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繞指柔剛

  騎著遼東大馬走在神弩軍最前的劍川女皇突然勒緊了韁繩，喻啟陽親手**出來的黑馬溫順的停了下來，在女皇身後，跑了小半夜的神弩軍們終於得以喘息，每個人都大口喘著粗氣，看上去他們這一晚上腿都跑細了，久處炎熱之地的巫族龍甲衛剛開始還有些不適應寒冷的氣候，但經過這一晚上的急行軍，他們甚至跑出了些汗。


  女皇身旁的巫星狐有些不解女皇為何忽然停下，但他看著女皇臉上罕見的惆悵悲傷神情，非常知趣沒有出口詢問。


  蔚鶴華撥動韁繩前進了幾步，和女皇並列，他一直都是西川之地的守護軍神，可以說是看著女皇發跡，一路坎坷奮戰坐擁劍川兩州，最終雄踞饒南一方，故他知道女皇陛下為何要在此處駐足不前，那大約是在四五年之前了，劍川女皇就是在此處遇見那位誤了她終生的“寒麵殺神”，喻啟陽。


  “冤家……說好的打完仗就隱居竹林……你竟然敢食言……”


  女皇陛下輕聲呢喃，英氣勃發的臉上緩緩閃過了悲傷、憤怒、溫柔神情，很難說這麽多複雜真切的感情哪個先浮現在女皇心頭，又或者說那麽多刻骨銘心的感情其實是同時浮現，如大染缸般混雜在了一起，任誰都能品嚐到深切的辛酸和濃苦味道。


  女皇陛下咬著牙關，緊皺的劍眉微微顫抖，百煉之鋼能化為繞指溫柔，可當美好過去，那些溫柔如春水般的回憶都再次凝鑄成了鋼鐵，化作萬千刀劍，深深嵌進女皇心底，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女皇。


  蔚鶴華從沒見過女皇動情至此，她手中馬鞭被用力捏的吱吱作響，一時間蔚鶴華竟分辨不出女皇的憤怒究竟是對那食言的喻啟陽，還是對天殺的西涼王。


  良久過後，女皇陛下收斂了感情，若有若無的吸了一下鼻涕，她又一夾馬腹往前走了數十米，然後抬起馬鞭，遙指天邊地平線。


  “鎮北將軍，你且來看。”


  蔚鶴華一怔，依言跟上，凝神望去。


  大雪過後，天地一白，但隨著禦馬往前，一片雪白的地平線上開始出現了些許雜色，遠遠望去似乎有一條黑色的怒龍在雪野上肆虐，數個圓形槍陣就如堅硬的石頭般佇立在雪原之上，被黑色怒龍往來衝擊，濺起潑墨般的血光，染紅了雪地。


  蔚鶴華拿出腰間的水晶望遠鏡，更加仔細的觀察起了喻氏皇朝的阻擊戰場。


  在喻待霄和左鴻波、孔俊的嘴炮下，最終還是有近四萬守軍重返回了戰場，因為十字湖泊上爆炸的緣故，兩江交匯之處方圓萬米之內的冰層都不是很牢固了，七萬涼龍騎小心翼翼的渡過東西向的東極江後，就要尋找合適地形渡過南北向的遼南運河了，但是能留給他們渡河的地形就隻剩下了清河平原，再往南就是地勢複雜的劍南丘陵，騎兵進入遍布毒瘴的丘陵地帶跟自殺沒什麽區別。


  但是在河東岸阻擊的四萬守軍才不會讓騎兵安穩渡河，他們從兩江帝都的廢墟之中拉來了近一千架完好的車弩、滅元炮，重新在岸邊構建起了防禦陣地，七萬涼龍騎都翻身下馬，拖著沉重甲胄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冰麵之上，道道炮火弩箭掠過長空，狠狠轟在冰麵上，砸起衝天雪塵，運氣好的還能砸出幾個冰洞，或者砸中數個倒黴騎士。


