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臨別贈言（三）
四人登時冷靜了下來，都開始凝眉深思。胤禟先開口道：“以梁九功的身份，去見個刑部堂官用不著親自前去吧？而且還選在天牢裏秘密會見，這裏麵就大有名堂了。我估計這個老太監肯定是領了皇阿瑪的旨意去的，要求刑部務必要精心伺候廢太子。天呐！皇阿瑪不會是要複立廢太子吧？”
胤?又慌了，咋呼道：“真不知道老爺子心裏在想什麽？廢了又立立了又廢的，當小孩子過家家呢！”胤禩厲聲道：“十弟！不可胡言！”胤?登時氣鼓鼓地坐回了圈椅上。胤禟接著道：“八哥，我看我們不能再等了！下決心幹吧！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萬一真讓廢太子成功複位，再想扳倒他就不容易了！”
胤禩顯得躊躇不定，像是還沒有拿定最後的主意。紫蝶的兩隻修長的玉手從棉手捂子裏露了出來，放在炭盆上方烤了烤，而後淡淡道：“廢太子畢竟是萬歲爺的發妻嫡子，舐犢情深。常言道：虎毒還不食子呢。萬歲爺授意梁九功過去探望一下廢太子也在情理之中，沒必要過分解讀。現在較為棘手的問題是萬歲爺心裏想不想複立廢太子？如果是要複立的話，為何又要明發上諭議舉新太子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屬下認為可以借著眾多朝臣之口先試探萬歲爺內心的真實想法，但是諸位爺不要出麵。然後我們再相機行事。”
胤禩仔細聽著，說道：“紫蝶姑娘，你的意思是借著眾多朝臣之口左右皇阿瑪的意願？”紫蝶點頭道：“正是！反正議舉新太子人選一事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完事的。屬下覺得可以這樣，將此次我們這邊參與議舉新太子的朝臣們分成兩撥兒，第一撥兒首先上陣，保舉貝勒爺上位。然後留意萬歲爺的一舉一動，以起到試水的作用。如果萬歲爺不悅就馬上停止。如果萬歲爺也傾向於貝勒爺，第二撥朝臣們就趕緊上折子，擴大保舉貝勒爺的人數。讓萬歲爺知道誰才是眾望所歸，誰才是最合適的新太子人選。”
胤?麵帶疑惑，問道：“照你這麽做，萬一老爺子真要複立廢太子，我們也隻能由著他老人家？”紫蝶斬釘截鐵地道：“十爺，你要明白一點。若是萬歲爺真有複立廢太子的想法，那我們誰也擋不住！”
這是一句大實話，無疑也是一個誰也不能反駁的事實。眼下的萬歲爺依然是九五之尊、大清國的最高統治者。他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
胤禩的目光集中到了一點上，雙手握了一下，像是下了最後的決心，道：“離議舉新太子的日子還有不到半個月，這期間我要私下裏見一下佟國維、馬齊、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心腹重臣，聽聽他們對此事的建議，最終會拿出一套係統的方案，然後我們分頭行事。你們這幾日什麽都不要做，就在府中等我的消息。勞心勞力爭了這麽多年，成敗或許就在此一舉了！”
四人齊齊地應了一聲。紫蝶說道：“八貝勒爺請放心。有這麽多朝臣們支持您，相信萬歲爺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讓他老人家知道誰才是滿朝文武心目中大清國未來的主子。”胤禩聞言如春風拂麵，誌得意滿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由於天牢之中常年暗無天日，已經分不出時辰年月了。牢房的頭尾兩處頂上各吊了一口牛油鐵鍋，燃燒著昏黃的火苗子。可能是受不了天牢裏常年陰寒的氣息，火苗子一直在不安分地四處亂竄。
此時天牢中難得的安靜下來，囚犯們都睡下了。薔薇坐的久了，站起來走到牢門旁，身子斜倚，望著牢房的盡頭。那裏是一團濃稠的黑暗，分外可怖。忽聽到了腳步聲，薔薇扭頭望去，見牢頭那吉手拎一個小食盒打開牢門走了進來。放下手中的食盒，那吉“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她麵前，嘴裏說道：“薔薇姑娘，謝謝您開的藥方子。奴才老娘的病已經好多了。您的大恩大德奴才來世也報不完。”
