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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5章 你要上進

  後半夜,白賢穿著襯衫短褲,坐在自家的客廳沙發裏。


  他的左邊大腿上裹著紗布,血跡沁出。


  他沉默坐著。


  每次難受的時候,他就會在自己大腿上劃一刀,腿上的劇痛能緩解他心中的痛,讓他稍微能舒坦一點。


  他剛離開的時候,是帶著滿身戾氣的。


  他沒想過再去找顧紜。


  配不上她,多瞧她一眼都是褻瀆。他肯饒過自己,但他的心不肯。


  那麽多的夜裏,痛苦實在無法忍受,讓他生出了絕念。


  從小在福利堂,無數的屈辱都忍受過來了,總不至於為了愛情就把自己給殺了吧?

  刀子割在腿上,不傷筋不動骨,不傷及性命。


  他會用站著鮮血的手,一筆一劃在旁邊的地上寫上“顧紜”二字。


  顧盼生輝的顧,眾說紛紜的紜。


  戰時的大上海,光怪陸離,局勢轉眼就變,富貴如浮雲,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


  他半年內翻身,從洪門小卒成為香主,除了有貴人賞識提攜,也有他自身的拚勁。他在這半年裏,學會了認字,這也給他提供了很多便利。


  人在亂世,也變得亂七八糟,自己的命運掌控不了,起起落落跟過家家一樣。


  而後他太忙了,有幾次九死一生,就不再去想顧紜了。


  他以為自己忘記了她。


  可就那麽巧,再次遇到了她。


  心上的塵土被暴風吹開,露出了它原本的痕跡。一切的一切,從未褪色,它隻是被掩埋了起來。


  於是暴風雨席卷了他,摧枯拉朽將他建立起來的防設都推了個一幹二淨。


  中午回來的時候很難受,等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再次無法忍受,心裏有個渴念,想要擁抱她親吻她,像八個月以來無數次那樣。


  這些念頭,是魔鬼的藤,會勒得他透不過氣。若不是及時給了自己一刀,讓疼痛叫醒了他,他真要衝到她家裏去。


  若那樣做了,他就真是下流又猥瑣,無可救藥了。


  “白爺。”有人敲了敲門,在外麵低聲道。


  白賢問“什麽事?”


  “孫小姐那邊的錢,已經打過去了。”外麵的人道。


  白賢說“嗯,你去休息。”


  那人道是,轉身走了。


  孫小姐是當初歌舞廳那個舞女小孫,教他認字的女孩子。


  底層的人,生活特別苦。顧紜也苦,卻不是他們這些下九流人的苦法。


  他那天和皓雪決裂,離開了歌舞廳,後來是小孫哀求經理去找他。


  經理覺得他人不錯,找到了他,把他領到了張辛眉跟前。


  張辛眉說“你要開口。你開口說你想上進,想在洪門混出點樣子,你想求我幫忙,我就會幫你。但是你要開口,且說到做到。”


  他就給張辛眉跪下了。


  他說,九爺,你給我一條出路,我一生一世都做你的奴才,任憑驅使。


  張辛眉不需要他做奴才,隻需要洪門那邊有個眼線。他把白賢介紹給了他的一位叔叔,讓他帶著白賢。


  那位叔叔,是洪門的副龍頭,他就是白賢的貴人。


  白賢後來一步步做下來,說得好聽是靠自己,其實隻是讓他的每一步升遷有點說服力而已。


  有張辛眉出麵,他的成功是注定好了,怎麽都會給他。


  為了那點威望和說服力,他是拚命的,不給貴人丟臉,也不給張辛眉丟臉。


  他一直對張辛眉很忠心。


  洪門的人找到皓雪,說她和白賢已經決裂,請她不要再去找他。


  皓雪不敢不聽,果然沒有找過。


  小孫則常和他見麵。


  她抱過他,在他麵前哭過,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拒絕了。


  他雖然沒想過和小孫做夫妻,卻也常常相互幫襯。


  小孫的父親欠下一屁股債,她非常辛苦養家還債,後來她跟他說“我哥哥有點出息了,在工廠裏做事,知道拿錢回家了。以後我的日子要好過一些了。”


  她說完這席話,還沒有過三天,她家裏就被賭場的人給砸了。


  她哥哥並沒有上進,反而是陷入了賭癮裏。欠下一大筆錢之後,她哥哥自己跑了。


  她破破爛爛的家,再雪上加霜。


  小孫為了養活那一家子苟延殘喘的老老小小,徹底往下走了,從一名舞女變成了伎女。


  那段時間,白賢正在忙著接一批貨,沒日沒夜的,不知道這件事。


  等他知道了之後,已經晚了。


  他拿到了第一筆錢,就是幫小孫贖身了。而後的每個月,都會給她一點錢。


  她沒有其他擅長的,仍是回去做舞女,仍會和他見麵,教他認字,推薦書給他。


  她甚至問過他“白哥,誰是顧雲?”


  白賢當時大吃一驚。


  小孫說“你第一次讓我教你認字,就學了那兩個字。我想,她一定才是你想要識字的原因,也是送你圍巾的人。”


  他深深低垂了頭。


  他說“是個好人家的姑娘”


  小孫歎息“我真恨我家裏的男人,我阿爸,我阿哥,若不是他們,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肯定也會喜歡我。”


  白賢笑了笑。


  “不,不是因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我才喜歡她。”白賢說,“我第一次看到她,就知道原來這個世上還有那麽美麗的人。”


  他總記得自己被派去跟著顧紜的那天。


  他第一次見到她,她穿著藍底白圓點的旗袍,外麵罩一件雪白色的毛衣,一直知道有人跟蹤她,不停的跑不停的回頭。


  風吹散了她的頭發,幾縷落在她雪白臉龐。每次她回眸,他的心都莫名其妙動一下。


  混沌裏,開出了一朵花。


  他失血不少,心力憔悴了一整夜,終於能踏踏實實躺下了。


  他還記得,顧紜在張辛眉的書房裏,張辛眉問她,是不是要回鄉下去了。


  她要離開了


  千裏戰火,這一走,許是今生都不能再見了。


  上次白賢消失,他已經做好了此生不見的準備,也將那些痛苦熬了過去。


  可顧紜就像是他的鴉片。


  第一次戒掉了她,自然是剝了層皮,痛苦難以用言語描繪分毫;再次遇到,就好像重新拿起了煙槍。


  這次,再也沒了戒掉的決心和勇氣。


  他第二天早起時,特意去了趟銀行,又去找了張辛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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