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5 信心動搖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法國工人國際和英國工黨,雖然都打著工人的「牌子」,一個代表的是英國資產階級,一個是共產國際的下屬機構,根本立場都不一致,矛盾比戴高樂和溫斯頓更大。
英式虛偽這時候就體現的很明顯了。
什麼立場不立場的,對於大英帝國來說都不重要。
很多人形容沒底線,會用把靈魂出賣給魔鬼。
大英帝國就是魔鬼本鬼。
所以只要打著國家利益的旗號,英國人沒什麼是不敢做的。
尹麗莎白女王可以頒發私掠許可證。
內維爾為了一代人的和平可以合法出賣蘇台德。
違背祖宗決定的事干多了,到了愛德禮這兒,跟法國工人國際合作自然也就沒任何阻礙。
菲利克斯·古安不這麼認為。
菲利克斯·古安律師出身,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當過市長,二戰爆發前就是眾議院議員,資深政壇老手,他的兩個身份,無論是法國人,還是工人國際黨魁,都決定了他對英國的態度。
菲利克斯·古安最近也很苦惱,他的麻煩來源不是戴高樂,也不是雷納德,而是一個來自南部非洲的慈善機構,這讓菲利克斯·古安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作為政壇老手,菲利克斯·古安對於慈善機構很熟悉,這類組織別看名字裡帶著慈善兩個字,做的事通常跟慈善沒多大關係。
南部非洲的慈善機構也一樣,大名鼎鼎的羅德斯基金會,每年在法國的投入也不少,尼亞薩蘭大學的入學名額都給幾十個呢,現在法國有一幫人整天針砭時弊,看法國哪哪都不順眼,動不動就這事要是放在南部非洲會怎麼樣怎麼樣,這幫人大部分都是這個背景。
在菲利克斯·古安的印象里,慈善機構大抵就是這麼個貨色。
讓菲利克斯·古安看不懂的是菲麗絲基金會。
跟羅德斯基金那種給你顆糖你都得驗驗有沒有下毒的慈善機構不同,菲麗絲基金會在法國做的事,跟菲利克斯·古安印象中的慈善機構大相徑庭。
早在二戰爆發前,菲麗絲基金會就在法國頻繁開展活動,那時候菲麗絲基金會看上去就跟其他慈善機構不太一樣。
在大多數慈善機構做點什麼好事就恨不得大肆宣傳人盡皆知的年代,菲麗絲基金會很低調,很多法國人甚至都不知道菲麗絲基金會在法國有分支機構,更不知道菲麗絲基金會的日常都在幹什麼。
菲利克斯·古安也是通過工人國際才了解到菲麗絲基金會的日常,然後菲利克斯·古安就上了心。
羅德斯基金這種,在世界範圍內的日常運作,跟需要慈善救助的群體通常沒多大關係,慈善人士捐贈的資金,大多都被用來收買媒體,培養利益代言人,真正用在窮人身上的比例非常少,即便有,也多半是作秀。
菲麗絲基金會的主要服務目標是法國一戰退役老兵。
這可不是邀名射利,人家有原因的,而且還很讓人信服。
菲麗絲基金之所以關注退伍老兵群體,理由是羅克在一戰中曾經擔任過遠征軍總司令,屬於盟軍高層,理論上法國退伍老兵,也是羅克的手下。
菲麗絲跟羅克是夫妻。
這樣一算,菲麗絲基金關注退伍老兵群體,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法國政府對這一行為更是只有感激。
別以為政客們都很蠢,他們聰明的很,至少比大多數人聰明,對於慈善基金這種東西,大多數時候充滿警惕,又愛又恨。
愛的是慈善基金的錢,因為政客的大部分競選資金,都來自基金會的「捐贈」。
恨得原因也是錢。
因為基金會從不把賭注全部放在一個人身上。
跟英國、美國一樣,法國退伍老兵這個群體,同樣是讓法國政府無比難堪的傷疤,跟英國和美國一樣,法國在一戰中受損巨大,戰後並沒有對退伍老兵這個群體進行妥善安置。
