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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宇翔走過來按住他顫栗的肩膀,麵帶笑意:“雷局長,我所要的其實對您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我們方家人在監獄裏也呆了這麽久了,這些年我們方家也沒少給政府上貢。說起來,還有兩年,他就可以正常出獄,但是我想讓他提前出來。這對您來說,是不是太簡單了?”


  “是是是!”雷洪濤連連點頭:“我知道你是為這事找我的!但是,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您不會是要告訴我,起草下發幾個紅頭文件對您來說有難度哦!”方宇翔當然不相信他的苦衷之說。


  雷洪濤看瞞不住了,隻好放下手裏的咖啡杯,語氣也沒那麽焦急了:“方總是聰明人,怎麽就沒拐過這個彎呢?你想想,以你們方家的勢力,別說是某個人出車禍撞死人了,就算是蓄意殺人,恐怕你們也會買通整個政法界!隻要不判死刑立即執行,就肯定能把人從監獄裏弄出來。”


  “什麽意思?雷局長不妨直說!”方宇翔蹙了蹙眉,這些問題他當然清楚,可是當時那個案子因為駱晴晴父母特殊的身份才受到了各界關注,所以不得不給公眾一個交待,才讓他們的人進了監獄。


  雷洪濤歎了一口氣,似在自言自語地說:“方董啊方董啊,對不起啊,雖然我答應了你不把這事抖露出去!但是,誰叫你兒子比你厲害呢!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所以隻能把你給供出來了!實在是對不住啊!”


  “方董?跟他有什麽關係?”方宇翔眉心間的結打得更深了,難道這事跟老爺子有關?

  雷洪濤點點頭:“是啊!你們家的事,當時是市委書記親自下令簽的保密合同,我們這些人哪敢不從?剛不敢到處亂說了!我們知道你們方家為了那場車禍也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政府既想給逝者一個合理的結果,又想保護你們方家的勢力,畢竟要是方氏倒閉了,A市的GDP可能都要受到很大的波動。


  所以,我們這些小官員,對你們這些納稅人當然是敬著了!但是,由於所有的事情都是跟你父親談的,所以我們一直都跟他來往比較多。其實,他在服刑這幾年表現得都很好,獲得了不少減刑,但是你父親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好像根本不願意讓他早點出來!所以,我們也隻好順從他的意思。至於原因,這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是我父親故意阻止你們提前對他自己的兒子實行減刑?”方宇翔不無諷刺地反問。世上果真有這樣的父親,還被他給遇到了!

  “是的啊!方總,要不以我這小小的局長的身份,怎麽敢那天對你那樣耀武揚威啊!嘿嘿!”雷洪濤倒是老實,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托盤而出:“其實,我早就看出那個馬一金和你是一對的,我知道你不會為了兄弟出賣女人的,所以那天,我才會那麽說,其實就是不想跟你談這事!”


  聽完雷洪濤的話,方宇翔倒覺得他確實是個聰明的人,出了好色之外,還算一個值得打交道的對手。


  “好,我知道了!真是為難雷局長您了!我找人去跟蹤您,也實在是采取了下下策,您不要介意!您放心,所有的底片我都會全部銷毀!”方宇翔雖然對老爺子的做法不甚理解,但他知道眼前的雷洪濤也算是幫了他忙的人,應該客客氣氣地讓他放心他頭頂的烏紗帽。


  雷洪濤有點不相信地尷尬笑了笑:“那,我可相信方總你啊,我這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掌握在你手裏呢,你可千萬不要跟我開玩笑啊!”


  方宇翔上前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哥,我方宇翔做事你還懷疑嗎?出了發給你的那份我無權銷毀,隻要是我這裏的,絕對連灰燼都不會留下!”


  雷洪濤這才安心地笑了:“好好,那我就放心了!真是虛驚一場啊!不過,能認識你這麽個有陰謀的家夥,我雷洪濤虛驚一場也值得啊!你呀,比你那古板的父親能幹多了!”


  說完,方宇翔和雷洪濤相互握住手大聲地笑了起來。


  送走了雷洪濤,劉凱走進來擔心地問他:“要是全都銷毀了,他以後有機會逮著我們的話,你不怕他睚眥必報?”


  方宇翔扯了扯嘴角,笑道:“我說全部銷毀你就信?你去把所有拍的東西發到你和我的郵箱,永久保存!然後再銷毀!對付這些八麵玲瓏的人,我們必須時刻給自己留條後路!”


  “好!”劉凱放心地點了點頭。


  從辦公室出來,方宇翔驅車直奔方家大宅,他這一次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老爺子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黑白顛倒的東西!


  到方宅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方宇翔連車都懶得鎖,蹙眉陰著臉徑直向裏麵走去。有傭人上來恭恭敬敬地喊“少爺”跟他打招呼,他一概當做沒聽見,隻顧大步走自己的路。


  總管老唐站在可客廳門口,老遠見到來勢洶洶的大少爺,趕緊上前笑臉相迎:“少爺,您回來了!老爺剛還念叨著沒胃口吃完飯,您這回來就好了!”


  方宇翔停住腳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唐,“唐叔,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廚師,他胃口好不好,跟我回來有什麽關係?”


  老唐臉上堆起來的笑,在那張皺皺巴巴的老臉立刻掛不住了,尷尬地搓起手,“老爺,老爺不是,看到您回來……”


  方宇翔知道他想說什麽,卻沒有耐心再聽下去,饒過他,直接進了客廳。


  方恒山背對著門,站在魚缸麵前,正對著裏麵一隻慵懶地遊來遊去的烏龜自言自語:“龜老弟啊,你說你一個人每天這麽在這麽大一點水域裏飄來飄去,你為什麽不急呢?是不是因為你無兒無女了無牽掛啊!哎!”


