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人生三味
“喻郎……”
臨出門之時,上官秀兒忽然臉色緋紅的拽住了喻待霄。
衛天等人極為有眼色,先推著龍羽逍遙走出雜役房,在淒冷的空地上等著喻待霄。
“喻郎,你真的要將靈兒嫁出去嗎?”
上官秀低聲說道,喻待霄忽然一怔,想明白了什麽。
是啊……丞相府被燒成了平地,上官儀一家幾乎滿門滅盡,現在上官姐妹能依靠的就隻有喻待霄了,所以上官靈的終身大事,倒是隻能喻待霄說了算。
“你不想她嫁出去……那就不嫁出去,一個小丫頭我還是能養得起的。”
喻待霄柔聲說道,還是沒有細想這事,雖然嘴上絕口不提戰事,但兩江帝都守城之戰還是如陰雲般籠罩在喻待霄心頭,若是帝都城破,喻待霄必然會與城共亡,而小丫頭此時還未及笄,莫說是成親,就是定親都尚嫌早,所以上官靈兒的婚事怎樣看來都是一件很長遠的事情……
“秀兒放心,帝都內有通往玄州東方家族的神階傳送陣,無論是戰事如何,你姐妹二人都會平安無事。”
喻待霄擁上官秀嬌軀入懷,在她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
“喻郎……靈兒自小被爹養在家中, 未曾涉世,就與你我相熟,其餘人莫論是軍中將領,就是我爹的門生她也不認識一個,所以我想……”
“想讓靈兒也嫁給喻郎。”
上官秀輕柔溫婉的聲音越來越低,不過她還是清晰感受到了喻待霄身軀一僵。
已經羞紅了臉的上官秀惶恐起身,對上的是喻待霄頗為古怪的眼神。
“我真有邀天之幸摘下上官並蒂蓮麽……就為了你們姐妹,這場帝都守衛戰我也要贏下來啊!”
良久之後,喻待霄眼中古怪意味漸漸融化成了繾綣纏綿的愛意,他輕聲一歎,驟然拿起門邊掛著的大氅,踏出了房門。
上官秀握了握手,似乎仍有喻待霄溫暖的味道,她倚在門邊靜靜注視著喻待霄遠去的高挑背影,少年皇帝的步伐輕快迅捷,又堅定有力。
此夜江南難得的萬裏無雲,一輪皎月高懸夜空,照耀著暗銀色的大地,皇城樓宇宮殿起伏延綿,寂靜孤冷,其間間或閃爍著幾點火芒,多少為淒涼的天地之間添了些許溫暖光明。
皇宮主殿的屋簷之上,衛天將龍羽逍遙抱了上來,和喻待霄、樂紅涯坐在一起,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個酒碗。
“衛天,這個給你。”
龍羽逍遙解下了腰上佩戴著的玉佩,遞給了衛天。
“我不需要了……有流影保護我,再說也沒有多餘的神階滅玉甲給我穿了。”
猶豫著的衛天終於還是接過了那枚玉佩,他心心念念的元珺碎片。
玉佩甫一入手並不冰冷,反而帶著如血脈相連般的溫熱。
衛天將玉佩放入空間戒指中,想著有空再吸收這枚碎片,衛天萬裏奔赴饒南,就是為了這枚關乎世界命運和自己身世的神器碎片,可是現在他終於得到了這枚碎片,內心卻並無多少激動。
“如戰事有不諧,紅涯和衛天一定要乘坐傳送陣先行逃離,我老婆和靈兒就都托付給你了衛天。”
喻待霄輕啜了一口酒,低聲說道。
“你們……也可以走啊,血族圖謀不止饒南一隅,待霄你的修為和逍遙你的謀略,明明可以在更大的世界發揮作用。”
雖然早已知曉喻待霄和龍羽逍遙的死誌,但衛天還是再一次出聲勸道。
“不了……生在饒南,死在饒南……”
喻待霄輕笑一聲,望向了龍羽逍遙。
“這就是我和待霄最好的歸宿了……”
龍羽逍遙接過話頭說了下去,打量了一下抿酒微笑不語的衛天,繼續說道:
“衛天你一定要走……血仇未報,佳人未娶,你可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衛天輕輕搖晃著酒碗,澄澈通透的冰涼酒液在月光下蕩漾變幻,他輕笑了一聲,道:
“我很久之前喝酒,是為了裝逼,那時也不過隻為了一次失戀或者是一次考試成績不好,大約都是心情鬱悶等一些很雞毛蒜皮的小事……現在想想,那時的少年,何曾有什麽愁呢。”
“我來到饒南之後,和待霄、逍遙第一次喝酒,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唯憾與君等相逢太晚!”
“而現在我們喝酒……則是不得不喝了,國破家亡,血海深仇,蒼生塗炭,世界滅亡……這些都和我們有關了,然而命運既定,我們現在又有什麽能說的呢,唯有欲語還休,君且複飲,君且複飲,一醉而解千古愁!”
衛天猛然將酒碗中的酒液一飲而盡,而後仰頭躺倒,望著空曠天幕和那輪孤月,低聲喃喃道:
“真打起來……誰還知道能不能走呢。”
翌日,天色陰沉,氣溫再度低到了一個新的程度。
皇宮禦書房內,龍羽逍遙身側侍立著少女刺客流影,剛刺探完情報的流影麵無表情,低聲匯報,良久之後龍羽逍遙長歎一聲, 讓流影推著他的輪椅上了帝都城牆。
西北望,大片雪霧騰起,如連天雪幕橫推而至,西涼王親率三十萬鐵騎,終於到達了天喻城。
幾月前西涼王便已出兵到達關中,而後在關中準備糧草蓄勢待發,血梟在劍川失敗之後,西涼王終於還是發兵來到了正麵戰場。
自天喻城至距陽關,自關嶺至河套走廊,由載人飛禽支撐的糧草線如血液般奔流不息,將關中、西涼存儲的糧食源源不斷的送至前線,一般來說大國交戰極少在正麵戰場出動載人飛禽,因為這般珍貴飛禽在後勤上明顯能發揮更大作用,當然覆滅陸家時是個特例,陸家欲做拚死一搏,卻是將喻氏皇朝大部分的載人飛禽毀了個幹淨。
關中大地白雪皚皚,掩蓋了凋零破敗,恍如天地初開之時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人類痕跡,整個饒南西北民生已經惡化到了一定地步,人口數傷損大半,若是有人能夠挖開層層積雪,他就會看見在雪中凍僵的無數平民屍體,原來一片白茫茫之下,是這般地獄場景。
往日繁盛無雙的榮華鎮此時已化作了大雪之中的一個小黑點,榮華鎮破敗的房屋被大雪壓塌了一半,剩餘的一半被西涼軍拆了當做柴火,鎮子裏的人大部分被抓去做了苦工,和衛天有過一麵之緣的白老僥幸逃過一劫,他整個冬天都躲在自己的地窖中,照料著床上昏迷的一個年輕人。
關中之北的草原上,牛羊入圈吃著夏天囤積下來的草料,最大的一個草原部落金帳之中,魁梧的胖子不耐煩的揮手,令苦諫不止的穆圖退下,然後他轉身趴伏在地,親了一下他背後小孩的羊皮靴,沉聲說道:
“侄皇帝,我草原王哪裏都不會去,十萬草原遊騎,隻會拱衛我哥留下的金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