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學以致用
熱鬧歡暢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淺月猛地轉頭順著聲音看去,隻見容景不知何時來了這裏,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身月牙白錦袍,有些單薄,寒風吹來,他青絲衣袂飄動,短短幾日,似乎清瘦了很多,眉眼幽幽寂寂地看著她,就那樣站在寒風中,明明還是一貫的雅致,但偏偏讓人讀到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她手中的雪球“吧嗒”一聲掉到了地上,抬腳就要奔過去,可是腳剛邁了一步,又想起他的可恨來,頓時打住,壓下心中的想念,皺眉看著他,“你怎麽來了?”
容景本來見雲淺月奔來,眸光閃過一絲璀璨,見她又停下腳步,璀璨驟失,微微一黯,輕聲道:“雲淺月,你幾日沒見我,第一句話就要問這個嗎?”
雲淺月心裏驀然一揪,想發的惱火怎麽也發不出來了。
“原來是景世子,我當是哪個笨蛋呢?這麽些天才找到這裏!”風燼丟下手中的雪球,拍拍身上的雪,抬步走了過來,嘲笑地看著容景。
眾人都齊齊扔了雪球,一直以來這裏的人隻聞容景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雙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想著原來這就是景世子。
“大雪封山,景世子能在雪後找來,想必已經很費了一番辛苦。”玉子書彈了彈身上的雪,含笑道。
“哼,這都幾日了?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風燼冷哼。
“打了這麽久的雪仗,大家都累了,回去喝杯熱茶吧!”玉子書拍拍風燼肩膀,對眾人看了一眼。
眾人聞言齊齊從容景身上收回視線,互相看一眼,聽從玉子書的話,紛紛走離這處。
“別忘了你答應要下廚!”風燼回頭看了玉子書一眼,對雲淺月扔下一句話,也隨著眾人向前麵的房舍走去。
玉子書笑了笑,走過來,對雲淺月輕聲道:“雲兒,差不多就得了!他這幾日必然是吃沒吃好,睡沒睡好。別再折磨他了。”
雲淺月轉頭看向玉子書。
玉子書對她眨眨眼睛,跟在風燼身後,隨眾人一起離開。
不多時,這一處本來熱鬧的場麵散了個一幹二淨,隻剩下雲淺月和容景兩人。
容景眼睛一直不離雲淺月,似乎連風燼和玉子書剛剛說的話都沒聽進去,隻眸光幽幽地看著她,那眼神,仿佛不是他惹惱了她,而是她做了什麽錯事兒丟棄了他。
雲淺月看著容景,在他這樣的眼光下敗下陣來,沒好氣地道:“我還生氣呢!”
容景忽然對雲淺月招手,“過來!”
“憑什麽不是你過來?”雲淺月站著不動。
“我過去也行!”容景抬步走向雲淺月。
雲淺月看著他一步步走來,風吹衣袂,袍袖有些寬敞,清瘦得如此明顯,讓她看著他心裏就不舒服,怒道:“你幾日沒吃飯了?”
“食不下咽,睡寢難安。”容景在雲淺月麵前站定,幽幽地指控道:“雲淺月,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想我。”
“誰說的!我……”雲淺月本來想反駁,話到一半,又住了口,怒道:“你將我氣得肺都炸了,我還想你做什麽?我恨不得離得你遠遠的!”
容景不說話,又用幽幽的目光看著她。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有些受不了地轉身就走。剛挪動腳,就被容景一把扣住手腕,低低喊了一聲,“雲淺月,你不想我,我想你了。”
雲淺月腳步一頓,心中有什麽“砰”地一聲炸開,她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剛要說什麽,忽然感覺容景抓住她手腕的手火辣辣的燙,她一驚,回頭問道:“你怎麽這麽熱?”
容景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忽然身子向地上倒去。
“容景!”雲淺月大驚失色,立即出手扶住他。
容景的身子晃了晃,勉強靠著雲淺月站住。
“你……你怎麽回事兒?”雲淺月焦急地看著他,反手把住他的脈搏,當查出他脈搏極其虛弱,麵色一變,“你染了寒熱?”
