濃密的黑雲裏，四下裏一絲風也沒有，好像要下一場大暴雨似的。可是又沒有電閃雷鳴，隻是悶得人心裏發慌。
路過角門的時候，忽聽角落裏的三名太監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麽。蘇沫茶躲在門旁，隻聽一個尖聲的老太監先說道：“哥幾個，聽說了沒有？今兒早朝時出了大事啦！”另一名年輕的小太監說道：“齊公公，您可別嚇唬我。我娘說我天生膽子小，禁不得嚇的。”
那“齊公公”道：“瞧你那膿包樣兒！我也是聽在乾清宮當值的兄弟說的。說是早朝上都察院一個叫王及道的禦史參了太子爺一本。參太子爺與萬歲爺的一名妃子有染，做下了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而且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呈上了物證呢。”
先前那名小太監咋呼道：“我的娘呀！這個禦史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敢參太子爺。他是嫌自己命長啊！”另一位太監猴急道：“齊公公，快說快說！那個物證是啥？不會是那個妃子的紅肚兜兜兒吧？”
那“齊公公”笑罵道：“瞧你小子猴急的樣兒！我看你小子當初進宮時肯定沒閹幹淨，趕明兒我要稟告梁總管，再找個刀子匠重新給你閹割一次。省得你小子一聽到女人就來勁兒。”幾句葷話說得三人大笑了起來。
蘇沫茶聽得暗暗心驚。天啊！這物證該不會就是小順子手中的那一件吧？可是怎麽會落到禦史王及道手中呢？隻聽那年輕的小太監又問道：“齊公公，那萬歲爺呢？對這個折子是什麽態度？”
那“齊公公”道：“聽我那兄弟說，萬歲爺當時萬分震驚，臉色極為難看。大殿裏的朝臣們嚇得都不敢抬頭。萬歲爺接著就說了句‘朕覺得身子有些不適，今日先退朝。此事改日再議’。隨後匆匆忙忙就下朝去了。”
另一位太監分析道：“咱萬歲爺隻怕是坐不住了。這太沒麵子了，自己的嫡親兒子竟然幹出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這位東宮的主兒也真是的，想玩弄女人，到哪裏不撈他幾個？偏偏去打萬歲爺後宮裏妃子的主意。”那“齊公公”道：“這你就不懂了。古往今來，宮廷裏父子倆同時搞上一個女人的豔事屢見不鮮。說不定東宮裏的那位主兒就好這一口呢。”
說得三人又嘻嘻哈哈地淫笑了起來。那年輕的小太監憂慮道：“你們說萬歲爺此番會不會廢了太子爺，這事畢竟影響太壞了！”那“齊公公”道：“那就不是我們這些當奴才的操心的事啦。管他誰當太子，我們當奴才的隻要盡心盡力伺候，相信也不會為難我們。”另一位太監道：“說的也是。哥幾個晚上都不當值吧，今晚我們要不要賭兩把？我可是剛領的俸祿銀子呢。”其餘二人連忙響應，接著嘰嘰咕咕地互相打趣著朝前去了。
半空中依然是黑雲壓城，一大塊一大塊的黑雲接二連三地聚集在一起，越壓越低，仿佛要吞噬整座紫禁城似的。空氣中悶得人要窒息的感覺，蘇沫茶深呼吸幾下，沿著宮牆向前走去。還是先回一趟十三衙門執事大堂吧，出了這麽大的事，隻怕義父會召集眾人議事。
她加快了步子，剛走了一截，見阿離也在前麵走著，看樣子也是趕去執事大堂的。蘇沫茶加快了幾步，喚道：“大姐，等等我。”阿離一見是她，笑了下道：“四妹呀，你這是打哪兒來？”蘇沫茶挽著她的胳膊，說道：“我剛剛難得空閑了一陣子，去鍾鼓司的禦花房裏玩了玩。劉花匠還給我看了幾粒山茶花的種子呢，說是隻要栽植成功了，開出的花是三種顏色的。好看極了！”
阿離輕拍了一下她的頭，道：“宮裏出了捅破天的大事，你倒有閑情逸致還在跟那群花匠閑磕牙。”顯然她也聽說了禦史王及道當朝彈劾太子爺的事啦。如今的皇宮裏越發沒有秘密可言了。乾清宮裏一有風吹草動，立馬整個皇宮的角角落落都傳遍了。
為了防止太監、宮女們私下議論朝事，宮裏曾經多次頒布了條例，可是絲毫不管用。偌大的皇宮裏，拘禁著幾千上萬名太監、宮女。他們常年被禁在深宮，鮮少能得到出宮的機會，就跟坐牢沒什麽區別。所以一聽到任何有趣的消息，私下通傳、議論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中極大的一個樂子，根本攔都攔不住。