薔薇淡淡道：“你不必謝我。救死扶傷，這是身為一名醫者的本分。按我開的方子連吃三個月，記得讓你娘不要沾冷水，不要吹冷風，三個月後當可痊愈。這估計是我身為一名醫者最後一次為患者診病了。”那吉起身道：“姑娘這般的菩薩心腸，為啥會遭此大禍呢？”言語之間，透出無盡的惋惜之聲。
薔薇掰手指算了算，問道：“我進來有多久了？”那吉道：“姑娘是本月二十號進來的，今日已是月末，整整十一日了。”說罷打開了食盒，端出了幾碟點心，說道：“薔薇姑娘，天牢裏的夥食差。奴才從外麵給您帶了幾樣點心，您好歹嚐嚐，也是個心意。”薔薇依舊是淡淡的口吻：“多謝，可是我一點也不餓。你，你能告訴我外麵的情形嗎？”
那吉說道：“我就知道姑娘遲早要問這個的，所以都細細打聽了。宗人府那邊，大阿哥終日飲酒，爛醉如泥。王府裏，現在已經亂得不成樣子。姑娘的娘親聽說已經臥病在床，好多日都水米未進，隻怕……隻怕是要不好呀。朝廷裏，萬歲爺已經下了旨意，將於下月中旬議舉新太子的人選。”
兩個女兒一個上吊自盡，一個身陷囹圄，哪個為娘的能受得了如此打擊呢？薔薇不禁歎道：“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啊！”正嗟歎著，忽見蘇沫茶拎著一個包袱走了過來。待進了牢門，她手中的包袱直接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已經撲進了薔薇的懷中，聲情並茂地喊了聲“三姐”。接著淚珠兒就滾落了下來。薔薇望了眼那吉，說道：“我想跟我四妹單獨說幾句，可以嗎？”那吉點了下頭，說道：“姑娘隻管說，奴才給你們把風。”說罷趕忙退了出去。
薔薇拍著蘇沫茶的後背，勸道：“快別這樣，我們還是珍惜時間好好說說話吧。”蘇沫茶才放開了她，早已哭成了淚人兒。二人在牆角的草堆上坐了下來。蘇沫茶將包袱拿了過來，說道：“這裏有幾件衣服，還有一些銀子，你在這裏應該用得著。如果短什麽你盡管告訴我。打著我義父的旗號，我可以隨時出入這裏。”
薔薇歎道：“四妹，你不該來這裏的。我現在是朝廷欽犯，萬歲爺對大爺黨正在盛怒之下。萬一被旁人看見了你私下裏來見我，傳出去了隻怕會牽連到你。”
蘇沫茶倔強道：“我不管！大不了把我也抓進來好了！要坐牢我們姐妹就一起坐牢！”薔薇忙道：“說什麽傻話！四妹，你要好好的，千萬別學你三姐。”蘇沫茶愣了愣，將阿離讓她帶的話細細說了。
薔薇吃了一驚，囑咐道：“想不到大姐這種心如死灰之人，也卷入了這場紛爭之中。四妹，你出去後替我好好勸勸大姐，讓她及早抽身，不要再摻和廢太子的事了。難道我這個血淋淋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追問道：“四妹，你近日見到二姐了嗎？”蘇沫茶搖頭道：“她的尚方監最近好像挺忙的。我過去找了她幾次，都沒見著人影，說是出宮辦差去了。”
薔薇表情複雜，望著蘇沫茶說道：“四妹，聽三姐一句話，以後要小心提防二姐！”蘇沫茶麵露疑色，薔薇接著道：“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們的二姐早在多年以前就暗中投靠了八爺黨了，而且與九皇子胤禟關係密切。此次的皇太子廢黜事件和整個大爺黨的倒台都是八爺黨在背後一手謀劃的，二姐想必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蘇沫茶大驚失色，想不到二姐紫蝶也陷入了奪嫡之爭，而且還在其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薔薇嗟歎道：“二姐這個人向來冷酷、果決，否則她就坐不上尚方監監正的位子。她為達目的，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我們這十三衙門的‘四朵金花’再也不是從前親密無間的好姐妹了，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