容景“嗯”了一聲,似乎沒什麽力氣,身子靠著雲淺月的身子,低聲道:“就是發熱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別急。”
“你都發熱成這樣!還叫沒什麽大事兒?”雲淺月忍不住吼了出來,惱怒地瞪著他。
容景不說話,又用幽幽的眸光看著她。
雲淺月有怒火無處發泄,有些惱恨地喊了一聲,“青影!”
喊聲落,不見有人出來。
雲淺月剛要再大喊,容景對她搖搖頭,虛弱地道:“你別喊了,我沒讓他跟來。”
雲淺月聞言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在這樣冷的天,她身上穿著厚厚的衣服又裹了一層雪貂披風,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熱度,他居然還折騰來這裏。她怒也不是,惱也不是,氣也不是,恨也不是,半響,對前方大喊,“子書,回來!”
玉子書和風燼已經走遠,但雲淺月有內力,聲音極有穿透力,玉子書耳目清晰,聞言轉回頭,向二人看來。
“他染了寒熱,你快回來!”雲淺月對玉子書解釋。
玉子書聞言連忙走了回來,風燼也跟了過來。
雲淺月鬆開容景,伸手去解披風,容景伸手攔住她的手,搖搖頭,“你剛剛出了汗,這時脫了,萬一也染上了寒熱,就不好了。”
“有什麽不好?正好與你一起了。”雲淺月怒道。
容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幽幽的眸光轉為溫潤的暖意,聲音極輕,“雲淺月,你不生我氣了,是不是?”
“生著呢!都快氣死了。”雲淺月瞥了他一眼,打開他的手。
容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柔哄的味道:“不生氣了好不好?我如今沒力氣哄你了,等我有力氣了之後,任你打罵怎麽樣?”
雲淺月氣怒頓時散了大半,板著臉看著他,“你怎麽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樣子?別告訴我你真是為了找我,且冒著雪找我來著。我會忍不住掐死你。”
容景笑著搖搖頭,剛要說話,忍不住咳了起來。
雲淺月看著他咳嗽,比自己生了病還難受,隻能伸手拍他後背。
片刻,容景止住了咳嗽,低聲道:“我沒冒雪找你,就是想你睡不著,夜裏染了寒。”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見玉子書和風燼走來,立即道:“子書,你快看看他,他看起來發熱很嚴重,大約得有四十度。”
玉子書點點頭,伸手把上容景手腕。
容景手動了動,似乎想躲開,但到底是沒動,靜靜地靠著雲淺月虛弱地笑道:“雲淺月,我自己就懂醫術,小小寒熱而已,不必太小題大做。”
“你最好給我閉嘴!從現在開始,別和我說話。”雲淺月板著臉瞪著他。
容景聞言立即住了口。
“我看死不了!”風燼看著容景的樣子,冷哼一聲,“不過是博取同情罷了。”
容景看了風燼一眼,沒說話。
雲淺月頓時不幹了,容景都燒成這樣了,博取同情個屁。她抬頭憤了風燼一句,“將你們倆換換?你給我博取同情一個我看看?”
風燼聞言頓時大怒,“笨女人!你不知道他黑心黑肺嗎?這樣的事情別人也許做不出來,但是他嘛,做出來沒什麽新鮮。”
雲淺月皺眉,回頭看向容景,容景微低著頭,臉色蒼白,一言不發,似乎隨時都要倒地不起,看起來他是燒得沒力氣,懶得和風燼爭辯,她轉回頭瞪了風燼一眼,對他怒道:“你現在就趕緊回去讓人燒熱水,給他驅除寒氣。”
“沒出息!這麽點兒小小的寒熱,你就心疼成這樣。我看你一輩子也飛不出他手掌心了。”風燼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雲淺月,丟下一句話,扭頭走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飛出他手心!雲淺月在心裏反駁了一句,但沒說出來。
容景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玉子書給容景把脈片刻,撤回手,看了他一眼,眸光微閃,轉頭對雲淺月道:“寒熱之症,是有些嚴重,不過及時調理,不會有大礙,你先帶著他回房間,讓他泡泡熱水,驅除寒氣,我上山給他采藥。”
“這裏沒有藥嗎?”雲淺月聞言看向玉子書。
“有藥,不過都是普通的藥物,難以好得快,山頂有幾位禦寒祛熱極好的藥,我去采來,能讓他快些好起來。”玉子書道。
雲淺月點點頭,囑咐道:“大雪過後,山上雪滑,你小心些。”
“嗯!”玉子書點點頭,足尖輕點,向山上而去。
雲淺月見玉子書身影離開,她托住容景,對他道:“我帶你回房間。”
容景輕輕應了一聲。
雲淺月施展輕功帶著容景向前麵一片房舍走去。
回到房間,雲淺月將容景扶著坐在軟榻上,伸手解開披風,扔在一旁,對他道:“你先靠著坐一會兒,我看看風燼讓人燒水沒有?”