蘇沫茶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阿離歎了口氣道：“聽宮女說，萬歲爺下了早朝直接回了養心殿。剛到殿門口忽然就暈厥過去了。若不是身後的梁公公一直在提防著，連忙扶住了。光是結結實實摔這一跤，都夠萬歲爺受的啦。”
自己最寵愛的嫡親兒子私下裏幹出了這樣的醜事，別說是萬歲爺，就是隔在普通的小民百姓身上，隻怕也是惱怒不堪的。萬歲爺如今又上了春秋，萬一要是氣出個好歹來，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四下裏忽然一亮，半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霹靂，卻是靜悄悄地一閃而逝，照得濃稠的烏雲越發顯得猙獰可怖。像是在烏雲的深處隱藏著一個妖魔，隨時準備張牙舞爪從裏麵竄將出來，攫取世間的萬物生靈。阿離又道：“我剛經過禦藥房，聽裏麵的小太監說，薔薇帶著幾名領班的太醫已經在養心殿忙活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如今情形如何了。估計梁公公和魏公公也都在養心殿裏伺候著。養心殿外，上書房的幾位重臣和一眾皇子們都跪著，隨時準備聽宣。”
沒想到事情已經發展到這麽嚴重的地步了。二人說話的工夫，已經看到了十三衙門的大門。上了台階，直接來到了執事大堂。四下一掃，除了薔薇不在，其餘分支機構的監正大人們都到了，都在三五成群地小聲議論著，很顯然都在議論同一件事。
二人在靠背椅上坐了下來。紫蝶走過來，隨口道：“大姐、四妹，你們倆怎麽湊一塊兒了？”蘇沫茶說道：“來時路上遇到的。二姐，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呢？我去了你們監裏兩次都沒見著你人，說是出宮辦事去了。莫不是又接了什麽秘密差事不成？”
紫蝶道：“哪有的事，可能是湊巧不在罷啦。”三人說了幾句閑話，忽見梁九功陰沉著臉快步走了進來，掃視了眾人一眼，威嚴道：“諸位都在嘀咕什麽？說出來給咱家聽聽！”
大堂中的眾人一時緘默無聲。梁九功的聲音越發嚴肅：“都給咱家聽好了，切莫私下議論朝事。那是我們當奴才的該議論的嗎？今兒暫時不議事了，都回去各自好好當自己的差去吧。”
眾人齊聲道了句“嗻，謹遵總管大人吩咐”，正要退出大廳。梁九功忽然補充道：“紫蝶先留下，跟咱家來一趟。萬歲爺傳了旨意待會兒要召見你。”紫蝶躬身道：“嗻！”隨著梁九功進了內堂，身後的木門嚴絲合縫地閉上了。
一連在養心殿伺候了好幾個時辰，萬歲爺的狀況終於穩住，服了安神的湯藥然後沉沉睡去了。薔薇方才鬆了口氣，留下兩名領班太醫，回到禦藥房交代了一下，才緩緩向後院走去。禦前站了幾個時辰，薔薇隻覺得雙腿發麻，感覺要斷了似的。將到後院時，見門口立著一位太監，看上去很麵熟。想了想才記起是姐姐府中的，常跟在胤禔後麵。
那太監見到她走了過來，躬身道：“見過薔薇姑娘，主子正在房中等著呢。”薔薇一愣，推門進了房中，見胤禔正坐在自己平常最愛坐的一把竹交椅上，手捧一本醫書讀得入神，兩隻腳放在腳踏板上一搖一搖的。
薔薇蹲身施禮：“薔薇見過王爺！”胤禔抬頭看見是她，臉上顯出淡淡的笑意：“你回來了。這幾個時辰累著了吧。不必拘禮，趕緊躺在床上歪著。本王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所以就幹脆過來找你了。”薔薇依然有些拘謹，不便在他麵前躺在床上。胤禔道：“趕緊躺床上歪著吧。就算你不累，你的雙腿也累壞了。你聽！你的雙腿都在喊累呢。”
薔薇聽了想笑，但還是忍住了，於是除了官靴，上了床背後靠著一個軟枕，雙腳並攏伸直，頓時覺得舒服多了。胤禔起身給她泡了她常喝的茶放在床頭的矮幾上。薔薇喝了口，隨即說道：“多謝！王爺有話，但問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