菲麗絲基金會的行為,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法國政府的忽視,減輕了法國政府的負擔。
在這個前提下,縱然菲麗絲基金會的目的也不單純,法國政府也捏著鼻子認了。
不認不行。
當法國政府注意到菲麗絲基金的行為是,菲麗絲基金已經在法國退伍老兵這個群體內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這時候如果法國政府限制菲麗絲基金在法國的活動。
那根本不需要菲麗絲基金會發力,法國退伍老兵鬧事的能力,跟美國退伍老兵一點也不差。
上一次世界大戰後,菲麗絲基金關注的退伍老兵。
現在換成了工人。
這也是與時俱進。
戴高樂在北非招募自由法軍的時候,承諾戰爭結束后,給與自由法軍成員正常法國人的權利。
這個承諾超出了菲麗絲基金會的能力範圍,既然訴求發生了改變,那麼菲麗絲基金會服務的群體也就發生了變化。
工人在法國淪陷期間,起到的作用還是挺大的,經常組織罷工,努力爭取權利。
有意思的是,德國人接管法國后,法國工人罷工的次數明顯減少。
這不是因為德國人的管理方式更嚴苛,而是因為德國人更能滿足法國工人的訴求。
神奇吧,德國人居然比法國政府,對待法國工人的態度更好,這也不知道是打了誰的臉。
這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德國接管法國之後,很多法國的私人企業被直接徵用,瞬間私企變公立,少了工廠主這一層的盤剝,德國人得到了更多利潤,工人也分配到更多利益,皆大歡喜。
法國光復后,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德國人退走,以前的工廠管理層跟現在的法國臨時政府還在扯皮,於是工人就倒霉了。
法國臨時政府的態度很明確。
被德國徵用的工廠,既然戰爭期間為德國人服務,那麼現在情況就有點複雜,是要還給之前的工廠主,還是維持德據時期的模式,繼續由國家管理?
這幾乎不用考慮,但凡有資格參與這件事的人,全都傾向於繼續維持,法國三級議會的立場從來沒這麼一致過,就連資產規模最大的雷納德,都沒有明確表示反對。
雷納德也沒資格反對。
法德戰役還沒有爆發,雷納德就開始著手把工廠從法國國內遷到北非,所以在法德戰役中,雷納德的資產不僅沒有損失,反而進一步增加,現在法國首富實至名歸。
都首富了,資產價值對於雷納德來說也就是一個數字而已,現在雷納德追求的財富以外的東西。
雖然臨時政府決定維持現狀,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並不是所有工廠主都採取和德國人合作的態度,也有人因為反對被逮捕,甚至遠走他國。
現在主要爭議就集中在這部分。
工廠的歸屬沒解決,自然也就沒辦法開工。
工人家無餘財,一天不工作就沒收入,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人國際,理應出面解決這件事。
工人國際想解決來說,但是卻沒有能力,關鍵是沒錢沒資源。
菲麗絲基金會再次主動出擊,積極為失業工人解決工作問題,同時為所有法國貧困群體送溫暖,這大大影響到工人國際,在法國底層民眾中間的影響力。
前面說過,法國人很現實的,誰給他們好處他們就幫誰。
工人國際每天說得很好聽,餅畫得又大又圓,前途無限光明,可是現實的好處一點都沒有,畫的餅可不能填飽肚子。
菲麗絲基金會給的工作是實實在在的,按天幹活拿錢,雖然錢不多,但用來養家湖口還是可以的。
更嚴重的問題在於,菲麗絲基金的服務重點不僅僅是工人,還包括法國的所有弱勢群體。
工人國際顧名思義,是代表工人利益的組織,跟其他弱勢群體沒關係。
比如法國農民,他們就在工人國際的服務目標範圍內。
菲麗絲基金會不僅服務工人,而且將法國的農民群體也納入服務範圍。