“你吩咐的事情,他一定會做的。”容景抓住雲淺月的手不鬆開,低聲道:“雲淺月,我想你了,你陪著我,好不好?”
雲淺月看著他,他眸光緊緊地鎖著她,她隻能賠他坐下來,想再板著臉,卻是怎麽也板不起來了,對他嗔了一眼,“明知道會想我,還將我氣走。”
容景歎了口氣,“那日實在是……”
“算了,不用說了!讓我發怒,你不是也打著讓夜天逸對我死心的主意嗎?”雲淺月打住他的話,問道:“如今他可是死心了?”
容景搖搖頭,臉色晦暗地道:“怕是適得其反,我低估了他對你的執著。”
雲淺月皺眉,這麽說夜天逸還是沒死心了?她心裏有些冷,這樣的話,那麽就真的隻有一條道要走了,一條她最不願意走上的路。
容景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低聲道:“雲淺月,相信我。”
雲淺月心中的冷意褪去,瞥了他一眼,“就你這副動不動就倒地不起的小身板,要我怎麽相信你?如今風一刮就倒吧?讓你頂在我頭頂上我還怕你支撐不住掉下來砸著我呢。”
容景忽然笑了,有些虛弱地道:“沒你說得那麽弱。”
雲淺月哼了一聲。
風燼推開門進來,就見兩個人在聊天,他眼皮翻了翻,嫌惡地看了偎依在一起的二人一眼,臉色不好地道:“水來了,趕緊去洗。他這副破身子,我看活不了幾年。笨女人,你還是另選別人得了。我看誰的身子也比他的好。”
風燼的身後跟著兩個人,抬著一同冒著騰騰熱氣的水。
“放屏風後!”雲淺月不理會風燼的話,對那二人吩咐。
那二人抬著手向屏風後走去。
“你跟進去!”雲淺月伸手推推容景。
容景坐著不動,低聲道:“沒力氣,你陪我進去。”
雲淺月站起身,拉著他向屏風後走去。
“笨女人!你還沒嫁給他吧?腦子鏽住了?如今事事依著他?還給他做起丫鬟來了?”風燼看不慣雲淺月如此寵著容景。
雲淺月當沒聽見,繼續往裏麵走。
容景回頭看了風燼一眼,明明是極為淺淡的眸光,卻是別有深意,他語氣依然有些低,對他道:“風家主,我今日接到風家老家主傳來的書信,說給你選了一門親事兒,問我的意見,我覺得很好,想必你還不知道吧?提前恭喜了!”
風燼麵色一變,怒道:“哪裏來的親事兒?”
“這就得需要你回去問風老家主了!”容景慢悠悠地丟出一句話,進了屏風後。
風燼死死地瞪著落下的屏風,片刻後,忽然轉身走出了房門。房門在他身後“砰”地一聲緊緊合上。從屏風後放下水桶出來的二人下了一跳,連忙小心地又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雲淺月回頭看向容景,“你說得是真的?”
容景虛弱地“嗯”了一聲,“不太假!”
這是什麽破回答!雲淺月瞪了他一眼,伸手去給他解衣服。
容景靜靜地站在,低頭看著雲淺月,任她的手指靈巧地解開他胸前的紐扣,抽出腰帶,外衣褪下,看她還要解裏麵的軟袍,他忽然攔住她的手,低聲道:“算了,我自己泡吧!萬一發生些什麽,我如今又沒有力氣,豈不是抱憾終生?”
