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自毀
他還記得溫馳當時說:“瑾西哥哥,你來幫我搬一下這塊石頭呀,好沉!”
他笑說:“搬石頭做什麽?”
“壓在這上麵做個標記呀!不然的話,以後我們老了,再想要看看當年的生日願望,會找不到的!”
“兩個白頭發小老頭搬石頭找少年時期許下的生日願望?溫馳,你腦子裏麵怎麽盡是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幫我搬嘛,我怕以後找不到……”
於是,兩個人合力,將一塊臉盆大小的石頭搬過來壓在了上麵。
最後溫馳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玫瑰色絲帶,緊緊勒纏在銀杏樹的樹幹上:“好了,這下就不用擔心找不到了!”
時隔多年,那塊石頭或許已經被暴雨衝下山坡滾走了。
可是那條玫瑰色絲帶卻將樹幹勒纏出一道兩指寬的勒痕。
勒痕上麵,還殘留著絲帶的經縷。
玫瑰色的絲縷,早就變成了肮髒發黴的烏黑色。
容瑾西也就是憑借這條勒痕和殘留的絲縷,斷定他和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是這個溫馳有古怪,他的出現太蹊蹺了。
勒痕和絲縷化成一記重拳,將容瑾西剛剛拚湊出來的昔日記憶擊得粉碎。
一切都過去了。
這個溫馳,不是他記憶中的溫馳!
正想著,溫馳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咦?這裏怎麽有個鐵匣子?瑾西哥哥,你快來看,這鐵匣子和我帶過來的這個鐵匣子幾乎一模一樣!”
他抬眼看過去,溫馳身上沾滿泥土,一臉的汗,卻笑得很開心:“難道有人像咱們一樣,也將生日願望埋在了這裏?”
容瑾西走過去,意味深長道:“打開看看不就明白了?!”
“嗯!”
溫馳擦了擦臉上的汗,用工具輕輕一撬,那柄鏽跡斑駁的鐵鎖便斷開了。
他打開蓋子,驚訝道:“好奇怪,這裏麵也有一個塑料袋兒……”
不僅有個相同的塑料袋,裏麵還有一張相同的圖畫紙。
十幾年的歲月,這張紙就算被密封著,也還是泛黃褶皺了。
紙上畫著的他和他,已經被地下潮氣淡淡暈開,隻看得見模糊的線條輪廓,他們依偎著,遠眺對麵那輪正躍出雲海的日出……
溫馳盯著那張紙,一下失語,陷入了沉思當中。
良久,他茫然的抬起頭:“為什麽會這樣?瑾西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容瑾西冷戾的目光靜靜的盯著他:“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溫馳這才察覺到他眼神中非同尋常的冰冷和疏離。
他站起身,怯怯道:“瑾西哥哥……”
容瑾西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他膚色瑩潤,泛著健康的淡粉色。
頭發和皮膚上的細小汗毛,每一根都盎然勃發,半點兒也不像是假人更不像是鬼魅。
甚至,他還能感受到他均勻的呼吸……
溫馳走到他麵前,低弱的聲音居然也帶著些惶恐:“瑾西哥哥,你告訴我,我是誰?我,我到底是誰?為什麽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經有人提前很多年就做過了?”
容瑾西墨瞳微縮:“真的想弄清楚?”
“嗯!”溫馳點頭,又惶然的看了看地上一新一舊的鐵匣子和兩張內容相同的圖畫紙,眼眶一點一點濕潤:“瑾西哥哥,我好怕……”
“不用怕!”
容瑾西扼住他的手腕,柔聲誘哄道:“你先告訴我,你從哪裏來?你怎麽知道我在晉城醫院?誰讓你來找我的?”
“我,我從……”
溫馳麵無血色,怔然道:“我從……哪裏來?瑾西哥哥,我從哪裏來?”
他的眼神愈加惶恐。
容瑾西又問:“那你的父母是誰你總該知道嗎?”
“父母?”溫馳茫然搖頭:“我不知道……”
容瑾西歎了口氣:“走吧!跟我回去!”
大掌抓住溫馳的手腕,拖著他就要往山下走。
溫馳卻墜著身體:“你要帶我去哪裏?”
“晉城有最先進的醫療團隊,也有最尖端的科研團隊,他們能證明你從哪裏來,也能證明你是誰!”
“不——!”
溫馳突然大聲尖叫著,猛地掙開了他的手腕。
容瑾西皺眉:“你怎麽了?”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溫馳衝他大吼,神色也倏然變得冷狠起來:“我知道,他們會將我裝在透明的罐子裏,會解讀我的大腦,會解剖我的身體……”
“不會的!”
容瑾西反倒意外了。
隻是讓溫馳回去接受一個檢查順便再去警局備個案而已,怎麽就讓他有了這麽大的反應?
