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決意
“保衛人民，艱苦奮鬥！”——《人民派意識形態宣傳手冊（其一）》序言。
“正是那一天，使我們由衷驕傲而苦澀，每個人都嚇壞啦，沒有誰能對那種強大的事物無動於衷的，我們疑心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外星遊戲裏，為何眼前發生的一切都這樣叫人捉摸不透，那一天受傷的人不計其數。可是我們敬愛的領袖卻表現為十足的非人，他不是一個正常的生物，或許他是外星來客，他是一個參與到□□革命這樣一個遊戲裏的玩家，而我們每一個追隨他的人，不過是數據模擬出來的小兵。這多麽讓人沮喪，好似過去的一切，我們的雄心壯誌都是玩笑話，是泡影。當同誌們在說：解放全人類！打倒公司霸權！這樣的話的時候，我們究竟是發自內心有這樣崇高的理想呢，還是受到不可知力量的控製才說出這種話的？
“當然，我們不應該保持這種非理性的，庸俗的思想。假設領袖是外星人，那他是來幫助我們實現建立烏托邦政權的偉大事業的，我們會完全地歡迎他。沒有哪個有理智的人會不願意生活在美好的自由國度的，除非那真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奴才。那麽我們□□人並不是什麽奴才，讓我這樣說：就算這是一個騙局，我們心甘情願。正因為偉大的巨人，他的到來，讓我們每個人都陷入這樣一個美夢：勝利，到死都想，哪怕那是個騙局，我們依舊想勝利。
“這位親手掀起世界運動浪潮的偉大的人啊，他成就了我們的今天，如此無私，但我們背叛了他。是的，卑鄙的我們，背叛了這位太陽一般璀璨的領袖。後世子孫，你們絕對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真的存在過這樣一個人。仿佛創世的女媧一樣，他改變了□□，改變了世界，又在他可憐的孩子們的狂妄決議中，黯然落幕，他的結局是這樣讓人歎惋，這樣叫人感到悲傷。
“每一個與他有過交流的人都會說，那是一個敏銳而堅定的人，他可以一眼就看出你全部的心思，他完全預料到即將落在自己身上的命運，但他依舊欣然接受，或許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他一直希望能有更多不畏強權的勇士站出來，甚至敢於革他的命！”
——節選自《□□□□後二十年（精修版）》作者：佚名
……
咚咚咚——敲門聲。
邊寧抬頭喊了一聲：請進！
門開後，走進來的是榮絨。她來得匆忙，沒有化妝，穿著一身寬鬆的校服，染黑的直發已經垂到肩部，兼備青年的朝氣和職業人的穩重，她笑容溫和，“邊寧同誌，我來幫忙了。”
這叫他吃了一驚，匆匆忙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你們遇到麻煩了，而我剛好可以幫你們解決。”
事情是這樣的——堅壁盜用了黑島科技的意識永生計劃，而整個計劃的核心密鑰是榮絨本人，她的生物信息，她的基因、指紋、聲紋、虹膜、步態等等，還有一係列安全問題，還有備份的量子鑰匙，這些加起來才能認證她本人，如此才能啟動這個計劃。
堅壁盜用了榮絨的權力，她可以將其收回來，就這麽簡單。
民聯體的公職人員裏，榮絨隻認識一個邊寧，她便來找他。
堅壁繼續廣播自己的偉大：“你不可能打敗我，除非你想回到原始社會，除非你把所有數據清除。你不可能對我有任何損傷——我已經將自己的意識複製了一兆兆萬次，不久之後，鼓山的網絡上隻會留下我的個人數據。每一台使用黑島科技轉碼器元件的義體都會被我控製，每一台使用有線和無線鏈接的義體也都會被我控製，隻要我想，我可以殺死鼓山所有人，用不了十秒鍾……”