雲淺月“噗哧”一聲笑了,白了他一眼,鬆開手道,“那你自己洗吧!我也不想抱憾終生。”花落,她轉身走出了屏風後。
容景輕“唔”了一聲,嘟囔了一句什麽,褪了軟袍,將自己埋進了冒著騰騰熱氣的木桶裏,水流刹那將他席卷,他有些疲憊虛弱地閉上眼睛。
雲淺月走出屏風後,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他疲憊地閉上的眼睛,心裏一疼,想著這幾日雖然大雪,但老皇帝駕崩之後,他被封為丞相,事情定然多,才疲憊至此。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即便生氣,真不該窩在這裏這麽些天不回去。
“笨女人!我走了!”風燼在外麵喊了一聲。
雲淺月一愣,推開門,隻見風燼背著包袱站在院中,腰間掛著寶劍,她挑眉,“這麽急著就走?你還真信他說的話?”
“信不信也該回去了!反正他來了,你眼中也沒我了。不走做什麽?”風燼哼了一聲,伸手入懷,掏出一個東西扔給雲淺月,“接著,這是及笄之禮給你的禮物。”
雲淺月伸手接住飛來的東西,低頭一看,見是一對花鈿,這對花鈿不是普通的花鈿,而是用紫色的水晶做的,形狀似兩彎新月,看起來不像是經過能工巧匠精雕細琢的,到像是某個人自己做的。她抬起頭,風燼已經轉身離開,她“喂”了一聲。
風燼停住腳步,“還幹嘛?不喜歡?不喜歡也不準扔了!”
“我想告訴你很喜歡!”雲淺月笑著道。
風燼嘴角勾了勾,不回頭,警告道:“你給我爭氣些!某些人就是狐狸,比狐狸還加一等,他再敢欺負你,你就去東海。我看玉太子不錯,比他強了百倍,不知道你什麽破眼光選了他。給我丟人!”
雲淺月無語,很想問問風大公子,她選容景怎麽就丟他的人了?可惜他不給她機會,足尖輕點,向崖壁施展輕功而去。眨眼間就到了崖壁,他動作利索地攀了蔓藤,攀岩而上。走得趕緊利落。
雲淺月看著風燼,心裏生出不舍來,生生壓住。她前世麵對離別,可以冷情到冷血,而今卻是最不忍離別。恨不得所有對她好,她對之好的人都陪在她身邊。
“雲淺月,你總是開著門吹冷風,水都快冷了。”容景聲音從裏屋傳來,有些埋怨。
雲淺月聞言顧不得再傷感,連忙走進屋,伸手關上房門,對他道:“是風燼走了!”
容景“嗯”了一聲,“也該走了!”
雲淺月想想也是,不再說話,見火爐中的炭火少了些,連忙走過去加了幾塊碳。
“雲淺月,你是不是忘了給我什麽東西?”容景過了片刻,又低聲問。
“什麽東西?”雲淺月挑眉。
“你以前答應我的,忘了?”容景提醒她。雲淺月佯裝想了一下,搖搖頭,疑惑地問:“我以前答應了你什麽嗎?我怎麽不記得!”
容景忽然沒了音。
雲淺月蹲在火爐旁,咬著唇瓣,忍著笑,也不再出聲。
“那一匹玉雪飛龍在榮王府的馬廄裏,你若是忘了的話,很可惜啊!我似乎也忘了答應你的事情。”過了片刻,屏風後傳來一聲輕歎。
雲淺月眼睛一亮,玉雪飛龍啊!立即道:“啊,我想起來了,那個鴛鴦戲水的香囊嘛,我早就給你繡好了,不過如今在雲王府呢,等回去我給你。”
“一個香囊換玉雪飛龍,這筆買賣似乎不劃算吧?”容景幽幽地道。
“外加一個人呢!”雲淺月連忙加大籌碼。
“得看是誰!”容景道。
“我!”
容景聲音似乎帶了一絲笑意,“成交!”
雲淺月為自己默哀一下,很快全部心思都在玉雪飛龍上麵了,天下最好的馬是玉雪飛龍,騎著玉雪飛龍就像是騰飛起來一樣,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對容景道:“我們現在就回京吧!”
屏風後麵沉默了下來。
“行不行?”雲淺月追問,她想看到玉雪飛龍。
“雲淺月,我還發熱呢。”半響後吐出一句話。
對啊,他還發熱呢!雲淺月頓時泄了氣,照他發熱這個程度,自然不能趕路了。她壓下心底濃鬱的興趣,對屏風後道:“你趕快好起來吧!”