什麽罐子?
什麽解剖?
溫馳的腦子裏麵都在想些什麽呀?
容瑾西上前兩步,盡量溫和的說道:“溫馳,你別害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想幫你弄清楚你自己而已!”
“不……,瑾西哥哥……”
溫馳的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
他解開身上的衣裳,瘦弱白皙的胸膛上,一團暗紅色的東西在他瑩潤的皮膚下麵隱隱忽閃。
容瑾西英眉緊蹙,上前道:“這是什麽?”
“你別過來!”溫馳後退兩步,淒然道:“瑾西哥哥,你看,就算我願意跟你走,我的主人也不同意我跟你走!”
“主人?你還有主人?”
容瑾西越想越覺得此事不簡單,急聲問道:“溫馳,我問你,你和那個送花女孩兒夏桑桑都是屬於同一個主人嗎?”
他在問話期間,溫馳胸膛上那團暗紅色的東西越閃越快。
溫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慘然一笑:“瑾西哥哥,如果你遇見另外一個我,請對他好一點兒……,因為,因為他真的很愛很愛你……”
大顆大顆的眼淚,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晶瑩璀璨。
他最後看了容瑾西一眼,轉過身,往山崖下麵躍去。
容瑾西的眼瞳驚悸的收縮:“溫馳……”
砰——!
巨大的爆裂聲,震徹山穀。
剛才還鮮活的生命,現在就變成了破碎的血肉,瞬間就被騰起的火焰燃燒殆盡。
容瑾西漆黑的眼瞳映著火光,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疼得他止不住的哆嗦。
整個世界變成了巨大的黑洞,隻有溫馳最後一句話在他的耳邊瘋狂回響。
“因為他真的很愛很愛你……”
“瑾西哥哥,如果你遇見另外一個我,請對他好一點兒……”
容瑾西冷汗淋漓,心疼過後,是無邊的惶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溫馳不是真的溫馳。
溫馳的身體裏麵早就被人埋下了自毀炸彈,為了不傷害到他的瑾西哥哥,他才在自毀之前選擇了跳崖……
那個所謂的主人,到底是誰?到底要幹什麽?
容瑾西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竅,靠著銀杏樹無力的坐了下來。
風吹過來,卷起地上的畫紙,帶著依偎在一起看日出的兩個少年,往山崖下麵飄去……
容瑾西抬手擦了擦眼底漫起的水霧,將兩隻鐵匣子放進挖好的坑裏,用工具填土蓋上。
最後,他搬了一塊臉盆大的石頭壓在上麵。
“溫馳,再見了!!”
收拾心情,他快步往山下走去。
兜裏的手機忽然嗡嗡作響。
他摸出來看了一眼,放在耳邊道:“桑榆!”
“瑾西,你現在在哪裏?”桑榆急切道:“你是不是去見溫馳了?溫馳不是已經死了嗎?他怎麽可能又來找你?”
“桑榆……”
容瑾西有些艱難的抿了抿發幹的唇,斟酌道:“桑榆,咱們恐怕得離開晉城,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
“出什麽事兒了?”
“具體怎麽回事兒我也還沒弄清楚……,不過我敢肯定,咱們被人盯上了……”
“是和那個小時候的我有關嗎?”她敏感道:“溫馳也有問題?”
“嗯!溫馳已經死了,就在我麵前,自毀了!”
他聲音黯啞,簡單的把這邊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你先準備一下,我這就來接你!”
“曜兒和華庭呢?咱們不管去哪裏,都應該把他們帶上對吧?”
“……”
容瑾西沒有回答,沉凝的俊臉卻因為提到曜兒和小華庭變得異常陰鷙可怖。
桑榆從他的沉默中察覺到了異樣,忽然很緊張的問:“他們不是早就應該放暑假了嗎?怎麽這麽久都還沒有回家?”
“他們……”容瑾西的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澀:“他們……去參加暑期夏令營了,恐怕還得要一個月才能正式放假!”
“暑期夏令營呀?”桑榆鬆了一口氣:“多參加這種活動也好,對他們也是一個鍛煉嘛,特別是華庭,那性子真的得好好打磨打磨,多吃些苦頭才行……”
“嗯!”容瑾西已經不想再談曜兒和小華庭了。
他心虛的輕咳一聲:“好了,先就這樣吧,我們見麵再聊!”
“行,那你開車慢點兒!”
夏桑榆掛斷了電話。
她靠在病床上,表情陰鬱的撚起一塊蘋果放進口中。
想想真的覺得好恐怖。
她遇見了七八歲的自己,瑾西又遇見了已經死去的溫馳,這些超現實的東西,真的就發生了。
她想不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既然瑾西說他們被人盯上了,那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