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猛龍過江
李建國慢慢走了過來,看一下酒吧門口的態勢,隨口問道:“沒事吧?”
劉子光微笑不語,黑T恤賠笑道:“沒事,兄弟們還沒開打,不知道是建國哥的兄弟,他也沒提……”
李建國打斷他道:“我問的是你們,沒事吧?”
黑T恤摸不著頭腦:“我們沒事啊,能有啥事?”
“哼,幸虧沒開打,真打起來,你們有幾條命?”
黑T恤有些不服的樣子,悻悻地狠啐了一口,但是在李建國麵前,也隻能硬忍著。
“兄弟,咋回事?毛孩說你可能有事,正好我在附近,就過來看看。”李建國說著,掏出煙來請劉子光抽,劉子光摸出自己的中南海笑道:“哥們現在隻抽這個。”
“嗯,這個好,醇厚有勁。”李建國拿出打火機幫他點燃。
那幾十個小痞子都看傻了,建國哥是傳奇般的人物,居然和這個沒名頭的新人這麽熟,到底咋回事啊。
“其實也沒啥,這小子脾氣有點大,我略微教給他一些做人的道理,他就喊了這麽多人來,小子挺有意思的。”劉子光吞雲吐霧,一臉的淡然。
“嗯,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處理。”李建國說完,將煙頭踩滅,走到黑T恤麵前,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黑豹,自己掌嘴。”
黑T恤驚呆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張口結舌。
“自己掌嘴,我再說第二次,我的作風你知道,不過三。”李建國的語氣並不嚴厲,相反,是那種緩慢平和的口氣,但在這群人聽來,卻是那麽的冷峻。
黑豹愣了五秒鍾,終於將棒球棍丟下,開始一下下抽自己的臉,剛開始下手不太重,李建國冷冷地說:“用力。”
“啪!”“啪!”手掌快速接觸臉蛋的聲音一下下響起,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酒吧門口足有幾十號人,但卻鴉雀無聲,看起來非常詭異。
黑豹的眼神很鬱悶,很哀怨,如同被家長責罰的孩子,同時又帶了幾分賭氣,每一下都極重,二十幾個巴掌下去,一張臉已經變成了豬頭,嘴角也沁出了鮮血。
李建國看看劉子光,劉子光正在和方霏談笑風生,注意到建國投射來的目光,便擺擺手道:“幹啥呢建國,給小輩留點麵子嘛。”
李建國感激地點點頭,對黑豹說:“你劉哥發話了,我給他麵子,今天就先饒了你。”
黑豹停下手來,一張豬頭上全是憋屈和憤怒。
李建國道:“我讓你自己掌嘴,是為你好。”
黑豹一臉憤怒變成了不解。
“四喜你知道吧?”李建國問道。
“知道,媽×的,等他出來我非宰了他個×養的不可。”提到四喜,黑豹的一臉不解瞬間又變回了憤怒,而且是極度憤怒。
“四喜已經被整服了。”
“什麽?誰幹的?看守所裏也能下手?”黑豹的憤怒又變成了驚訝,大嘴張著,能塞進個燈泡。
“這個哥哥動的手。”李建國一指劉子光,“前段時間他出點事進去了,被分配到四喜那個倉,四喜敢呲毛,被收拾了,一屋子人都被打趴下了,就這樣。”
現場一陣“噝噝”的聲音,所有人都在倒吸涼氣,四喜是什麽貨色,他們再清楚不過了,那可是道上最有名的滾刀肉,早年練過拳擊的,因為致人重傷才被省隊開除,要論硬和狠,道上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黑豹就是栽他手裏的,肋骨都被打斷了三根,躺床上小半年才爬起來的。
四喜夠狠,腦子也不笨,在看守所裏是牢頭,黑豹兩次派人進去想搞他一頓,都反著了他的道,李建國的這位朋友,孤身一人能把四喜和同倉的十幾個窮凶極惡的暴力犯打服,這得多厲害啊。
而且人家還是建國哥的兄弟,建國哥是啥樣人,在場稍微混得好點的,都聽過他的光輝事跡,哪個不是心服口服?說起來這個哥哥一定也是條猛龍。
黑豹倒是條爽快的漢子,上前給劉子光鞠躬:“哥哥,不好意思了,我不認識您,對不起。”
劉子光風輕雲淡地一笑:“沒事兒。”
又給方霏鞠躬:“對不起姐姐!”
