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死地後生（四）
天氣越來越寒冷，氣溫已經下降到了一年裏的最低點。華貴舒適的馬車廂裏卻暖烘烘的，溫暖如春。胤礽坐在當中間，阿離、玉竹一左一右坐著。阿離問道：“我們這是要去何處？”玉竹狡黠一笑，說道：“暫時保密！反正是個好去處，一會兒就到了。”
胤礽附和道：“說實話連我都還蒙在鼓裏呢。玉竹，到底要去哪裏呀？”玉竹道：“太子殿下，您就寬心坐著。還怕玉竹把你拐賣了不成。”胤礽打趣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現在不是太子了。你應該喊我二皇子或者直呼其名也行。”
阿離怔了一下，說道：“弟弟，我聽說了一個新聞。說是你被放出來的第二日，科爾沁達爾漢親王額駙班第及文武諸位大臣，為請複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結果折子被萬歲爺留中了。有這麽回事嗎？”
胤礽笑了下，道：“姐姐的消息倒是很靈通，這個事我也是聽人說的。是真是假隨他去吧。刑部大牢裏待了一個多月，看明白了很多東西。我的心思現在是從未有過的透徹。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人力所能強求的。”
玉竹看了阿離一眼，道：“太子殿下，話可不能這麽說。雖然說天命難違，但是個人的努力也是很重要的。你這段時間在大牢裏，可知道阿離姐姐有多擔心你嗎？她整日裏私下找那些依附你的朝臣們，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為你上折子說好話。就連四皇子這次群議時之所也為你求情，也都是阿離姐姐的功勞呢。”
胤礽聞言，看了一眼阿離，詫異道：“阿離，這些我出來之後你怎麽都沒說呢？”阿離笑了下，很隨意地淡淡道：“弟弟出了事，當姐姐的想法子營救是天經地義的。這有什麽好說的呢。”
胤礽握了她的手，真誠地說了句“多謝姐姐”。阿離道：“玉竹也沒閑著，跟著我跑前跑後的，四處打聽消息。”胤礽複又感激地望著玉竹，作勢要去拉她的手。玉竹趕忙往後閃了下，道：“太子殿下，萬萬使不得！被外人瞧見了，一個主子拉著一個丫鬟的手成何體統！”胤礽還是抓住了她的手握著，笑道：“難道我不當太子，就有人敢跑過來直接掀我的車廂簾子了？怎麽說我還是皇子嘛！”
幾句話說得二女笑了起來。阿離接口說道：“俗語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我弟弟可不是駱駝，而是龍子。那肯定比馬要大很多的。”餘下二人聽了又是一陣捧腹大笑。胤礽止住笑，好奇地問道：“阿離姐姐，你去找過去依附我的那些朝臣們替我求情不奇怪。可是你怎麽能說得動我四弟呢？好像你跟他之間沒有交情呀。”
阿離沒有隱瞞，將求助蘇沫茶一事說了。胤礽依舊麵帶疑惑之色：“她一個尚膳監的女官，應該跟我四弟也沒有交情吧。這事還真是有些匪夷所思。”阿離分析道：“這事事後我也想了一下。當年我恍惚聽說四皇子是有意拉攏我四妹的，通過一名叫穆碩的手下與我四妹發生了戀情。結果二人的戀情告吹後就沒了下文。估計我四妹這次還是通過這個穆碩聯係上了四皇子的。”
胤礽一副所有所思的樣子，說道：“應該有這方麵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四弟摸透了皇阿瑪的心思。他很清楚此次議舉新太子的人選他是沒戲的。如果卯起勁來爭，無論在朝中的勢力還是人望都不及八弟，獲勝的幾率渺茫。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替我說話。一來可以討得皇阿瑪的歡心，二來又顯得重視兄弟手足之情。三來呢，隻要皇阿瑪放了我，十三弟也就自然沒有不放的道理。我這個四弟的小算盤算得精著呢！”
阿離、玉竹二人聽著他的一番分析，都深以為是。閑聊的工夫，馬車已經停下了。玉竹當先下了馬車，胤礽、阿離隨後跟著下來了。隻見來到一處宅子前麵，上寫“紅梅別苑”幾個字。玉竹見胤礽還在思考，笑道：“太子爺，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還是您幾年前花了幾萬兩銀子買的一處私宅呢，裏麵栽植了大片的紅梅。說是以後出宮就過來玩的。結果後來再也沒來過。倒是我偶爾出宮的時候過來瞧瞧。”
胤礽這才恍然，拍著自己的額頭，訕笑道：“你瞧我這記性，真是老人家了。自己買的宅子倒忘得一幹二淨。”說話間，玉竹已經上前扣門，一位看宅子的老奴開了門，一見是玉竹，忙道：“是玉竹姑娘呀，可有好一陣子沒瞧見你了。”
玉竹吐了下舌頭，道：“七叔！宅子的主人也來了！”那叫“七叔”的趕忙拿一雙老眼往外麵瞅，見到了胤礽後，忙不迭地跪了下來：“奴才參見太子殿下！”胤礽忙道：“起來吧！”一行幾人就進了別苑。
方一進去，就見滿院子的紅梅開得正豔，仿佛來到了一片紅色的海洋裏。而且棵棵都修剪得很別致，可見平日裏都有人在細心照料。玉竹衝七叔道：“七叔，你去準備些家常便飯吧，我們午膳就在這裏吃了。”
