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老徐頭!
嘩啦!
奇峰峻嶺中,有山澗瀑布跌落下來,悠悠空穀回音於耳不絕。
在這急湍下遊,有一座茅屋,屋前拴著一頭枯瘦紅色老鹿。
此刻,這頭紅色老鹿臥倒在屋角陰涼角落,耷拉著兩耳,昏昏欲睡的模樣。
噠!
倏忽間,有腳步聲響起,驚起了這頭咪眼打瞌睡的紅色老鹿,耷拉的鹿耳立馬豎了起來,然後掙紮的站了起來,向著淙淙泉水那裏望去。
叮鈴!
山澗泉水路上,一鹿一人相互對望著,然後,那頭紅色的老鹿明顯的像是認出了來人,人性化的四下亂跳,鈴鐺聲如縷在耳。
看到這一幕,山澗路上的青年,唇角上揚,思緒飛回多年前。
多年前,他還是個稚童,費了好大勁才爬在了這頭老鹿後背上,然後躡手躡腳的係了個難看的銅鈴。
記憶中,這頭靈性紅色老鹿,鹿眼裏還曾有哀怨,似是不滿童子打的實在是稱不上繩結的繩結和那鐵繡斑駁的銅鈴。
但在稚童的樂此不彼下,這頭老鹿還是被迫的接受了下來。
仆人老鹿,載著孩童,在悠悠銅鈴聲中一路西行。
這一走,就是十數年。
"老徐頭還真是會享受。"林雲揉了揉用腦袋拱著自己褪去了兩角的老鹿,撇撇嘴的道。
多年前這老頭把自己丟進大荒刀口舔血,自己卻躲在這鬆柏倒掛猢猻攀崖戲水的世外仙境。
"別拱了,咯,沒忘你。"知道老鹿德性的林雲,拍了下蹭著自己的老鹿,然後扔給其一玉瓶。
叮鈴鈴!
老鹿眉開眼笑,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一口叼起玉瓶,然後輕車熟路的蹭開瓶塞,飲起了裏麵的血液。
"貪吃的家夥啊,那可是妖凰血。"
看到不少浪費的妖血,林雲也是有點肉疼,這東西自得於應小棠空間袋,知道這妖血有多麽可遇不可求的林雲,自己都是沒舍得用,一直放在空間袋裏。
就是為了給這頭不吃靈草不喝山泉隻飲獸血的貪嘴老鹿當口糧。
啪嗒!
正在那時,茅屋門扉打開,一瘸腿老人依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抽著世俗人用的旱煙。
煙圈飛轉,他咪著眼睛,淡淡的道:
"回來了。"
少年抬眼,望著這如父一樣的老人,然後重重點頭。
他不善於表達,但不能否認,在這世上,家裏的老頭還有小五,以及這眼前風燭老仆人,在少年心底最重。
"小天武了,還不錯。"
瘸腿老者狠狠的抽了口煙,很是享受的仰頭的吐了出去,用老人的話說,他這抽的可不是煙,而是抽的是心中的寂寥,吞雲吐霧間能把那壓死人的淤堵給釋放出去。
這麽些年,在世俗中,跟隨老仆人遊曆的青年,也是看到過有許許多多被生活差點壓垮的蠻汗子們,有時候確實也會和老仆人一樣,一個人默默的站在院子裏,靜靜的望著天空,然後默默的點上一支旱煙…
也不知為何,在吞雲吐霧過後,這些糙漢子們在第二天起來後就又有精神去麵對不可知的明天了。
"老徐頭,看你也不像是命相者,眼睛卻老賊老賊了。"
林雲撇撇嘴,左看右看,都是瞧不出眼前這咳嗽記下都一幅要了半條命的老頭身上有任何的命相能量波動,這老頭,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世俗人,不是命相者。
但這糟老頭子的眼界,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自己的一切在其眼裏,似乎都無所遁形,隱瞞不住。
這讓的林雲感到很是不可思議。
"臭小子,損老頭還是誇老頭呢。"老仆人咧嘴露出老黃牙,笑罵了起來,然後蹲下身坐在了門檻上,用煙拐敲打門檻磕掉了煙具裏的灰燼。
"回來了,就去做飯吧,好多年沒有吃你的拿手好麵了。"
老仆人一邊在煙具裏麵裝著煙葉子,一邊吧唧著嘴。
"額…"
林雲滿臉黑線,撇嘴不已,家裏的那個老頭,也不知怎麽想的,給自己這麽個老‘仆人’。
這些年,遊走人間,需要花錢的時候,賣力氣賺錢都是林雲,瀟灑過日子的是老人,就連做飯也是林雲。
主仆地位好像顛過來了一樣。
隻是,後者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吃可以,這做飯麽?手藝真是欠佳。
十幾年來,就會煮個蔥花麵。
這味道,也是不敢恭維,就是林雲自己吃一次就不想第二次了。
可這老人卻每每都要吃上好幾大碗,連湯都會喝的一點不剩。