方霏嚇得躲到劉子光身後,受驚小鳥一樣抓著他的衣服,但劉子光卻分明聽到她吃吃的偷笑聲,大概這丫頭正在得意洋洋。
別看黑豹傻大黑粗,腦子並不笨,早看出劉子光和趙振他們一夥不對付了,他客氣地問道:“哥哥,這幾個人是不是你朋友?”
趙振等人早就傻眼了,雖然他們不是道上混的,但是也略微知道幾個人的名字,劉子光是剛出來的,而且把四喜這麽牛逼的人都幹趴了,還能說啥?隻恨自己不開眼,無意中就得罪了大佬。
趙振反映還挺快,揮手喊道:“劉哥,咱是自己人啊。”
劉子光惡毒地笑道:“那幾個人我不認識,剛才他們還調戲我女朋友。就那個誰,穿藍衣服的。”劉子光拿手一指劉卓,後者當場臉就煞白了。
“媽了個×的!建國哥的朋友你也敢惹,活膩歪了是吧!”黑豹憤然衝上去,照著劉卓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抽下去。
黑豹的手勁很大,劉卓的眼睛立刻紅腫起來,捂著臉哀號著,市委的那位小國一緊張,手裏的電話都掉了,黑豹撿起來一看,頓時大怒:“我×!你還盲發信息!”說著就是一個封眼錘。
小國被打得一個踉蹌,語無倫次地叫道:“你敢打我,我是市委的!”
“哎呀,我好怕啊!”黑豹誇張地叫著,手下的勁道卻更足了,“打的就是你!”
其餘幾位噤若寒蟬,不敢上前幫忙,但這並不能救了他們,黑豹既然喊了這麽多小弟過來,總要幹點啥的,不然就虧大了,要知道喊人打架也是有出場費的,每人五十,事後還要擺酒,傷了殘了進去的另算,成本可不低。
黑豹一聲招呼,小弟們撲上去拳打腳踢,將幾個人放翻在地,一頓胖揍,把王雅麗嚇得直哭,方霏在後麵悄悄掐了劉子光一把,劉子光會意,便道:“行了,打幾下是個意思。”
黑豹道:“行,我給哥哥麵子。”一聲呼哨,兄弟們意猶未盡地停手,罵罵咧咧地散開了,留下五個鼻青臉腫的傷員。
“哥哥,回頭毛家菜館,弟弟請你,向你賠罪。”黑豹恭敬地說道。
“算了,我還有事,你們自己吃吧。”劉子光瀟灑地擺擺手。
李建國也道:“他還有事,下回吧。”
黑豹點點頭:“那行,哥哥咱們下次再喝。”又對李建國道:“建國哥,您得去吧。”
李建國道:“你先去,我回頭到。”
黑豹領著人先走了,這時李建國才道:“查出來了,掃‘地地道道’場子的是老四。”
劉子光道:“好,這事我知道了,黑豹是誰的人?看來和老四不對付。”
“黑豹是疤子的手下,疤子欠我個人情,就這樣。”
李建國說話就是這樣,極其簡短,但是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行,謝了,我先走,咱們有空再聊。”劉子光準備離開了,這時方霏才從他後麵站出來,甜甜地笑道:“建國哥,謝謝你哦。”
李建國點頭致意:“應該的。”
微涼的夜風裏,劉子光騎著二八大永久送方霏回家,因為有些頂風,這回方霏坐在後麵,一隻手抱著劉子光的腰,一隻手拿著手機發信息。
路很長,兩人悠閑地在月光下騎行,劉子光問道:“小手好快啊,手機按得啪啪響,和誰聯係呢?”