容景好聽的聲音似乎隨意地應了一聲,“好!”
雲淺月聽到這樣好聽的聲音,心思又從玉雪飛龍上轉了回來,隔著屏風看著木桶裏的容景,隻是一個朦朧的影子,便如一副瑰麗的畫卷一般落在屏風上,讓清淡的山水屏風如落下一片雲霞,她看著,看著,忽然心癡癡然。
屏風後的容景似乎感覺到了雲淺月的目光,沒了聲音。
房門這時從外麵被人推開,玉子書抬步走了進來,一股清涼的氣息跟著他進來,雲淺月從屏風上移開視線,緩緩地轉回身,狀似無恙地對玉子書問,“子書,藥采回來了?”
“嗯!采回來了。”玉子書點點頭。
雲淺月連忙走過來,接過他手裏的藥,看了一眼,驚奇地道:“他不過是發熱而已。你居然采了……這麽些好藥?”
“他不止發熱,身體還極虛,順勢補補。”玉子書說話間,走到桌前,提起筆墨,開始開藥方。
雲淺月扒拉著草藥檢查了一遍,才想著這人尊貴,連個發熱喝的草藥都是尊貴的,不過能讓他盡快好起來最好,她對玉子書道:“你開藥方子吧,我去洗洗這些草藥。”話落,聽到玉子書應了一聲,她連忙拿著藥走出了房門,到門外又道:“風燼走了。”
玉子書抬眼向外看了一眼,溫暖一笑,“我知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向小廚房走去。
屋中,玉子書筆墨落在宣紙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片刻後,他放下筆,輕輕吹了吹方子上的墨跡,對屏風後的容景道:“折騰自己的身體讓她對你心軟心疼後悔自責,是最傻的行為。景世子,你說是不是?”
屏風後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容景從木桶出來在穿衣,慢悠悠地道:“傻不要緊,隻要有效就行,有個人看慣了我閑風淡月,最看不得我受一點苦。”
“連這個也算計,景世子不覺得對你們的感情是褻瀆?”玉子書挑眉。
“玉太子難道沒聽過一句愛情需要經營的話?”容景走出屏風,麵色有些潮紅,腳步雖然虛弱,但沉穩,他淡淡一笑,“哦,這句話還是她教給我的,我如此好學,自然要好好地學以致用了。”
玉子書盯著容景,仔細地看了一眼,半響道:“怪不得……”
容景挑眉。
“怪不得你能得了她的心。”玉子書笑了笑,看著容景,似乎有些玩味,“景世子一步步籌謀,這樣算計了她的心,必然很辛苦吧?”
“也沒有太辛苦!”容景慢悠悠地坐在軟榻上,看著房中燃燒得正旺的火爐道:“我樂在其中。”
玉子書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拿著藥方向外走去。
房門被推開,一股冷風吹進來,又關上,隔住了外麵的寒氣。容景閉著眼睛靠在軟榻上,嘴角露出一絲鬆軟的笑意。
半個時辰後,雲淺月端著藥碗回到房間,就見容景靠著軟榻睡著了,她走到他身邊,仔細地看著他,眼睫處有兩片淡淡的青影,說明他這幾日真是沒好睡,她不忍吵他,但又不能不吵,剛要伸手去推他,他忽然睜開眼睛看著她。
清泉般的眸子裏麵一汪深深的水墨華彩,讓她的手頓住,驟然停止了呼吸。
“沒有力氣,你喂我喝。”容景綻開一抹笑,有些虛弱的軟。
雲淺月不由自主地用湯勺攪拌了藥汁,盛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遞到他麵前。
不想容景偏過臉躲過,搖搖頭,“不是這樣喂。”
“那要怎樣?”雲淺月大腦慢了半拍。
容景轉回頭,目光落在雲淺月的唇上。
雲淺月臉驀然一紅,低下頭叱道:“這裏不是你榮王府,子書還在呢!”
