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石二鳥（二）
鹿肉已經烤得雙麵焦黃，不停地流著油脂，滴入了火堆裏，發出“嗤嗤”的聲響。胤禟目不轉睛地望著紫蝶，一瞬不瞬。紫蝶道：“胤禟，你怎麽了？”胤禟歎道：“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小蝶，這些你都是怎麽想到的？”紫蝶道：“你也知道尚方監是幹什麽的，這些年來替萬歲爺料理了很多秘密差事。所以我有不少機會可以當麵恭聽聖訓的。還有，我平日裏會經常閱讀萬歲爺批閱過的奏折和所作的文章，然後揣摩萬歲爺的心思。當然以上不過是我的一家之見罷啦。”
胤禟招呼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開吃吧！”二人一手拿著小刀子，一手拿著瓷碟開始吃鹿肉。胤禟手拿小刀子割了一塊鹿肉直接塞入嘴裏大嚼起來。而紫蝶則是割了先放入瓷碟中，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再放入口中細細品味。
胤禟說道：“這或許就是你身為局外人的長處吧，可以冷眼旁觀朝局。而我們這些局中人整日裏被各種紛雜的朝事攪得頭昏腦漲的，根本沒有時間去細細思量了。你剛才的一席話確實是金玉之言，改日我見了八哥一定要細細說給他聽。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啊！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現在不隻是要考慮如何一次性將太子爺拉下馬，還要考慮拉下馬後的事了。萬一真出現了像你說的太子之位空懸的局麵，我們又該如何行事？”
現在八爺黨可以整合各股勢力，尋找機會打擊太子爺。因為太子的寶座上切切實實地坐了一個人，他占據了太子的寶座。如果這個寶座上是空的，那就失去了打擊對象。八爺黨就是空有一身力量，又該打擊誰呢？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嶄新而從未遇到過的局麵！甚至比如今的局麵還要難以應付！
紫蝶趁著咽下一口鹿肉，喝了幾口茉莉花茶，說道：“我們確實要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我在古籍上看過，說是有一種‘讀心術’。這種奇術一旦練成了可以通過觀察人的眼神，猜透人的心思。你說要是真有這種奇術該有多好啊。”
胤禟提起酒瓶灌了口酒，笑道：“小蝶，你真是異想天開。那都是那些無聊的窮酸文士瞎編亂造的，世上哪有那種奇術啊！”
二人吃飽後，紫蝶取出一條幹淨的毯子鋪在了迎風處，二人直接躺在了上麵，望著滿天的繁星，默然不語。
晶晶亮亮的繁星灑滿了夜空，不時地眨著眼睛，顯得高曠而深遠。紫蝶伸出一隻手晃著，像是在摘取某一顆屬意的星星。胤禟靠在她身旁，說道：“怎麽？你想摘一顆星星下來啊？”紫蝶幽幽道：“我隻是想觸手撫摸一下它們而已，但是卻不想把它們摘下來。它們就像一件華服上鑲嵌的寶石一樣，璀璨而華麗。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啊。對啦！它們就是鑲嵌在銀河裏的寶石。”
胤禟也伸出一隻手，輕觸了一下她的手，而後十指緊緊扣在了一起，輕輕地在半空中搖擺著。他柔聲說道：“小蝶，我就是你生命裏的那顆星星。你現在觸摸到了吧。是什麽感覺？”紫蝶滿臉幸福狀，說道：“觸摸到了，很溫暖踏實的感覺。胤禟，有你陪著我真好。隻要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怕了。”胤禟道：“我也是。我們的關係已經遠遠超越了世間普通戀人的關係，而是真正的心靈密友。就像，就像古時候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琴瑟相和，恩愛非常。”紫蝶幽幽道：“可梁山伯與祝英台是悲劇的結局啊！”
“呸呸呸！你看我這嘴巴，關鍵時刻竟說這些掃興的話。那就像《西廂記》中的張生與崔鶯鶯吧，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紫蝶點頭道：“他們倒是極幸福的一對兒。怎麽？胤禟，你還看過《西廂記》啊？我原本以為你們這些皇子們日日操心軍國大事和黎民百姓，是沒有時間看這些閑書的。”
胤禟道：“都說皇子們是天子嬌子，其實那是奉承話，到底還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啊。看些閑書又怎麽啦。張生與崔鶯鶯的故事我是在戲園子裏看戲時看到的。”紫蝶道：“我倒沒看過戲，不過元代王實甫的原作我是仔細看了好幾遍的，當時可是賺了我不少眼淚。”胤禟忽而側了身，嘴湊到了她的耳畔。紫蝶感覺到了他呼出來的熱氣，隻覺耳畔癢癢的。