方霏嘿嘿一笑:“和同事,他們幾個肯定要就近去我們醫院急診,我讓同事們好好伺候他們幾個壞蛋。”
劉子光哈哈一笑:“你也知道他們是壞蛋啊。”
“當然了,不就是些科長局長的兒子麽,還真以為自己是紈絝子弟了,而且他們還敢小瞧你,哼!我幫你報仇啦。”
劉子光又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搖動車齡,自行車在法國梧桐婆娑的樹影下前行,月光穿透樹葉的縫隙照在地上,晚風沙沙響,有一種寧靜的美麗,兩個人都不說話,隻希望這段路越長越好。
終於來到方霏家樓下,方霏戀戀不舍地下了車子,囁嚅道:“今天時間晚了,我爸爸在家,就不請你上去了。”
劉子光點點頭:“嗯,知道了,你早點上去睡覺吧。”
方霏進了單元門,隨後傳來一陣“砰砰砰”上樓的聲音,劉子光依然不動,過了半分鍾,方霏的小腦袋又從單元門裏冒出來:“你怎麽還沒走?”
“我要等你房間的燈亮了才走。”劉子光一指樓上。
這下方霏開心了,喜滋滋地跑上樓去。她打開家門,也不理會招呼自己喝湯的老爸,先跑進房間把燈打開,然後推開窗戶向下看去,隻見劉子光挺拔的身影正在路燈下佇立。
看見方霏探頭出來,劉子光向上揮揮手,飛身上了自行車,飛馳而去。
方霏也向他揮手,可是始終不見劉子光回頭,氣得一跺腳:“沒良心!”
“誰沒良心啊?”方院長腰間紮著圍裙走進來問道,一邊問一邊踮著腳往窗外看。
方霏的臉紅了:“爸爸,不是說不準你亂進人家的房間麽,怎麽又跑進來了?”
“進來看看嘛,他送你回來的?”老頭倒是蠻可愛。
“什麽他啊她的,是女同事。”方霏心虛地說道。
“噢,把爸爸的衣服借給女同事穿了。”方院長一本正經地說道。
“哎喲,爸爸呀。”方霏撅著嘴把方院長推出了自己房間,一下撲到床上,抱著龐大無比的卡通灰熊仰麵朝天,大眼睛眨啊眨的,嘴角一絲笑意浮現,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猛打起無辜的灰熊。
“扁你,扁你,扁你,都不回頭看人家一眼。”
自行車在馬路上飛馳著,劉子光一邊哼著歌,一邊搖頭晃腦,眼睛卻時不時地向身後瞄一眼,他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但是幾次回頭,卻都沒有發現什麽。
轉過一個拐角,前麵空蕩蕩的沒有人和車,劉子光翩腿下車,用力在車座上推了一把,自行車依靠慣性繼續向前駛去,而他則緊靠在牆角處,屏住呼吸等待著那個暗中的偷窺者。
二八永久自行車經過郭大爺的調校,車把很穩當,繼續向前衝了四十多米才歪倒,咣當一聲摔在地上,此時那輛一直尾隨在後麵的自行車忽然衝了出來,車上的人卻被劉子光一把拽住,拎小雞一樣從車上拎下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毛孩。
“毛孩,你不在醫院陪你媽,跟著我幹什麽?”劉子光質問道。
毛孩穿了一身黑白色塊的舊城市迷彩服,衣服明顯有些大,穿在他身上如同一件長袍,騎了一輛半舊的二六女式斜梁車,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劉子光生氣了,拿出手機道:“你這個小孩真不省心,你媽媽都病成那樣了,還不陪著她,出來亂跑,我這就給建國打電話,讓他把你領回去。”
“別,劉叔。”毛孩終於開口了,兩隻小髒手在褲子上摩挲著,漆黑的小臉上滿是惶恐和羞澀,“我……我跟著劉叔,是想給你護駕……”
劉子光心念一動,伸手在毛孩的後腰上摸了一把,果真摸出一柄鋒利的剔骨刀來,這個淳樸的孩子,知道他劉子光仇家多,竟然暗暗跟在後麵保護,怪不得李建國來得那麽及時啊。
見劉子光不說話,毛孩又期期艾艾地說:“俺娘知道,俺娘說了,叔是好人,現在好人不多了……世道又亂……我才……才……”
劉子光眼眶一熱,重重拍了下毛孩的肩膀:“毛孩,啥也不說了,劉叔謝謝你。”
毛孩瞪著迷茫的眼睛,吸了一下鼻涕:“劉叔,你不生氣了?”