  然而清河平原這裏可供騎兵安穩通過的冰麵實在太過遼闊，而喻氏皇朝岸基火力也不是最完整狀態，以是涼龍騎在付出近五千人的傷亡後，成功的渡過江南運河，踏上了他們日思夜想的江南大地。


  喻氏皇朝四萬守軍這邊，士卒們幾乎整齊劃一的退後了數百米，麵麵相覷，兩股戰戰，在他們身前，先前還狼狽不堪魁梧騎士們翻身上馬，著輕甲握長槍，沉默列陣，清一色的黑甲騎士們目光灼灼，喘息沉重，他們剛經過一夜鏖戰，又是艱難的渡過了冰河，本該是人困馬乏，絕無巔峰時期的完整戰力，可現在他們狀態正在緩緩回滿，好似永遠不會疲憊的戰神。


  千米距離，喻待霄和西涼王沉默對視，這場天下之爭中最有權勢的兩人終於正麵對決，正所謂是“王對王”。


  龍羽逍遙握緊手中萬獸靈扇，沉默指揮著軍士們列陣，先前有考慮過帝都守軍直接對上西涼鐵騎的可能性，故這些個人戰力不怎麽強的守軍們都被訓練學會了一種陣法。


  陣法名為鐵通連環陣，又名鉤鐮刺蝟陣。


  四萬軍士分為了十個小隊，每個小隊四千人圍成三圈，層層嵌套，最外層軍士手舉重盾抵抗馬匹衝鋒，第二層軍士手持特製鉤鐮槍下砍馬蹄，最內層軍士手持長槍刺殺騎士，十個小隊之間以低矮的距馬鐵索相連，這個陣法明眼人看上去都知道是專門克製騎兵往來衝鋒的，同樣也能看出這陣法實施起來難度頗大，首先是每個鐵桶陣之內軍士們的互相配合，在重盾攔下馬匹衝鋒的那一刹那，後兩排軍士就要刺槍出擊殺傷敵人，其二是為了和靈活的騎兵抗衡，這十個鐵桶陣之間也要有很好的配合默契度，不然靈活的騎兵可以聲東擊西、往來翕忽，你這十個鐵桶陣就隻能笨重的杵在原地，一運動起來甚至還能用距馬鐵索將同袍鐵桶陣捆住了，那樣可真算是青史留名了。


  不過在戰文的那柄天淵劍之下，這些原先桀驁不馴的雜牌軍們總算是養成了互相配合的好習慣，遼南運河之東即將發生的這場阻擊戰，就將會是鐵桶連環陣最好也是最嚴峻的實戰考驗。


  龍羽逍遙身後傳令兵手中的黃金龍旗揚起，十個鐵桶陣已然布置完好，他們互相之間都拉開了近百米的距離，呈一個半圓形將河岸邊的涼龍騎圍了起來，如此看來軍士們剛才後退近千米也不全是恐懼，唯有這般他們才能擴大陣法範圍，牢牢的將涼龍騎圍在河岸之前。


  然而可問鼎饒南最強騎兵的涼龍騎，就真的會被這牢籠束縛住麽？

  日頭仍在升起，軍士們緊張的踱步，踩在新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響，在一片寂靜的天地之間顯得格外刺耳。


  某一個瞬間慕容鷹揚驟然禦馬開始了衝鋒，不用多言，他身後七萬匹西涼大馬幾乎在同時邁開了馬蹄，七萬匹馬二十多萬條馬蹄同時抬起又同時落下，一眼望去整齊劃一宛如一體，鐵騎身後滾滾雪幕越騰越高，伴隨著宛如地動山搖海嘯石裂般巨大的轟鳴聲，鋼鐵洪流開始加速，天地齊暗！


  呼嘯而來的疾風吹散了衛天額前劉海，他看著麵前壯觀景象而心神激蕩，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能提刀跨馬縱橫天下，乃是一個熱血男兒畢生的追求，而能成為一名騎兵，又是士卒們最高的榮耀，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就是戰爭機器的代名詞，在喻氏皇朝發明的滅元炮前，這場阻擊戰將會是舊時代最為輝煌最為燦爛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