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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手指正要落上那張未施粉黛的蒼白小臉上時,卻驟然停住,懸在空中許久又驀地垂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方宇翔偶爾說要回公司處理點事情外,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了醫院。管家和傭人每天會按時把一日三頓營養餐送來,他每次都堅持自己喂駱晴晴吃,讓她很不自在,卻又不能拒絕。
王顯達送來了一台IPAD,還殷勤地下載了不少經典的掌上遊戲,被方宇翔嗤笑為幼稚。後來看到駱晴晴一隻手玩植物大戰僵屍玩得津津有味,他低頭悄悄地勾了勾嘴角,坐在電腦麵前開始遠程辦公。
駱晴晴很不習慣他時時處處繞著自己轉,更不習慣他突然給予的體貼和沉默。若不是她假裝失憶的話,就憑他那自然得看不出一絲端倪的溫情表演,她恐怕會真的相信:她,是他一個月前剛剛娶回家的妻子。
看著方宇翔極有耐性地一口一口喂她喝營養粥時眸子裏閃爍的情愫,駱晴晴機械地張著嘴,卻恍惚地把眼前這個對她體貼入微的男人看成了自己已逝去多年的父親。
那個溫柔慈祥的男人,那個博學多才的男人,那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男人……那個答應了自己隻要參加完高考就帶她和媽媽去馬爾代夫的男人,卻在自己走出高考考場的時候,再也沒有寵溺地喊過她“晴寶貝”的男人。
“怎麽了?是不是這幾天的雪花燕窩粥喝膩了?”
男人關切的詢問瞬時把她拉回了現實,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的眼眶裏竟蓄滿了淚水。
“沒事,就是突然想我爸媽了。”她抬手抹了抹淚,腦子裏卻突然迸出一個惡作劇的想法。
“我忘記他們的號碼了,你能不能幫我撥一個。”她咬著唇看著他,被眼淚衝刷得幹淨清澈的眸子裏盛滿了楚楚可憐的哀求。
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撒嬌意味
方宇翔拿著勺子的手在空中怔了怔,起身放下碗,掏出手機果真撥起了號。
“還是算了吧,免得他們聽出異常,瞎擔心。”眼看著電話就要撥出去,駱晴晴連忙阻止了他的動作,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心虛地看著他。
連失憶這種事,他都能將計就計地把這戲如此逼真地陪她演了下來,恐怕早就安排好了其他的“演員”。
以她那點小伎倆,電話如果真的接通,首先露餡的一定會是自己,到最後被戲弄的、要為這場鬧劇買單的也隻能是她一個人。
“確定不打了?”方宇翔放下手機又拿起:“還是打一個吧,好幾天沒有打給嶽父嶽母了,我也應該問候問候二老了。”
“不要!我,我,我還沒吃飽,你再給我乘碗燕窩粥吧。”看著一臉認真的方宇翔,駱晴晴慌了起來,言辭閃爍著最後把視線落到了餐桌上。
“那好吧,等你想打的時候咱再打電話給嶽父母。”方宇翔聳聳肩收起手機,邊盛粥邊淡淡地說。
駱晴晴偷偷舒口氣,心裏卻生出一絲擔憂:他,不會是看出什麽破綻了吧?看來,想在這個男人麵前耍點心機,還真要不得。
與其這樣跟他切磋演技,還不如找個時機“恢複”記憶。否則,真的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她騙了他的話,又會用什麽惡劣的手段來折磨她。
一想起這事,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
好不容易捱到了出院,拆掉牽引和紗布的駱晴晴嘴角噙著無奈的笑,乖乖地跟著方宇翔回到了“家”——之前被他強行帶過來兩次的海邊別墅。
方宇翔小心翼翼地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駱晴晴進了客廳,停下來蹲在她跟前,仰頭溫柔地看著她說:“老婆,這就是我們的家,你有沒有印象呢?”
“我……”駱晴晴慌忙環顧了一下四周,她怎麽會沒印象呢?雖然隻來過兩次,但每次都被他粗暴地扔進臥室,施暴之後再冷冷地趕出去。
試問這種屈辱的經曆,她又怎麽敢不記憶深刻呢?隻是此刻,她很清楚,她對這裏的記憶必須全部格式化。
別墅是三層複式結構,客廳裏歐式的壁櫥、古典風的暗格酒櫃,奢華璀璨的水晶燈,還有做工精致考究的茶具,處處流露出的非凡氣勢無不彰顯著主人非尊即貴的身份。
可是誰又知道,這裏的主人竟是一個性情冷冽暴戾的惡魔。
視線從雍容華貴的真皮沙發移到方宇翔充滿期待的臉上,駱晴晴茫然地搖搖頭:“對不起,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
方宇翔溫和地笑了笑:“沒事,家裏處處都是你的痕跡,慢慢的你會想起來的。”
“嗯……”她配合著他笑著癟癟嘴,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麽一樣,諾諾地問他:“你不是說我們都結婚了嗎?怎麽家裏沒有一張我們的照片啊?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方宇翔抬手輕輕地在駱晴晴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寵溺地勾了勾嘴角:“腦子失憶了,心眼卻長多了。”
說完,他給站在旁邊的吉祥使了給眼色,吉祥點點頭立刻遞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電子相冊。
“你呀,就是不喜歡拍照,就這些,還是我抓拍的。”方宇翔把相冊放在駱晴晴的腿上,點了開始鍵:“瞧,這是你上學時候的傻樣。”
駱晴晴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看過去,照片上一個紮著馬尾、穿著校服的小姑娘正坐在一片草坪上埋頭看書。即使看不清五官,即使她從來沒見過側麵的自己,但是她又怎麽會不認識這套熟悉的科大校服呢!