劉子光哈哈一笑:“叔嚇唬你呢,不過這刀子千萬別帶了,叔先幫你收著。”
毛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扶起了自行車,陪著劉子光往前走。
“毛孩,你跟誰學的盯梢?跟了我那麽久,硬是沒發現你。”劉子光問道。
“俺爺爺是打獵的,俺打小就跟著他在山裏獵兔子野豬山雞啥的,後來鄉政府把獵槍、子彈都收了,沒辦法就隻能攆著獵物走,攆累了就逮著了。”
劉子光暗暗吃驚,毛孩竟然有著優秀獵人的天賦,山林中的地形地貌和城市截然不同,他也能隱匿自己、追蹤目標,這種本事很了不起的。
往前走了一程,到了巷口頭,劉子光問道:“毛孩,你住哪裏?”
“我和俺叔一起住,就在這附近租的房子。”
“哦,建國家裏還有誰啊?”劉子光隨口問道。
“就隻有我和俺叔,嬸子頭幾年就跟人跑了,把俺叔的房子也賣了。”毛孩撓著頭說道,顯然對大人之間錯綜複雜的事情不太了解。
但劉子光已經明白,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在這個凋敗貧寒的棚戶區裏,誰沒有一把辛酸淚呢?
打發毛孩回去了,劉子光也回到了家裏,父母竟然還沒睡覺,電視也沒開,就坐在桌子旁等著兒子約會歸來,聽到自行車進院子的聲音,老兩口就坐不住了,等劉子光一進門,老媽就上去滿臉期待地問道:“怎麽樣?確立關係了麽?”
劉子光一頭的汗:“媽啊,哪有那麽快啊,你想抱孫子也不能那麽急,我心裏有數。”
老爸幹咳一聲道:“小光啊,你的態度一定要端正,咱家窮,爸媽也沒本事,和人家小方家不能比,你現在好歹也算有個正式工作了,可得好好正幹,態度正了,人家自然就能看得起咱,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劉子光道:“爸,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幹了這一行,就一定幹好它,不給你丟臉。”
老媽還想拉著兒子問東問西,被老爸勸阻:“好了,別問了,孩子心裏有數,明天還要上早班,早點休息吧。”
次日一早,劉子光來到保安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有三個小夥子等在門口了,他們都是前幾天被白隊長辭退的合同工保安,昨天接到電話,今兒一大早就乘著汽車從郊縣趕來了。
兄弟重逢,啥也不說了,重新領了保安製服,再度上崗,小夥子們一個個精神抖擻,站在崗上就如同標槍一般,那股精氣神都和平時不一樣。
一直到九點半,白隊長才姍姍來遲,看到幾個眼中釘又來上班了,他自然是窩火難忍,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也不和別人打招呼了,一頭鑽進經理辦公室,和高經理說事兒去了。
劉子光才不管他,考勤表上早早地幫他畫了一個遲到的符號,至於其他兄弟,則是一律的全勤。尤其是那些下崗工人出身的中年保安,劉子光則盡可能地照顧他們,安排輕鬆點的崗位,早上遲到一會,下班早走一會,調班調休之類,隻要打個招呼就行,這些人都是孩子正好上中學、老人年邁的階段,上有老下有小,生活極其艱苦,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大家都是最低級的打工者,一個月幾百塊錢生活在城市裏,不易。
劉子光這樣一來,大家夥反而一改往日消極怠工的狀態,不管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個個都是精神飽滿,按時上下班,發牢騷說怪話的也沒有了。
“劉哥仗義,咱不能給他丟人。”年輕保安們這樣說。
“小劉這孩子不錯,厚道,仁義,隨他爸爸,孩子能幹到部長不容易,咱們這些叔叔大爺,得多幫襯著點,不能淨拖後腿。”中年大叔們這樣說。
總之,至誠花園的治安狀況隨著劉子光這位保安部長的到任,很快好了許多,小偷小摸、撿破爛賣廢品的再也看不見了,成績斐然,就連高經理也無話可說,隻能暗自嘀咕:這小子還真他媽有一套,想挑刺都挑不出。
劉子光一直在隱忍,老四掃了他的場子,打傷他的兄弟,這個仇要是不報,枉為人!不過卻不是現在,暫時的隱忍能麻痹敵人,還能積蓄力量、搜集情報,等待最後發動雷霆一擊。
至於那個不知道姓名的三哥,還有什麽李子、楊子,劉子光也沒打算放過,飯要一口口地吃,仇要一步步地報。
至於一些雞毛蒜皮的小角色,就可以先收拾一下。
交通警察支隊違章處理中心大廳,孫偉正捧著電話氣急敗壞地聯係著。
“喂,我小偉,哪個大隊扣的?你找王指導員……什麽,不行,是支隊一把親自下令扣的?我×,怎麽這麽背!”
