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奏響挽歌（二）
不多時，菜肴就端上來了，都是冬日裏的時令菜肴。最後端上了紅燒大鯉魚。眾人開始大快朵頤，花雕酒也連著開了幾壇。胤禩趁著喝完一盅酒，說道：“我最近從宮裏得了一個消息，對我們很不利。你們知道這次的步軍統領托合齊下了大獄後，繼任者是誰嗎？”
步軍統領這一官職的全稱叫“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簡稱“九門提督”或“步軍統領”，是駐京武官，設立於康熙十三年。主要負責北京內城九座城門內外的守衛和門禁，還負責巡夜、救火、編查保甲、禁令等，實際上為皇宮大內禁軍的統領。五個營加起來總共有兩萬多精兵，都是優中選優的甲士。
步軍統領的品秩雖為正二品，但因為管著整座內九城，位置十分重要。曆任步軍統領都是由萬歲爺親自揀選，深得萬歲爺依賴的心腹重臣擔任的。眾人聞言都緊張了起來，胤禟問道：“八哥，是誰？”
“隆科多！”胤禩道，“我聽說皇阿瑪已經授意上書房擬了旨意，估計這兩日隆科多就會走馬上任了。”胤禵臉上露出擔憂之色，說道：“這確實對我們極為不利。隆科多平日裏就跟四哥走的很近，二人一唱一和的。這回他又接管了步軍統領這麽重要的位置，四哥等於是如虎添翼了。”
胤禩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道：“這是皇阿瑪的旨意，我們也沒有辦法。現在最重要的是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辦？老四已經成了我們的死敵，他在朝中的勢力已經跟我麽勢均力敵了。這最後一場仗將會是一場硬仗！關乎雙方生死輸贏的硬仗！”
胤禟充滿自信地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八哥，我相信我們會是最後的贏家。先前的大爺黨、太子黨不都灰飛煙滅了嘛。我最近聽說三哥已經退出了這場奪嫡之爭，帶著一幫文士潛心編書去了。他還揚言要編一部集古今之大成的書籍，皇阿瑪聽了倒是很高興，還下旨撥了五萬兩銀子。你看他們一個個不都倒台了嗎？隻要我們咬緊牙關打好最後一場硬仗，掀翻四爺黨。那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紫蝶讚道：“九爺分析得透徹。四皇子雖然是最難對付的，但不是沒有弱點。隻要找準了，我們發出致命一擊，四爺黨倒台也是早晚的事。依屬下之見，我們首先要把自己這邊的籬笆紮嚴實，讓對方找不到漏洞。對付一個精明的人，我們不能操之過急，要比對方還要有耐心。我們要在這種彼此的消耗對壘之中，去發現對方的破綻，然後突施冷箭，一擊致命！”
胤禩微微頷首道：“不錯！記得皇阿瑪說過一句話，雄心的一半是耐心。我也覺得想打敗老四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甚至可能還要五年、十年。所以我們首先要把心都沉下來，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慢慢跟對方泡、跟對方磨。”
紫蝶起身拎著一壇花雕給眾人的酒盅斟滿，提議道：“讓我們在八貝勒爺的帶領下，打垮四爺黨，贏得最後的勝利！幹杯！”一句話說得豪氣幹雲，五隻酒杯碰在了一起，發出了清脆的碰擊聲，像是奏響了決戰的號角。
時間的年輪轉得飛快，人們在不知不覺中迎來了康熙五十一年的新年。無論你開心還是悲痛，富貴還是貧窮，不管你懷著怎樣的心情，蛇年新年還是如約而至。
然而這個新年對紫禁城裏東宮裏的人來說，注定是一場痛苦的災難。上至東宮的主子皇太子胤礽，下至東宮裏的一名普通宮人，都感覺到了這個新年的不同。仿佛在心底裏已經聽到了喪鍾的敲響——梆！梆！梆！大廈傾覆已經隻是時間問題了。隨著托合齊會飲事件的持續發酵，太子一黨的重要朝臣們幾乎被株連殆盡。關押的關押，殺頭的殺頭，光是處以流刑的官員就多達十幾位。
隆冬裏的夜格外寒冷，依稀可以聽到宮牆外麵的煙花炮竹聲。阿離跟玉竹並排走著，腳步匆匆。玉竹低聲抽泣著道：“阿離姐姐，你趕緊好好勸勸太子爺。再這麽下去，太子爺隻怕要被自己折騰死了。最近一到晚上，太子爺就睡不著，老是半夜裏驚醒過來，說是有厲鬼在掐他的脖子。”