七叔連忙答應著，然後退了下去。三人走進了紅梅的海洋中，這裏看看那裏瞧瞧。胤礽望著四周的紅梅，湊上去聞了聞，一股清冷的花香飄入鼻孔中，頓覺心曠神怡，仿佛世間的煩惱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玉竹已經伸手摘了一支拿著，過來說道：“太子爺，看來這別苑裏的奴才很盡心，平日裏沒有偷懶。待會兒是不是要賞他們點什麽。”
胤礽笑道：“你做主吧。反正我身上是從來不裝銀子的，一兩也沒有。”阿離插話道：“弟弟，方才還說你‘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倒好，身子一兩銀子也沒有。待會兒那些下人們見你這位真主子難得來一回，萬一過來討賞怎麽辦。結果你一兩銀子也掏不出來，那豈不要尷尬死了。”二人又跟著笑了起來，玉竹道：“阿離姐姐，他哪裏操心過這些事呢。每次出門都是空著手，錢袋子都是我裝著的。”
三人在紅梅的海洋裏好好玩賞了一陣，阿離忽然建議道：“太子殿下，我看這紅梅開得極好。而且紅梅又是品性高潔之花，不如我們臨走的時候掐幾支最好看的帶回宮裏，然後找個花瓶插上。由你親自送給萬歲爺。相信萬歲爺會很開心的。”玉竹也附和道：“好主意！不如我們現在先選好吧。”胤礽也覺得甚好。
於是，三人在紅梅園裏四處找了找，然後挑了幾支修剪得頗有特色的，用白布做了標記，待會兒走時好剪下的。忙完之後，三人來到了正廳裏，七叔躬身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可以用午膳了。”胤礽正要讓他不要喊自己太子殿下，玉竹趕忙打斷了，說道：“上吧！我們也剛好餓了。”別苑裏的下人們就一盤盤將吃食端了上來。
上完之後，七叔領頭，所有的下人們站成了一排，一起跪了下來道：“奴才等給太子殿下請安！”胤礽道：“都起來吧。”遞了個眼色給玉竹。玉竹即刻會意，起身拿出了錢袋子交到七叔手中，說道：“七叔，勞煩你分發一下，每人一錠元寶。大年下了，各自買幾套新衣服穿。太子殿下說你們把別苑收拾得很好，這是給你們的獎勵。”
眾人齊聲道：“謝太子殿下賞。”然後都躬身退下去了。三人肚子也餓了，開始吃了起來。都是些京城裏常見的菜式，三人卻吃的別有滋味。玉竹道：“太子爺，你就不要跟他們解釋了。他們整日裏悶在別苑裏，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說出來反倒會嚇到他們。”
胤礽沉聲道：“你們也要注意一下。有人的時候直接喊我二阿哥吧，省得落了別人的口實。這一場廢黜風波下來，你們也看清楚很多人的嘴臉了。尤其令我難以理解的是，我大哥居然向皇阿瑪請旨要誅殺我。我怎麽說也是他的親弟弟呀。他跟我搶奪太子之位，我其實一點也不恨他。都是皇阿瑪的兒子，為什麽隻有我做了太子，他們卻做不成。所以他們跟我搶很正常。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前腳我剛倒台，後腳我大哥就想致我於死地。當時我在木蘭圍場的拘押所裏聽說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我的親大哥啊！”
阿離、玉竹二人都停了下來，陷入了沉思。是呀！怎麽說也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為什麽能下手如此狠毒呢？阿離端起茶盅抿了口熱茶，正色道：“所以——弟弟，你也看到了。再不要說什麽當不當太子都沒關係的話了。你要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複立太子名位。為了你自己，同時也是為了追隨你的那些朝臣們。當然這裏麵也包括我跟玉竹。你想想，你倒台之後，那些人連你都不肯放過，更何況是我們這些人呢？此次那些人之所以沒有立時清算太子黨的人，完全是因為萬歲爺的原因。他們摸不清萬歲爺的心思，所以才沒有輕舉妄動。你看大阿哥倒台之後，大爺黨的那些黨羽們的下場呢？我聽說光是人頭就落下了十幾顆，受牽連下大獄的人那就更多了。就算萬歲爺肯對他們網開一麵，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胤礽深深地望了二人一眼，然後定定地說道：“姐姐，我明白。”吃罷午膳後，三人歇息了一陣子，就找來工具剪下了紅梅，另外雇了一輛馬車放了進去，開始啟程回宮。
三人坐進了一輛馬車裏。阿離問道：“弟弟，我聽說萬歲爺如今時常召見你，見麵都聊些什麽？”胤礽答道：“是的。每隔兩三日都會見一次。見麵後總說一些過去的往事，像是有很多感慨。接著就是詢問我的病情醫治得如何了。前兒見麵時還提到了故去的老祖宗和皇額娘。”阿離輕歎了一聲，提醒道：“畢竟是父子親情，血濃於水。太子爺，您要善加利用這一點，多陪萬歲爺聊聊過去一同經曆過的開心事。有關朝政的其他事一概不要提。近期你也不要私下裏接見追隨你的朝臣們，先扮演好一個忠愛君父的好皇兒，靜待轉機。”
玉竹也說道：“阿離姐姐說的有理。先博取萬歲爺的好感，讓他老人家盡快複立您的儲君之位，以免夜長夢多。”胤礽點頭道：“好！等下一回宮，我就帶著紅梅去養心殿給皇阿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