孫偉扣上電話,狠狠地在大廳柱子上捶了一拳,旁邊的桌子上是厚厚一摞罰單,總額高達兩萬元,扣分更是不計其數,十本駕照都不夠扣的。
本來像孫偉這種道上人物是不在乎這些小事的,扣分罰款算啥,直接弄個套牌拉倒。
可是這回實在倒黴透頂,交警支隊的一把手來視察的時候,恰好發現這輛馬6車的違章記錄,好家夥,足足拉了十幾幅電腦屏幕全是它,逆行、闖紅燈、超速、變道、違停、闖禁區,除了沒出事故之外,基本上能違章的全違了,支隊長當場大發雷霆,指示要嚴辦,交警們立即出動,在大街上就把孫偉的車給扣了,拖回停車場押著,等處理完再說。
支隊長親自交代的事情,孫偉再找人也是沒轍,再不交錢的話,罰款還要加收滯納金,漲到一定程度,這輛車就要被拍賣掉,萬般無奈之下,孫偉隻好咬著牙認了。
孫偉也不用借駕照扣分了,直接把一本駕照的十二分扣完拉倒,罰單開出來,鐵青著臉來到附近銀行交錢,銀行的人看見他手裏一摞罰單,也都為之側目,竊笑不止。
刷卡交了罰款,拿著單據去停車場取車,一路上孫偉這個憋屈啊,等他提到車的時候,卻發現這輛馬6已經不成樣子了,輪轂花了,車身刮擦嚴重,變成了大花臉,汽油也用光了,根本打不著火。孫偉隻好又步行去附近加油站打了一桶汽油加到車裏,這才將車啟動,緩緩開出了停車場。
本來心情就不爽,正巧今天又碰上堵車,好不容易車流長龍開始動了,偏巧前麵一輛黑色的本田車就是磨磨蹭蹭不挪窩,孫偉心裏一股邪火冒出來,推開車門就要上去踢那輛本田。
沒等他發飆呢,本田車兩個後門同時打開,兩個彪悍的青年躥出來,一左一右夾住孫偉,一根堅硬冰冷的東西頂住了孫偉的腰眼,他下意識地一哆嗦,是槍!