  方恒山搖著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身看到方宇翔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訕訕的訝異:“兒子,你回來了!”


  “嗯。”方宇翔淡淡地應了一聲,走過去坐進了沙發裏。


  他承認,剛才方恒山對著烏龜說的那句話,好像微微地把他的心撼動了一點點。人孰無過,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犯錯不少,但畢竟已經是近六十歲的老人了,娶過的幾個老婆,都已不在人世。而他雖然有兒有女,卻也是終日不得見上一麵……


  方恒山看到兒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一進門要麽冷言冷語,要麽步步質問,激動地對老唐說:“快去,通知廚房加菜!做幾道少爺喜歡的清淡一點的菜!”


  “不用了,我還有事!”不等老唐應聲,方宇翔阻止道:“我就說幾句話就走,唐叔,你們都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老爺談!”


  方恒山剛剛覺得暖和起來的身體,又被兒子這句話打入了冷窖。他隻好揮揮手譴走了家裏的所有傭人,拄著拐杖坐在方宇翔麵前,一臉關切地問:“什麽急事?需要這麽風風火火嗎?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陪老爸我吃頓飯都不肯?”


  方宇翔扯了扯嘴角,“我怕我說完,會氣得您連一口茶都喝不下去!晚飯加菜什麽的就別浪費了,還是省點吧!”


  方恒山愣了愣,有點心虛地問:“又出什麽事了?”


  方宇翔抬眸冷冷地盯著他足有五秒鍾,忽得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強壓著性子問:“又出什麽事?聽這話,我倒成了每天無所事事,隻顧鬧事找事的紈絝子弟了?”


  “我方恒山的兒子怎麽會是這樣的呢!當然不是!”方恒山想用笑來掩飾不安。


  “不是?不是的話,您這當父親的,當的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巴不得自己的兒子住進監獄,住越久越好,估計心裏也恐怕在希望兒子永遠不要出來的父親!而且,很幸運地,我居然也是這位父親的兒子!嗬嗬!”方宇翔冷冷地笑了一聲,微怒的語氣裏有無奈,有自嘲,也有淒涼。


  “這是什麽話?”方恒山仰頭看著兒子錯綜複雜的表情,頓時明白了他今天的來意,但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明知故問了一句。


  “這是什麽話?”方宇翔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全都匯集成了一個字:怒。“是我問您還是我回答您?”


  方恒山低頭推了推眼鏡,嘴角慢慢地抽動了一下,撐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平靜地問:“你去過監獄了?”


  “去不去重要嗎?我隻想知道,你當年費盡心思聲淚俱下地讓我回來,說隻要他出來,我就可以回德國,過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他有機會提前出來了,你又為何從中阻止?嗬……別說別人難以置信了,連我都覺得可笑。那裏麵的,不是你的敵人,那可是你這輩子最愛最寵的兒子啊!”方宇翔怒極反笑,笑聲裏隻有冷冷的同情和不解。


  方恒山麵色倒是因為方宇翔的盛怒而變得更加平靜了,他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到魚缸前,盯著水裏把頭縮在龜殼裏的烏龜說:“在我心裏,你們幾個都是一樣的。我並沒有最寵愛哪個孩子,是因為他從小跟在我身邊,又沒有母親,所以,我對他的教育可能偏了點。”


  “你知道,我不想聽這些!”方宇翔不耐地衝著他的背景說。


  方恒山頓了頓,轉身溫和地看著方宇翔,繼續自己的話:“所以,才把他教育成了一個性格上有缺陷的人。”


  “再怎麽有缺陷,那也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到底想說什麽?你以為讓他長久被困囹圄對他的成長就是好事?難道你想永遠讓他在裏麵,這一輩子都不要重建天日?然後,讓我這個更加悲催的狸貓繼續充當太子?”


  方宇翔一口氣把心中的憤懣全部吐了出來,眉心擰緊,平日裏遇到再大的事總是會沉著冷靜的他,此刻無論如何也鎮靜不下來了。“如果,你繼續在背後做這些事,我不得不終止我們當時的協議。方氏,總是要歸你和他的!而不是我的!”


  “如果你願意,我立刻召開董事會,把董事長的位置給你!從此之後,我再也不過問方氏的任何一件事!”方恒山接過方宇翔的話,眼睛裏突然亮起一絲希望。


  “嗬嗬,你覺得我會要嗎?”方宇翔反問他。


  方恒山看到兒子臉上毫不在乎甚至有點戲謔的笑,失望地歎口氣:“一個是玩世不恭,做事心狠手辣,一點都不善於經營公司,另一個是睿智冷靜,天生有經商之長,可是偏偏對自己家的公司毫無興趣。你說,要是你處在我這個做父親的位置,你會怎麽做?”


  “也隻有你,會生出這樣不爭氣,讓你不放心的兒子!我可沒這本事!”方宇翔諷刺道。


  “嗬嗬。”方恒山麵上沒有一絲慍色,反倒,像是輕鬆了很多。“所以,你好不容易接管了公司,並且把方氏管理得這麽出色,你說,我怎麽舍得再讓你走?所以,寧願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出獄的人身上,不如讓現狀多維持一些時間!”


  方宇翔聽著老爺子這可笑的理由,卻笑不出來。這個老頭子,太可憐,霸道的可憐,迂腐的可憐,孤獨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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