"吃了十來年不膩歪麽,走,帶你去吃頓好的,放心,不用你的私房錢。"
這個在林雲看來愛藏錢卻也愛哭窮的老人,此時咧嘴嘿嘿笑了起來,他搖搖頭。
"就在家裏吃吧。"
他抽著煙,嘟囔了一句:
"對我來說,外麵的山珍海味,比不上你在家裏下廚一碗麵。"
少年走進廚房,聽到老人的話,眼目也是閃爍著。
"即便這碗麵,是有點難吃。"
剛剛前腳還有點感動的林雲,下一刻差點吐血。
看到黑著臉使勁揉麵團的青年,老人滿不在乎的嘿嘿直笑,露出滿口黃牙。
蔥花加麵條,這就是林雲的蔥花麵,年幼的時候,在世俗中為了能夠不挨餓,眼前老人很善心的讓林雲在店裏給人跑了幾年的腿。
可惜,手藝並不精湛,隻能勉強做熟,他端出三碗,老人一如之前狼吞虎咽了下去,擦嘴間意猶未盡的道:
"好吃,比以前還是有進步的。"
老人用袖子抹掉口角的油水,點起旱煙,過起了時常口中念叨的飯後一支煙,賽過仙的愜意日子。
林雲沉默,老人已如風中燭火,指不定那天就走了,也就沒有勸老人回了命相世界,卻還不忘世俗煙霧。
"我要回王都了。"
"也是時候了,八月多就是你的加冕日,隻不過,這次老頭我就不陪你了。"他以罕見的語氣,向著林雲道:
"到了淩霄,有機會去北海道一趟。老頭我還有點事需要去處理,就先走了。"
老人說完,竟真的一瘸一拐的起身,要離開這裏。
"老徐頭,你是姓徐,可你不是徐太歲,你有何事?不能一起去嗎?!"
老人牽起紅色老鹿,擺擺手。
"這老鹿,就不留給你了。你自己回淩霄吧,它,給老頭做個伴吧。"
黃昏中,瘸腿老者肩頭搭著煙拐,一手牽著戀戀不舍的紅色老鹿,徐徐遠去。
銅鈴悠悠。
……
…
林雲沒有想到老頭會帶著紅色老鹿獨自北上,他在老人生活的地方一個人住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他從茅屋中走出,沿著河畔青石而行。
幹淨,自律,簡單。
這裏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紅塵羈絆。
在這裏,林雲的心靈似乎得到了極盡升華。
山澗有磐石,其上鬆柏亭亭如蓋。
青年走到這裏,在青石上盤膝而坐,望著眼前懸掛的急湍,聽著空穀回音。
不得不說,這樣的日子,他很喜歡。
命相路上有句話‘春風吹碎少年夢,從此再無赤子心’,在命相大道上,這股修煉風潮,囊括天下,世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免俗,都在塵囂中浮沉。
就連林雲也是如此。
今日,後者在這裏物我兩忘,與山澗和諧。
那一刻的青年,如同春雨洗掉了樹葉上沾染的汙垢,一種蛻變,慢慢開始,仿佛是洗淨了鉛華。
世有頓悟,如佛教的立地成佛,道觀的指扣長生等等。
都如眼前青年以觀山澗二十日一樣,刹那得悟大道。
林雲雖沒有朝聞道夕可成仙,卻也洗淨鉛華,得到了許多難言的東西。
特別是心境的提高,已不亞於抬頭望仙的命相者。
心境的提升,好處頗多,最明顯的就是對武學的掌控。
呼!
山中無歲月,不知過了多久的林雲,那閉目的眼目,終於驀然睜開,那一刻,少年眼底的精光幾如雷霆劃過。
‘這老徐頭是不是特意給我選的這種地方,沒想到心境能有如此進步。’
感覺到自己有老質的蛻變,林雲也是不由肺腑了句,隨即翻手攤開許多武學典籍,顯然是要趁熱打鐵,熟絡掌控在手的武學。
‘家傳玄功怕難有可得,至於天雷劍法,倒是可以在提煉幾道劍氣…’
林雲皺了皺眉頭,機會不能錯過,他不想花費在進步很小的武學上,隻是,找來找去,似乎隻有一種武學適合如今習練。
‘禦。’
這武學,之前就有一點明悟,如今正好一舉借此登堂入室。
‘這東西可以細分前中後三期。前期,一草一木,可為手中之兵,能接天下利器。
中期,山川河流,為我掌中物,抬手之間翻天覆地。
至於後期,除天地之外世間萬物皆可為我所用。一念間滄海能化桑田,乾坤可倒轉。’
山澗磐石上,有青年枯坐。
如此,有是日複六日。
這一日,盤坐的青年驀然起身,他抬手接過落下的鬆柏葉子。
“今日,我入前期,千裏之外,可取人頭。”
話音末,他彈指過去,頓時細細的鬆柏葉子衝出山澗,帶起一串浪花,於長空中化劍。
禦劍——
西去。
從而飛過了山巔,越過了大江。
直去三千六百裏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