“偉哥,咱們找個地方去聊聊吧。”
怕什麽來什麽,這張麵孔他再熟悉也不過了,正是他又怕又恨,怎麽都弄不死、擺不平的劉子光。
孫偉當場就傻了。以前總是他堵別人,砍別人,今天終於輪到自己了。人家動了槍,開了車,算清楚了自己的行動路線,一路跟蹤而來,這事兒,不能善了。
劉子光帶了三個夥計來堵孫偉,跟了他一路了,最後還是決定在大馬路上直接下手,越是車水馬龍的地方越是安全,路人們才不會注意這些雜事呢。果不其然,當劉子光笑眯眯地攬著孫偉的肩膀把他塞進馬6車後座的時候,那些心煩氣躁的司機根本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隻當他們是老朋友見麵了呢。
兩個人一左一右夾住孫偉,坐進馬6後座,然後又過來一個人駕駛這輛車,此時前麵綠燈亮了,車流慢慢啟動,馬6緊隨著馬超駕駛的本田雅閣向前開去。
“兄弟,有話好說,動刀動槍的多不好看。”孫偉努力保持著鎮靜,將右手伸進懷裏,想去掏煙,可是手立刻被劉子光製止,並且將手伸進孫偉西服上衣的口袋裏,拿出他的手機,直接扣掉電池,抽出SIM卡,隨手拋出車窗。
這下孫偉是真害怕了,對方玩真的了。
上次劉子光到糖果酒吧來,自己賠了他一萬塊錢之後,孫偉實在氣不過,通過道上朋友找了四個職業殺手,以八千塊錢的“優惠價”,要卸劉子光一條胳膊,結果事兒沒辦成,四個家夥反倒進了醫院,孫偉收到風之後,敏銳地意識到劉子光肯定會報複自己,於是關了酒吧,去外地躲了幾天風頭,直到聽說劉子光進去了才敢回來。
孫偉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馬6轎車開回去。他本以為劉子光起碼判個十年八年的,這事就算到此為止,哪知道沒過幾天這家夥就放出來了,而且剛出來就拿自己開刀。
孫偉欲哭無淚,驚惶失措,心裏迅速判斷著事態方向,對方的行動很是專業老辣,讓他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正巧前麵有輛警車,警燈無聲地閃耀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警察靠在車邊說著話。孫偉心中一動,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劉子光冷冷一笑,早就猜出孫偉的打算,他笑眯眯地拍著孫偉的肩膀,如同十幾年沒見的老朋友一樣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偉哥,隻要你敢哼一聲……”說著,用手上的硬物狠狠地頂了一下他的腰眼。
孫偉一個激靈,緊緊閉上了嘴,他心中明白,如果不喊,興許還有的談,真喊了,小命怕是立刻就要玩完。
汽車繼續向前開,慢慢的車流越來越少,本田車在前麵引導著,向著偏僻的江邊開去,孫偉心中發寒,顫聲問道:“你們要帶我去哪?”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別說話,老實坐著。”看到車輛已經出城,劉子光便撕下和善的麵具,露出一臉凶相。
汽車沿著江邊的土路開了半個小時,終於抵達一處荒涼的江灘,江邊的蘆葦非常茂盛,一陣風吹過,蘆葦叢如同波浪一般起伏,非汛期的淮江,水位很低,露出大片的江灘,連一個腳印都沒有,隻有一艘廢棄的小漁船歪在灘上,更顯得寂寥無比。
汽車直接開上江灘,馬超一個漂亮的甩尾將車停下,馬6也緊跟著停下,車門打開,孫偉被一腳踹了出來,在地上翻了幾圈,灰頭土臉,劉子光緊跟著下車,叼上一支煙,用手擋著呼嘯的江風點上,指著孫偉喝道:“給我叉起來!”
兩個穿著迷彩服帶著白手套的小夥子上去將孫偉的兩條胳膊按住,將他擺成一個“噴氣式”的姿勢,向前推著走,一直走到江邊,往孫偉的膝蓋窩踢了一腳,他當場一個狗啃屎栽倒在地,又被拽了起來。
麵前就是滾滾江水,風聲呼嘯,蘆葦叢在江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孫偉跪在江邊,不時地回頭大喊:“你想幹什麽?有話好說嘛!”
劉子光和馬超抽著煙,談笑中,根本不理孫偉,等煙抽完了,才踩滅煙頭,從褲腰帶上抽出一柄黑沉沉的鐵家夥走了過來,孫偉認得,那是手槍。
孫偉號啕大哭,淒厲的聲音隨著江風飄遠:“救命啊!殺人啊!”他努力站起來想跑,可是兩腿如同篩糠一般,就算放他跑,也跑不動半步。
“嘩啦”一聲,劉子光推子彈上膛,將槍口頂到了孫偉的後腦勺上,冰冷的槍口卻如同烙鐵一樣燙得孫偉哇哇的怪叫,聲音都變調了:“哥哥,你是我親哥哥,求求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劉子光冷笑道:“你個狗日的,居然找人砍我,我還能饒了你?還有,你怎麽把車開回去了?我同意了嗎?”