悠遠的星空格外寧靜，夜風仿佛也停了，四下裏一片靜謐，隻可以聽到夜蟲的鳴叫聲。胤禟輕輕扳過她的肩膀，二人的鼻尖觸碰到了一起。四目相對，胤禟輕柔地說道：“小蝶，你就是我胤禟的鶯鶯，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我也是！”紫蝶答複了三個字後，主動地送上了自己嬌嫩、火熱的紅唇。
近幾個月以來，他多次進入自己的房中寵幸自己。有時是清晨，有時是深夜。時間上毫無規律，忽然之間就來了。有時是溫情款款，有時是暴風驟雨。誇洛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沉淪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情愛麵前不能自拔。
誇洛修習的巫蠱之術已經暫停，因為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每次一到關鍵時刻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匍匐在自己身上恣意地馳騁，變換著各種姿勢。那些令人麵紅耳赤、意亂情迷的畫麵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
要知道修習巫蠱之術越精深就越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蠱蟲就會反噬修習者的軀體。這段時間，誇洛連續試了幾次都不行，所以她隻能暫停修煉。停下來之後，她忽然發覺自己不知道該幹什麽啦，有些無所適從。十幾年來，她生活中的重心就是修習巫蠱之術。如今突然之間不練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以前她可以在房間裏一待就是六七個時辰，絲毫不覺得乏味。可如今呢？她覺得好無聊，甚至動了離開王府到熱鬧的地界逛逛的心思。這還是她離開苗疆入京城以來，第一次有這種衝動。有了這種衝動後，她忽然記起胤禟曾經說起過，找時間會帶她到京城裏的繁華去處好好逛逛。
當時自己是絲毫沒有興趣的，可眼下她倒有一絲期盼了。盼著他帶上自己去看看人來人往的買賣大街、熱鬧的酒肆茶林、曆史悠久的名勝古跡。腦子裏生出這個想法後，誇洛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那個蠻橫的男子。他毫不信守承諾，野蠻地奪去了自己寶貴的處子之身，害得自己的巫蠱之術隻能修煉到第七層，再也無法精進。如果她的內心不能重新做到心無旁騖，很可能自己修煉的巫蠱之術就到了極點了。那樣，她就不可能像師父那樣，成為苗疆族偉大的神婆。那可是自己畢生的理想啊！
那個蠻橫的男子等於毀滅了自己畢生的理想啊！
然而，自己現在卻還想著跟他一道同遊京城的繁華，這不是莫大的諷刺嗎？
窗外日已西斜，黃昏將近。誇洛從地毯上站了起來，緩步出了房間，順著一條鵝卵石小徑往前走到了小花園裏的一座亭子裏。亭子呈鬥笠形狀，高出地麵一丈多，頂端覆蓋著青色的琉璃瓦，建得小巧精致。小花園因為有了這座小亭子，顯得生動起來。誇洛隨手扶著紅漆柱子，俯瞰著整座王府。
馬上就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府裏的下人們忙忙碌碌的出出進進，但是秩序井然。由於最近修習巫蠱之術的停滯，誇洛一點兒也沒食欲，每頓飯就吃那麽一小點，根本感覺不到饑餓。待會兒送晚膳的丫鬟過來找不到自己估計又該著急了。不過，眼下誇洛也懶得理了。
忽然，王府的正門方向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隻見他一身禮帽、朝服，看樣子是剛從宮裏回來，身後簇擁著一大批隨從，眾星拱月一般。誇洛趕忙藏到了一根柱子後麵，生恐他瞧見自己。
誇洛側著身，瞥見他邊走邊跟身後的隨從們交代著什麽，談笑風生、心情很好的樣子。接著全部走入了會客大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誇洛的心裏陡然間生出一絲失落，右手撫摸著冰涼的柱子。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他織就的情網中了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自己可是立誓要成為一名偉大的神婆的。怎麽能為了兒女情長而拋棄自己的畢生理想呢？誇洛手指用力，仿佛要緊緊抓住紅漆柱子，心裏發狠道：“不！我要揮刀斬斷情絲！我要做一名偉大的神婆！倘若他再來自己房中，就算拚了命也不能讓他再得逞！”
心裏這麽決定的時候，她的手緩緩抬起，拿下了頭上插得一根金簪子。金簪子通體金色，越往頂尖處越細，像一把鋒利的錐子。她將金簪子死死地攥在手心裏，像是將軍手中緊握的寶劍。
“姑娘！敢情你在這兒，讓奴婢好找呢。”喚自己的是伺候自己的丫鬟，名字叫“瓔珞”。因為她名字裏的“珞”字跟自己名字裏的“洛”字發音一樣，所以誇洛倒記住了。為了讓誇洛有家的氛圍，兩名貼身伺候她的丫鬟都著了苗疆服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