二人進了東宮，忽見一名小宮女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喊道：“玉竹姐姐，嫡福晉讓你趕緊過去呢。太子爺在東廂房裏大喊大叫的，誰都勸不住。”二人快步來到了東廂房，隻見門口圍了一大群主子、奴才，房裏傳來了太子爺大吼大叫的聲音，附帶著女人的哭聲。二人趕忙撥開人群走入廂房裏，隻見胤礽披頭散發，赤著足在房裏跑來跑去，手裏拿著一串朝珠甩著，口中不時大喊大叫著，行為極度瘋癲。嫡福晉瓜爾佳氏及兩名側福晉都在一旁勸著，語帶哽咽，顯然是傷心害怕到了極點。
玉竹趕忙衝了過去，衝胤礽喚道：“太子爺！您看誰來了！阿離姐姐來看你了！”胤礽聞聲望著她，眼神愣愣的，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一般。阿離複又走到房門口，直接關上了房門，然後走到胤礽身旁。隻見他站在一張桌案上，阿離柔聲說道：“太子殿下，你看看我是誰？你可認識我？”
胤礽扭過頭望著她，不發一言。阿離更進一步，說道：“弟弟，我是阿離呀，我是你的阿離姐姐。”胤礽嘴裏默默念叨著“阿離、阿離姐姐”。阿離點著頭道：“對，我是你的阿離姐姐。弟弟，你站那麽高幹什麽，仔細摔著，快些下來。”伸手去拉他。胤礽直眉瞪眼地望著她，緩緩將手伸到了她手中。
阿離像哄小孩子似的，說道：“弟弟真乖。”拉著他下了桌案。胤礽回過了神，一下子認出了她，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嘴裏喊道：“阿離姐姐，阿離姐姐我該怎麽辦？他們一個個都被抓起來了，就剩我一個人了。皇阿瑪這是鐵了心要廢黜我呀！”阿離輕撫著胤礽的頭，小聲道：“弟弟不怕！有姐姐在呢！”扶著他來到床邊，讓他躺了下去，溫言撫慰了好一陣子，對方才睡下了。
眾人的心裏方鬆了一口氣。阿離走過來，給嫡福晉瓜爾佳氏和兩位側福晉施禮，說道：“方才太子殿下估計是一時魔怔了。為了救他，請恕奴才無狀。”瓜爾佳氏親自扶起了她，說道：“我們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怪你呢。”阿離道：“請太子妃下令府中所有的奴才萬不可將方才的一幕泄露出去，否則對太子爺不利。”
瓜爾佳氏點了點頭，走到房門口厲聲道：“聽著！你們誰將方才看到的說出去了，一經查實，立刻杖斃！”眾人都嚇壞了，紛紛點頭，然後各自散去了。瓜爾佳氏心下稍安，然後說道：“阿離姑娘，麻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否則我怕太子爺一時醒來看不見你，又要發作了。”阿離道：“奴才會一直待在這裏的。太子妃也下去歇息一下吧，奴才和玉竹會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瓜爾佳氏點頭致謝，帶著兩位側福晉離開了。
房中頓時隻剩下了阿離與玉竹，二人望了眼床上睡著的胤礽，圍著圓桌坐了下來。玉竹拿著手帕不時地抹著眼淚。阿離鎮定地道：“哭什麽呢？你就是哭一缸眼淚，也是於事無補。”玉竹真的就停了下來。
床上的胤礽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看來是許久都沒好好睡一覺了。玉竹說道：“阿離姐姐，此次的會飲事件對太子爺打擊太大了，依附他的重要臣工幾乎被一網打盡。看這情形萬歲爺是狠了心要再次廢黜太子爺。太子爺可是他老人家的嫡子啊！”
阿離輕歎了一聲：“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麽太子殿下會走到今日這樣進退維穀的境地呢？有兩方麵的原因。第一方麵：大清國建國初期，處於八和碩貝勒共治國政向中央集權過渡時期。預立儲君，包括皇帝、滿洲貴族和太子儲君本人都一時無法適應這種新的情況。比如，實行儲君製度就應當堅持儲君不禦政。皇太子禦政，必然引發皇太子與皇帝的直接權力衝突。皇太子禦政，必然從中植成黨羽與皇權相爭。萬歲爺一方麵改革前代的皇位繼承製度，建立儲君；另一方麵又讓太子領兵從政，派皇太子和其他皇子參與各種軍政事務，其本意是鍛煉和培養皇子，讓他們將來為國家建功立業。皇太子權勢的增長侵犯和威脅了皇權。無形中朝廷裏似乎要出現兩個中心，至高無上的皇權受到侵犯。你想萬歲爺能願意嗎？”玉竹聽得似懂非懂，問道：“那第二方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