根本不需要去刻意回憶,這個地方太熟悉了。正是在科大讀大學的時候,她和淩浩經常去的那個花壇,那裏是學校最幽靜的一個角落。
那裏,留下了他們青春的氣息和嬉鬧的身影,也記錄下了年少時的愛情成長的聲音。
駱晴晴的眸光凝聚在照片上良久,心裏像揉進了一把碎冰一樣,又冷又痛。
可是,連她自己都沒見過的照片,怎麽會出現在他家的相冊裏?
“你,你怎麽會有這樣的照片?”她轉頭看向方宇翔,錯愕、震驚和疑慮盡顯眸底。
“我為什麽不可以有?”方宇翔嘴角噙著笑看似是若無其事地反問她,眼裏卻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我,我是說,這照片是我嗎?我怎麽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呢?”駱晴晴的意識瞬間恢複了過來,忙假裝一無所知地低頭點了點相冊上“下一頁”的箭頭,借以掩飾自己臉上不小心顯露出來的慌亂。
“傻瓜,你失憶了當然不記得了!”方宇翔的眉心慢慢地蹙起,又緩緩舒展開,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駱晴晴一張張地翻著電子相冊裏的照片,臉上的疑慮、詫異和驚恐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濃。
在草坪邊讀書的她,在食堂吃飯的她,在教室聽課的她,在操場散步的她……有的在笑,有的在思考,有的看不出表情……
所有的照片都是她大學時期的,雖然拍自她的各種狀態下,但很明顯地看得出這些照片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所攝:她,被偷拍了!
這些照片是他從哪裏弄來的呢?太可怕了!自己六七年前就被人偷拍了這麽多照片,自己卻渾然不知。
駱晴晴覺得後背開始冒冷汗,涼颼颼的。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安全感一點點流失……
可是她現在,隻能按捺住自己強烈的知曉欲,斂起對照片出處的困惑、對偷拍者的憤怒,隻允許臉上泛起淡淡的好奇和一個失憶病人對這些“新鮮”事物應表現出的盎然興趣。
方宇翔見她低頭看得認真,把手裏的一個紅色錦盒遞給了她:“你不是一直不信我說的麽?你看看這個。”
駱晴晴視線離開電子相冊,詫異地接過盒子輕輕開啟:居然是兩本結婚證!
“中華人民共和國結婚證”幾個醒目的大字格外突兀,再加上莊嚴的國徽,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紅色煞是刺眼。
疑惑地打開來一看,裏麵的照片和姓名卻刺激到了她的心。
持證人:方宇翔
持證人:駱晴晴
而登記日期,真的如他所說,一個多月前……照片上的她笑得甜美幸福,而他臉上掛著的笑,折射出來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深情。
“這,這真的是我們的結婚證嗎?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駱晴晴確定,照片裏的女人是她,她更確定她從來沒拍過這樣的照片。
更何況,身邊肩靠肩依偎的,是他這個惡魔。
“笨老婆,你失憶了,當然記不起來。難道你懷疑照片和結婚證的真假?”方宇翔含笑的眸子緊緊盯著駱晴晴。
“沒,沒有,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她不敢正視他的眼睛,隻好言辭閃躲:“可能是累了吧,我能不能先去休息會?”
“好的,我們的臥室在二樓。”方宇翔指了指樓上的房間。
駱晴晴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瞳孔裏有絲絲恐懼在慢慢聚攏:那裏,就是被他強要了兩回的地方,她又怎麽會不知道那裏是他的臥室。
“但是在你的腿沒離開輪椅之前,我們先睡在一樓的房間,這樣比較方便。”方宇翔垂下手臂,推著她向客廳旁邊的房間走去。
到了房間,方宇翔抱起駱晴晴把她放在了床上,看著她闔上眼睛,他略帶歉意地說:“公司那邊有點事,我得過去處理一下,你醒來後有什麽需要就喊吉祥,晚上我回來跟你一起吃飯。”
“嗯。”她閉著眼點了點頭,巴不得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從眼前消失。
方宇翔俯身淺淺吻了下她的額,輕輕離去。
駱晴晴又怎麽會有睡意,爬起來盯著旁邊的電子相冊,臉上寫滿狐疑:本來隻是想為難一下他而已,沒想到他不僅真的拿出了照片,連結婚證都準備了……
他,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會花這麽多的精力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