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章 饒過他,也饒過自己
皇宮。鳳儀宮。
新帝一身明黃色的朝服,向著太後跪了下去,口中隻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帝這是下朝了?”太後眉眼含笑,與新帝微微抬了抬手,溫聲道:“快起來。”
“多謝母後。”新帝站起了身子,他的目光向著鳳儀宮中的宮人們看了一眼,隻一眼,那些宮人便是會意,向著太後與皇上行禮後,便是紛紛退了出去。
“皇帝,為何要將他們全攆出去?”太後麵有不解之色,問道。
“母後,兒臣有事,想與母後商議。”年輕的帝王黑眸灼灼,與太後低聲開口。
“哦?”太後微微蹙眉,心裏已是了然,遂道:“皇帝是想與哀家商議平恩公的事?”
“母後英明,”見太後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新帝也不曾拐外抹角,他的眸心如汪洋般深沉,與太後道:“母後,今日,是平恩公攜妻眷離京的日子。”
太後緩緩點頭,道:“母後知道,平恩公急流勇退,這份魄力,遠非常人能比。”
新帝沉默不語。
太後見狀,隻將話鋒一轉,又是道:“這裏沒有旁人,皇帝有何打算,隻管與哀家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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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兒臣心知皇位得來不易,如今,平恩公雖是將兵權上交,可北疆的將士仍是聽令於他,若日後他突然回來,複又號召群雄,那兒臣……又要如何是好?”
聞言,太後鳳眸微眯,她望著眼前的皇帝,低聲道:“那按皇兒的意思,是要……殺了他?”
新帝心中一凜,他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道:“不,他為咱們大渝立下汗馬功勞,兒臣……從沒想過要殺了他。”
“這不就得了,他甘願上交兵權,又攜妻眷回鄉,如此種種俱是表明他無心權勢,皇帝還不放心?”太後問道。
“母後,”皇上緩緩邁著步子,低語道:“兒臣如今貴為九五之尊,方知這個位子看似尊貴,實際卻是高處不勝寒,更何況,有平恩公這般的權臣在,即便他離開京師,可兒臣仍是日夜惶恐,生怕這個位子,兒臣會坐不安穩。”
“皇帝,”太後微微搖頭,“你太過杞人憂天了。”
“也許吧。”新帝苦笑。
“皇帝,”太後緩緩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新帝麵前,她的眼睛宛如幽深的潭水,一字字的與新帝開口:“你如今剛剛登基,若這般冒然對秦時中下手,先不說北疆的將士們不會依你,一旦他們坐起亂,憑著京師的禦林軍,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就連朝中的一些老臣,也會對你心生不滿,眼下最要緊的,是穩固朝綱,一步步將全力握在你自己手裏。”
說到這,太後頓了頓,又道:“你且耐心等著,等日子一久,你已經坐穩了皇位,北疆的軍隊也由咱們的人接手後,你大可向著秦時中下手。”
新地眼眸一動,他沉吟了片刻,向著太後深深俯下身子,道:“母後所言極是,兒臣受教了。”
太後微微頷首,還要再說幾句,就聽內侍的聲音在外響起:“啟稟太後,皇上,奴才有要事回稟。”
“進來。”新帝與太後彼此相視一眼,而後命內侍進了內殿。
“啟稟太後,皇上,平恩公他……”
“平恩公怎麽了?”聽到這三個字,新帝的眼皮一跳,不等內侍說完,便是迫不及待的問道。
“回皇上的話,平恩公一家人,不知去了哪,咱們的人,找不到他們的下落了。”內侍回道。
“你這是何意?”新帝一震,立時道:“朕不是命你們暗中盯著他嗎?”