“他不會這麽不識趣來打擾我們的。”容景依然盯著她的唇。
“就這樣喝!”雲淺月臉有些發燒,雖然數次親密,但每當這種暖味的細致都讓她招架不住。容景就是這樣的人,隻要在一起,他能無時無刻會讓他成為對於她來說無比強大的存在,撩撥著她的心弦。
容景不說話,隻眸光幽幽地盯著她的唇,看起來像是擺明了不這樣就不喝。
雲淺月掙紮了半響,還是放棄,喝了一口苦藥湯子,低頭,慢慢地覆在了他的唇上。
兩個人的呼吸驟然停了,屋中暖融融的氣息似乎都凝在了一起。
唇下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大約是發熱的原因,他以前的唇都是溫溫涼涼的,如今卻是有些灼熱,讓雲淺月不止臉發燙,心似乎都跟著發燙起來。
一口藥用了喝一碗藥的時間。
雲淺月撤回身子,臉皺成一團,顯然被苦慘了,埋怨道:“子書采的這藥怎麽這麽苦?”話落,她又瞪了容景一眼,“哪裏有你這樣的人,不怕過了病氣給我?”
“玉太子采的藥的確極苦。”容景眸光染了一片氤氳,唇瓣紅得瑰豔,“過了病氣的話,正好應了那句話,你我一起同甘共苦了。”
雲淺月“呸”了他一聲,看著他瑰豔的唇,想著她受不了這風流陣仗,再來一次的話,保不準她把持不住會將他如何,遂將碗一推,“你自己喝。”
容景從她臉上移開視線,似乎也明白不能再來一次,默默地伸手端了藥碗將藥喝了。
喝完藥,容景懶洋洋地靠著軟榻坐著,雲淺月看著他的模樣,伸手拉起他,將他放在了床上,褪了靴子,又給他扯了襪子,然後蓋上被子,見他眸光暖得如碎了一輪陽光地看著她,對他一笑,難得露出溫柔的表情道:“睡吧!我們也不急著回去,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再回京。”
“嗯!”容景應了一聲,閉上眼睛。
雲淺月靠著床頭看著他,想著這個人總是有本事讓她心疼,牽引她的心神,他精通醫術,卻是發熱幾乎要昏倒在她麵前,使這種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小計謀,但偏偏她卻抵抗不住,最傻的行為,卻是最簡單,讓她天大的怒火都扼殺在他麵前,然後消失不見。
“雲淺月,我睡不著。”容景低聲道。
“嗯?你不困?”雲淺月看著他。
“我想抱著你睡。”容景睜開眼睛,伸手拉住雲淺月,語氣虛虛軟軟,如陽光下的露珠,帶著絲絲清潤,“抱著你,我才能睡著。一天一年的話,感覺好幾年沒見你了。”
雲淺月向外看了一眼,天色正亮,大雪過後,雖然天晴,但沒有陽光,可是她卻在他眼中看到了陽光,想著大白天和他躺在一張床上,子書怕是會笑話她,但她似乎也極想他,顧不得了,笑話就笑話,反正被他笑話也不叫什麽,她動作利索地脫了鞋襪,躺在了他身邊。
剛一躺下,容景便伸出手臂將她抱進了懷裏。
雲淺月抬眼,見他嘴角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閉上了眼睛,玉顏純淨,像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哪裏還有什麽讓她惱恨的雲淡風輕,從容不迫,閑庭看月?她歎了一口氣,容景啊,誰都看得出來他在用他的方法將她吃得死死的,逃不出他的手心,她又如何看不清?因為看得清,才被他沉淪,沉淪於他,不可自拔。
不多時,容景睡了過去,雲淺月躺在他懷裏,溫暖安然,也跟著睡了去。
雲淺月醒來的時候,容景還在睡,她起身下了床,推開房門,便聞到一陣飯菜香味,想起自己答應要下廚的,伸手揉揉額頭,喊了一聲,“子書!”
沒人應聲,小男孩黎亭正好走過,一臉興奮地對雲淺月道:“雲姐姐,你醒啦?玉哥哥真好,在下廚哦!”
“他在下廚?”雲淺月一怔。
黎亭歡喜地道:“對啊,玉哥哥說某人來了之後,你眼裏就隻有一個人了,怕是等你想起來給我們下廚,我們都餓扁了,他為了不餓著大家,就代替了你。”
雲淺月臉一紅,想著玉大太子,你要不要這麽不給人麵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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