說著,一槍柄砸在孫偉腦袋上,孫偉哭著回頭:“我再也不敢了,以後我就是您孫子,親孫子,這還不行麽。”
“別怕,一會就好。”劉子光很冷靜地說道。孫偉萬念俱灰,知道這次真的是碰上硬茬了,千不該、萬不該聽那個強子的話,非要強出頭幫人打架,終於誤了自己的卿卿小命,在道上混就是這個命,別管混得再牛×,早晚都是這個結局。
冰冷的槍口依然頂在後腦勺,孫偉緊閉著眼睛,啥都不想,就等著死了,隻聽到“啪”的一聲,孫偉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屎尿齊流,人直接癱倒在地上,神誌卻還清醒,睜開眼睛,依然能看見灰色的江水在滔滔而去。
“我死了麽?”這是孫偉的第一個念頭。
可是身後的一句話卻驚醒了他。
“媽的,居然啞火了。”
孫偉已經嚇得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劉子光裝模作樣地鼓搗著手槍,其實那隻是一把發令槍。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孫偉的精神幾乎崩潰了,但是劉子光似乎並不準備放過他,而是對馬超喊道:“把你的家夥借我用用。”
馬超從懷裏掏出一把左輪手槍拋過來,劉子光利索地接過,再次將孫偉踹倒,用槍口抵著他的後腦勺。
孫偉已經傻了,連喊都喊不出來,褲襠裏滿是屎尿,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總在鬼門關打轉,這種感覺是任何一個常人都無法承受的,他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第一槍沒響是子彈啞火,這種巧合不會再有第二次,孫偉知道是躲不過去了,緊皺著眉頭等著自己的終結。“啪嗒”一聲,槍聲響起,孫偉一個踉蹌,栽倒在江灘上。
劉子光瀟灑地一揮手:“閃!”
弟兄們鑽進汽車,揚長而去,偌大的江灘上隻剩下孫偉一個人。
半小時後,江風終於將嚇昏過去的孫偉吹醒,摸摸後腦勺,被火焰灼了個大泡,頭發也燒焦了一大塊,原來……原來隻是在嚇唬自己啊。
終於回過味兒來的孫偉並沒有暴怒,而是陷入深深的恐懼:這次人家隻是給自己一個教訓而已,可自己要是再幹傷天害理的事,哪天真掉了腦袋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此刻,孫偉褲襠裏臭烘烘的,臉上的淚水和鼻涕被風幹了,緊繃繃的難受,後腦勺鑽心的痛,身上滿是汙泥,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但是,活著的感覺真好。
回到辦公室,李建國已經坐在這裏很久了,看見劉子光進來,李建國站起來道:“兄弟,有事給你說。”
“嗯,說。”劉子光給李建國上了一支煙,自己也叼了一支,從腰間抽出一柄銀光閃閃的左輪槍,一扣扳機,槍口騰出一團火焰,劉子光用它點燃了香煙。
“老四那邊,暫時不好動,他有個哥有些背景,動了他,難免吃官司。”
聽了李建國的話,劉子光不由得想起一個人,眉頭一揚道:“是不是老三?”
“對,這人以前在治安大隊當小領導,後來受了處分,下到市局三產裏做事,私下勾結了一些開娛樂場所的,很有人脈。”
“哦……還有什麽情況?”
“他們一夥裏還有一個警察叫楊峰,這個人就更不簡單了,他父親是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這個楊峰以前是練散打的體校生,後來估計是在他父親的安排下,居然進了省公安專科學校混了個大專,畢業後就分配到本市當了警察。這個人好色,愛玩小姐,現在在治安大隊,專管轄區內的娛樂場所。他吃拿卡要,也通風報信,和一些道上的人物交往很緊密。”
劉子光恍然大悟,到底是蛇鼠一窩,老三老四,還有那個楊峰,都是一路貨色啊。不過李建國說的對,想報仇的話,必須先鏟除老四的保護傘。楊峰是警察,自然不能碰,那就從他哥哥老三那裏下手。
“謝了,該怎麽辦,我心裏有數。”劉子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