“奴才們的確按著皇上的吩咐暗中跟著平恩公一家,可直到出了城,上了官道,楊將軍才發覺馬上和馬車裏壓根不是平恩公和其家眷,而是……而是有人假冒,用來混淆視聽,引去了咱們的注意。”內侍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新帝一眼,隻一眼,便又重新俯下身去。
聞言,新帝心中一緊,隻回眸向著太後看去,道了聲:“母後……”
“皇帝。”太後與那內侍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待那內侍走後,殿中便隻剩下太後與皇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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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平恩公這一次看樣是鐵了心,帶著家眷離開京師了。”太後聲音沉靜,緩緩道:“哀家估計,他們一家人,不會再回來了。皇帝大可放下心。”
“母後,兒臣隻怕,秦時中這一次安置好了妻眷,便會與北疆的大軍匯合,趁兒臣不備,又一次殺回京師。”新帝聲音緊澀。
“不,”太後搖了搖頭,輕聲道:“他若想反,早就反了,皇帝,當日他若帶著北疆的士兵直搗黃龍,試問,又有誰能擋得住他?可他卻隻是平了三王之亂,並不曾覬覦皇位。”
新帝聽著這一番話,麵上便是現出幾分複雜之色,良久都不曾說話。
太後不曾理會,隻慢慢踱著步子,道:“皇帝,當初,秦時中饒過了周氏一族,不曾與咱們為難,這一次,你……便也饒過他,也饒過你自己。”
太後的話音剛落,新帝的身子便是一震,他久久的站在那裏,不知過去多久,他終是輕輕一歎,與太後道:“兒臣明白了。”
直到此刻,太後眼底方才浮出了幾分淡淡的笑意,她看著皇帝的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
京城,燕山。
沈雲薇褪下了綾羅綢緞,身上隻著荊釵布裙,卻仍是透著可人的溫婉。
她懷裏抱著孩子,身邊則是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相貌英武的男子,那男子也是身著布衣,頭上戴著鬥笠,將一張麵容隱去了大半。
“夫君,爹娘那邊,不會有事嗎?”沈雲薇輕聲問道。
“你放心,他們此時已經到了驛站,就等咱們前去匯合了。”秦時中緊了緊沈雲薇的纖腰,與她道。
沈雲薇心知丈夫為人穩妥,此時聽他這樣說,便不再多言,隻隨著丈夫向著山上走去。
山上人跡罕至,不時有一些墳墓映入眼簾,若不是秦時中陪在身邊,沈雲薇定是要害怕的。
終於,兩人在一處新墳前站定了身子。
看著墓碑上的字,沈雲薇眼底一片黯然,想起那絕美冷豔的女子,心中便是浮起陣陣惋惜。
秦時中從帶來的香燭冥幣中取出了香爐,擺在了墳前,並點燃了三根香,為陸華濃祭祀上。
“陸姑娘,當初承蒙您甘冒大險,從趙王府裏為我奪回女兒,這一份恩情,雲薇一直記在心上,今日,特帶孩子前來祭拜,還望你在天有靈,能保佑兩個孩子,都平平安安的。”沈雲薇說著,隻抱著孩子,向著陸華濃的墳墓拜了三拜。
秦時中蹲在墓前,將帶來的冥幣點燃,他看著墓碑,想起陸華濃身前種種,男人眼底有悵然劃過,隻低聲道:“華濃,是我不曾照顧好你,才讓你走上了歧路,若你泉下有知,大哥隻希望,你能原諒大哥。”
秦時中說完,隻閉了閉眼睛,將帶來的酒水盡數灑在了陸華濃的墓前。
“陸姑娘,我們就要走了,可能以後,再也不能回來看你,對不起,要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裏。”沈雲薇輕聲說著,說完,她的眼圈微微紅了起來,隻與丈夫道:“夫君,咱們給周圍的墳也燒一些紙吧,讓他們……不要欺負陸姑娘。”
看著妻子清澈的瞳仁,感念她這一份心意,秦時中自然不舍得拒絕,隻點了點頭,與她一道在周圍的墳前都是燃起了冥幣。
做完這些,夫妻兩皆是靜靜地站著,直到所有的冥幣全部燃完後,秦時中方才從沈雲薇的手裏抱過孩子,另一手則是牽起了沈雲薇的柔荑,與她道:“走吧,咱們下山。”
“嗯。”沈雲薇點了點頭,隨著丈夫一步步向著山下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她回過頭,就見陸華濃的墳墓已是變成了一個黑點,遠的再也看不清楚,想起那風華絕代的女子,她的話仿佛還猶言在耳,沈雲薇永遠都不會忘記,在小寶兒剛剛走失的那些日子,她整日裏猶如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不論秦時中如何哄,如何勸,她都是吃不下,也睡不著,是陸華濃點醒了她,讓她從絕望中振作了起來。
“陸姑娘,你放心,今後,我會好好牽著他的手,我會好好的對他,心疼他,和他一起慢慢的走下去。”沈雲薇轉過了身子,她向著丈夫看了一眼,輕柔而堅定的反握住秦時中的大手,惹得秦時中低眸看向了自己,沈雲薇眼眸溫柔,隻與他微微一笑,秦時中眼底有憐愛之色閃過,亦是勾了勾唇,帶著妻女向著山下走去,一家三口,慢慢消失在山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