榮絨側了側頭，似乎饒有興致，似乎在聽什麽趣聞。
邊寧帶著榮絨往東區趕，路上用科學院研製的虛空傳呼機聯係人民派高層。
“上麵讓我全力配合你，待會兒你見到領袖，他會帶你攻入黑島科技大樓內部，剩下的就全看你了。”邊寧神情嚴肅。
車輛在街燈裏遊移，仿佛夜晚穿行大洋的海豚。
榮絨坐在副駕駛，明暗交錯的燈光在車內一霎一霎地絮語，突然她說了一句：“你駕駛技術還挺可以呀，很穩當。”
“我在盡快。”邊寧把警報器打開，路上不息的車流和驚慌不安的人群都在避讓。
“大家都在擔心啊。”她歎了口氣，“瞧瞧外麵的人，大家都走出來了，大晚上的還得提心吊膽，誰受得了呢。”
“是的，假如你能解決這個麻煩，我們每個人都感激你。”他說完這句後拿起車內廣播朝外喊話：“請大家不要外出，留在安全的場所等待下一步指示，請大家不要外出……”
“每個人？那可不一定，至少他們就恨死我了。”榮絨沒有指明他們是誰，但邊寧心裏有數。
“你背叛了自己的階級。”
“我就是這樣愚蠢的人，你別笑話我。”
“不會，你這樣的人從來是越多越好，你這次立功了，之後公審也會網開一麵，應該不用被送進勞改基地。”
“我不是為這事來的，我是不想你們的領袖遇到困難，下不來台，我怎麽也要幫幫他。”
邊寧有些局促不安，他飛快地側頭瞥了榮絨一眼，她麵容平和，大資產階級的女兒年青美麗的臉龐仿佛在皎皎地發光，濃長的睫毛遮住她機靈狡黠的眼睛，連眼瞳反射的橘色街燈都模糊不堪，使人怎麽也猜不到她的想法。
“你為什麽……”
話音未落，前方對向車道一輛運輸車突然失控，朝邊寧駕駛的車輛衝來。
路邊喇叭傳聲，堅壁尖聲質問：“榮絨！你這個叛徒！你來做什麽！快回去！”
她發現榮絨的打算了，或許就如她所言，在鼓山她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邊寧大叫：“坐穩了！”於是便猛地打方向盤，躲開重型車輛的衝擊。
工廠和農田，大量待機義體暴動，四麵八方地朝榮絨所處的載具襲來，街道似乎一下就被混亂局勢塞滿了，險惡氣氛如一個膨脹的水球一樣，沉甸甸又冷冰冰地壓在每個人的胸膛。
無辜的群眾受牽連，他們遭受機體暴力的衝擊。四處升起尖叫和痛苦的哀嚎，好似暴亂的旗幟，兩個路口外的某處廠區內炸裂的激波震碎一萬麵門窗玻璃，也震碎鼓山的夜晚。
邊寧猛踩油門，全速前進，同時取出傳呼機：“呼叫本部，請通知領袖同誌，盡快趕來救出重要人員，這裏遭遇突發事件，請盡快趕來增援！”
榮絨突然嗬嗬大笑起來，她最喜歡大場麵。
“別沒心沒肺了！抓好扶手！”
又艱難地熬過兩分鍾，目的地遙遙在望。
前方又有無數的運輸車在路口相撞，車廂裏傾灑的礦石、水泥板、鐵料仿佛雪山傾斜的冰流，一下子就將去路阻截得嚴嚴實實。
邊寧緊急刹車。
一台超量級義體恰恰從道旁新建居民樓天台的夜幕中落下，直截了當地砸在車輛後半截，巨大的動能將車輛撕裂，邊寧隻來得及將榮絨護在身下。
來襲者是重岩的機體——被堅壁所控製。轟鳴的高周波長刀毫不猶豫地朝榮絨斬來。
下一秒，邊寧帶著她撲到路邊。
“你受傷了？”榮絨被瓢潑的血水濺了一身，她稍稍慌亂，隨即檢查邊寧的傷勢——第一眼就看到他的左大臂衣衫破爛，被切開了一道十公分長的口子，似乎傷到了肱動脈，血似噴泉一樣迸出來，“快止血！你會死的！”
混亂的鼓山之夜，城市街道，鋼鐵生長的原野，穹頂上寒酷星光照耀，冷冰冰而醜陋的機體如行軍螞蟻，轟隆隆的機械轟鳴擬作大海潮汐，陰慘慘的數字女人厲聲大笑，高聳的惡士揮舞長刀，快步朝青年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