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9章 沒了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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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天，羅主筆果然恢複到了從前，不再糾纏顧紜。


  顧紜走路都輕快了不少。


  白賢看著她，就覺得她像隻輕盈的蝴蝶，不小心都能飛起來。


  什麽叫和他一樣？

  他又很快甩開了這個念頭。


  她難道與他一樣，今晚特意出來，還是每晚都出來？


  哪怕再黑暗，他都能認出她。


  然而，令他震驚的是，顧紜從後門出來了，鬼鬼祟祟的。


  什麽也瞧不見，但知道她在不遠處的屋子裏，他心中也會稍微踏實。


  前門有其他人，他不好過去，怕解釋不清楚，故而他在後門晃蕩。


  他最近越發覺得難以忍受，隻要是看不見顧紜的地方，他就覺得煎熬，一分鍾都忍不下去。


  白賢今天睡不著。


  她悄無聲息離開了，卻沒想到有人跟上了她。


  到了晚上九點，顧紜眼瞧著那人打瞌睡閉著眼睛，就偷偷從窗戶裏溜出來，貼著牆根，往弄堂的後門走去。


  夜班是兩個不同的人，偶然會調換，他們倆都不是很盡心，有時候會依靠著牆壁打盹，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下班之後，監視她的人換了班。


  她從醫院出來，還去報社忙碌了兩個小時，這才正常下班。


  顧紜決定今晚就去。


  這件事需得及早去辦，一旦巡捕房二次檢查現場，就來不及了。


  她雖然懦弱，可答應了的事，斷乎不會反悔。


  顧紜在醫院裏答應了下來，可出了醫院，她才想到她需得入了夜偷偷潛入凶案的房子，心裏不由發怵。


  同事感激拉住了她的手。


  “好，我今天晚上去看看。”顧紜道，“你常照顧我，我一進報社就是你帶著我、教我，就像我的師父。”


  顧紜膽子不大，但知道生計艱難。


  除了自己的丈夫，其他同事她更是不信任了。


  “我不確定。”同事道，“可就怕萬一啊。小顧，你能不能幫幫阿姐？阿姐不敢告訴你姐夫，否則他又要勸我辭職。他總是好麵子，不想讓人知道他老婆賺錢貼家，總說我是為了興趣工作。”


  顧紜忙安撫她：“別哭別哭，當心又動了胎氣。你確定記者證是丟在了凶案現場嗎？”


  說到這裏，女同事哭了起來。


  你瞧，我這剛懷了孩子，家裏處處要用錢。老板和主編說我一向勤奮，願意給我三個月的帶薪產假。這個關頭，我”


  “很糟糕的是，我把記者證丟了，我懷疑就丟在了那洋房的二樓。小顧，那邊已經被軍警封鎖了，一旦他們找到了我的記者證，我不至於被誣陷成謀殺者，但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報社是女性為數不多的體麵去處之一。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家底的，一旦失業就意味著要挨餓。


  她身邊的女同事，都很努力，因為不拚的話，報社寧願要男記者，她們就會失業。


  她就沒見過這麽拚命的。


  顧紜目瞪口呆。


  “你知道我是怎麽動了胎氣嗎？是那家凶殺案的房子，我翻牆進去了二樓，出來的時候太匆忙，弄到了肚子。”同事說。


  顧紜忙問幫什麽。


  顧紜帶著水果和罐頭去看她，趁著她先生出去，她拉住了顧紜：“小顧，你得幫幫我。”


  原本還好好的，她突然住院了。


  顧紜還有個女同事，是在外麵跑的記者，她懷孕了。


  報紙除了報道戰事，也報道些瑣事，比如最近法租界一起凶殺案，就引得各家報社爭搶。


  顧紜驚惶了幾天，重新安定了心，正常上班。


  再怎麽打仗，也不耽誤闊老爺太太們看報、聽戲。


  上海在炮火喧天裏，居然又有了一點寧靜。


  沒過多久，法租界的日本兵又撤了，重新恢複了淨土，但聽說出了很大的事，政府都轉移了。


  他隻是陪著她，默默走回了家。


  這樣毫不負責的話，他沒有說。


  可隻要一個令下，他的監視任務結束，他就沒資格再出現在她的身邊，更別提保護了。


  白賢幾乎想說：路上也有兵，到處都危險，你留在上海好了，我可以照看你。


  她一籌莫展。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裏？”她喃喃說，“也許回鄉下，我媽讓我一有事就回老家，可是這一路都在打仗，老家哪裏回得去？”


  她害怕，卻不知道前路要怎麽走，隻是單純的怕。


  顧紜的心思很亂。


  “你想去哪裏？”他問。


  他們這些小老百姓，隻能靠躲。


  戰爭是國家大事，保衛也是軍人的職責，他沒資格說什麽，也沒資格去做什麽。哪怕他想去當兵，人家也未必要他。


  “嗯。”他低聲應了句。


  他的身子可能顫抖了下。


  隻顧紜這一句話，他的路塌了，心重新墜入了那暗無天日的黑暗中，沒有光，冷得刺骨。


  白賢的心間，發現架起了一條單薄的小路，路上鋪滿了鮮花。


  “上海已經沒有安全的淨土了，連法租界都能進日本兵。”顧紜對他說，“我得離開上海。”


  他領著顧紜從小路回去。


  他心中怔怔的，有點酸又有點甜，各種滋味都攪合到了一起。


  回神間，他低頭看了眼顧紜，發現她的臉通紅，不知是被寒風吹的，還是其他。


  白賢隻感覺，時間過得飛快，這點光陰一下子就沒有了。


  顧紜這才鬆了口氣。


  約莫過了十分鍾，街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顧紜則不敢抬頭，縮在他懷裏，肩頭有點抖。


  空間很小，他幾乎是貼著顧紜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跟那條圍巾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身材高大，把顧紜往懷裏一帶，兩個人鑽進了旁邊一處小弄堂，藏在了兩間房舍之間。


  他低聲說了句：“顧小姐，得罪了。”


  白賢原是墜在她身後的，加快速度趕上了她。


  她嚇到了。


  那天過兵的時候，顧紜正好是下班回家的路上。


  炮火終於蔓延到了法租界，不少日本兵湧了進來。


  然而這樣的好心情沒過多久。


  他的唇角微動，有了個淡淡的弧度，好像她的快樂能傳染給他。


  白賢覺得把她放在自己同樣的地位，都是褻瀆了她。


  她漂亮、文靜，又有學問，就連那個有小汽車的羅主筆，白賢都覺得他配不上她，更何況是他這種爛泥腿子？


  他低垂了頭，把自己縮成了最卑微的影子，默默跟上了顧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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