別覺得法國是工業國,境內就沒有農民了,在所有國家,農業都是穩定的基礎,不可忽視。
法國的農業規模也很龐大,香檳是代表,最起碼在這個領域裡,工人國際的影響力,連菲麗絲基金會的零頭都不如。
基金會別管目的是否單純,背後的支持者肯定都是有錢人,窮人也沒能力拿出金錢幫助他人。
所以基金會背後代表的群體,和有能力消費香檳的群體是高度重合的。
別看在南部非洲,報刊雜誌都宣稱,開普葡萄酒無論是品質,還是價值,都跟法國香檳不相上下。
現實中南部非洲的有錢人,在消費的時候還是更喜歡香檳,葡萄酒是用來賺錢的,不是用來消費的。
戰爭期間,法國經濟受到嚴重影響,香檳的銷售也出現了問題。
不是賣不出去,而是根本就沒有香檳可以賣,因為所有香檳都被德國人以極低的價格買走了。
說是「買」,對於香檳區的葡萄園主來說,跟搶差不多。
關鍵還沒人敢反抗,工廠主在戰爭爆發的時候,工廠一扔逃往國外,什麼時候等戰爭結束,什麼時候再回來。
葡萄園主的所有資產都在地上,搬不動也遷不走,根本無路可逃,只能束手待斃。
所以說底層民眾,跟國家的利益才是最一致的,只有國家強大了,底層民眾才能生活的更好,有錢人遇到戰爭能跑路,窮人想跑路都沒有經費。
應該說臨時政府也想幫香檳區的葡萄園主們解決香檳的銷路問題。
可是世界大戰打了六年,全世界有錢人的資產都大幅縮水——
不對,南部非洲的有錢人資產不僅沒縮水,反而進一步增加。
臨時政府沒能力把香檳賣到南部非洲,因為南部非洲聯邦政府為了保護南部非洲葡萄酒行業的利益,對香檳的進口有限制。
菲麗絲基金會有能力,人家不是進口,而是以捐贈名義送給菲麗絲基金會,聯邦政府雖然知道是套路,但是合情合法,沒理由阻止,也不想阻止。
至於不想的原因——
聯邦政府限制香檳進口,是南部非洲葡萄酒行業的要求,聯邦政府順應民意,皆大歡喜。
葡萄酒行業的從業人員提出要求,聯邦議會通過表決,程序合法。
問題是在聯邦各級議會裡舉手表決的那些人,跟有能力消費香檳的那幫人同樣是高度重合的。
所以法國酒商捐贈給菲麗絲基金會的香檳,在南部非洲大受歡迎。
喝了人家的免費香檳,反手給基金會捐點錢也合情合理吧,畢竟都是慈善么,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至於捐多少,那就看心情了。
這裡的心情,跟法國香檳的產量高度一致。
搞定了工人,又搞定了農民,這還沒完,菲麗絲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再接再厲,將服務對象擴大到法國的所有弱勢群體。
都是普通人,誰還沒災沒病的呢,法國就算再老牌殖民主義,國內還是有窮人,有流浪漢,有鰥寡孤獨,這部分都屬於日常不被法國政府關注的弱勢群體。
你也不能怪法國政客勢利眼,政客是為選票服務的,沒有資格提供選票的群體,自然不是政客的服務對象,被漠視很正常。
菲麗絲基金會不為選票,做的事其實花費也不多,每天為沒錢吃飯的人提供一頓晚餐,沒必要多豐盛,餓不死就行。
冬天下雪的時候,為無家可歸的人提供一張床,實在沒有打個地鋪,就足以讓很多深陷困境的人充滿感激了。
如果再給一件哪怕不是新的,只要能遮風擋雨的棉衣,那感激的程度馬上就會提高到再生父母的高度,只有經歷過,才知道困境中的那道光有多寶貴。
菲麗絲基金會就是這樣做的,這事的成本其實非常低,很多工作人員甚至連薪水都不要,完全就是義務工作。
可是對於受幫助者來說,他們收穫的溫暖是實實在在的,這跟工人國際畫得大餅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巴黎剛光復的時候,菲利克斯·古安還信心十足,有絕對把握奪取法國領導權。
現在這份信心已經越來越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