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隱瞞真相
短短三個字尤如又爆炸了一次,屋裏所有人都驚訝地挺直身體,緊張而不安地看著費約。
漩渦中心的費約和方晟,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相互對視,誰也不讓誰,氣氛凝固得象零下十度。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費約終於打破僵局也問了三個字:“為什麽?”
“因為這個,”方晟舉起手機,“各位,現在跟五年前、十年前不同的,我們不能用老辦法處理新問題,否則要吃大虧的!剛才我看到警戒線外有警察不準記者進入,不準帶照相機,沒用的!一部手機就是一架照相機,還帶錄音功能,現場發生的情況早被老百姓記錄下來,就等著看我們正府說不說真話!決議說一死四傷,怎麽統計出來的?醫院方麵敢不敢出示相關證據,如果有記者要求采訪怎麽辦?一個謊言要用十個謊言來彌補,謊言越多破綻越多啊,同誌們!”
費約反駁道:“黨的喉舌用來幹什麽?正麵的、積極的引導作用,傳遞正能量,穩定和安撫民心,達到社會團結和諧的效果!一死四傷的結論是有點草率,但我們預留了尾巴,重傷者有可能搶救無效嘛,對不對?我們不能因為群眾拿手機拍照、錄音,就不敢在第一時間發出聲音,不管對與錯,統計是否準確,至少我們及時響應了,後麵還會進一步跟進。如果怕犯錯誤,畏首畏尾,是不是要等到整個江業謠言滿天飛啊?”
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乍一聽,方晟的話很對,可再一想,費約也說得不無道理。
到底該聽誰的?
以前碰到縣委書記與縣長對峙的局麵,吳鄭榮和耿複總是急先鋒,不過方晟來了之後情況發生微妙的變化。一是方晟不僅強硬而且點子多,每次交鋒似乎備有好幾手後著,花招之多令人措手不及;二是有邱秋的前車之鑒,大家都怕方晟冷不防刺一槍,不敢輕易衝鋒在前。
副縣長們更不敢隨意發言。經過數次縣長辦公會,他們都領教到方晟的厲害,而且在經濟發展、城市規劃和建設方麵方晟的確有兩下子,不由得不心服,今天副縣長們跑到費約這邊開會卻撇開方晟,雖說迫不得已畢竟心存愧疚,都屏息靜氣坐那兒一動不動。
縣領導不表態,部門負責人們更如泥塑木雕,大氣都不敢出。
方晟在手機上調出一條新聞亮給眾人看,道:“都看到了吧?有人已經在江業市民論壇發帖子了,爆炸案三死五傷,部分樓體有裂縫……還有裂縫的照片,還有醫護人員往救護車上運屍體的視頻,一、二、三,很清楚三具屍體嘛。”
費約上前眯著眼看了會兒,冷然道:“立即調查發貼人身份,以散布謠言的罪名予以逮捕!”
“好,我……”
負責宣傳部門的耿複站起身才說了兩個字,方晟打斷道:
“稍等!費書記,這隻是我隨便打開的一條帖子,類似帖子在各大論壇已有三百多條,你準備抓多少人?而且現在是抓人的時候嗎?難道不應該出現在傷者們的病床邊?”
提到“傷者”,一屋子人表情有些微妙,方晟知道他們心中有鬼,八成是把人藏起來了。
果然費約道:“為了防止傷者家屬無理取鬧,給他們營造最好的醫療環境,目前都安置在相對隱匿的地方,在搶救和治療沒有確切消息前,暫時不要過去打擾……”
“穆局長,目前為止死傷情況到底如何?有沒有控製相關嫌疑人?”方晟把矛頭指向公安部門。
穆局長膽怯地瞟了費約一眼,咽口唾沫,低聲道:“一死四傷是爆炸發生後摸的情況,後來恐怕有所變化,具體數字要……進一步落實……至於嫌疑人,就在傷者中間,我們已采取特殊的保衛措施。”
“落實好宣傳部門才能發通稿!”方晟不容置疑地說,“你說一死四傷,人家說三死五傷,相差三個人,誤差也太大了!”
費約斟字酌句道:“報告死亡情況必須慎重,我認為在醫院出具正式報告前先認定一人死亡是穩妥的。”
“死還是活,打個電話問一下就知道了,不算很困難的事吧?”方晟道。
“現在要第一時間響應,追求的是速度,左一個核實,右一個調查,怎能讓廣大市民及時知道爆炸情況?”費約道。
說來說去,書記和縣長還是不咬弦,表麵上爭論什麽時候發布通報,實質在於隱瞞問題。
就在屋裏陷入僵局之際,兩人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費約的手機上顯示“許市長”,方晟的手機上顯示“吳鬱明”。
——這是很有趣的事,許玉賢實際上是方晟的支持者,而吳鬱明則偏向費約。不過碰到爆炸事故,黨務係統歸黨務係統,政務係統歸政務係統,渠道不能亂。
兩人匆匆對視一眼,均快步到外麵接電話。
吳鬱明打著官腔質問爆炸原因、為何不立即向市裏回報、目前處理情況,方晟均一一如實回答,但沒有提及具體死傷數字,隻說仍在調查之中。吳鬱明頓時將事故責任拔高一個層次,指出爆炸之所以發生,關鍵是江業縣正府安全防範意識薄弱、長期疏於安全管理。
“鞭炮店開在人口最密集的小區店麵,不是明擺的重大安全隱患嗎?當初申報手續誰批的,安監、公安、消防等相關部門有沒有到現場檢查?店裏有沒有采取嚴格的防護措施?這些都要追究!你要盡快著手善後工作,安撫好死傷者家屬,過幾天市裏會派工作組進駐江業!”
說罷吳鬱明重重擱掉電話。
另一側費約也被許玉賢罵得滿臉黑線,一是責怪他沒有第一時間向市委報告,等到省委宣傳部打電話到市委辦才聽說;二是替方晟排解責任,說人家畢竟新來的不熟悉情況,你在江業這麽多年還拖拖拉拉幹嘛?
這會兒陸續地,縣委辦、正府辦、公安等部門都接到來自梧湘的電話,內容隻有一個:爆炸事故怎麽回事?
收起手機,費約和方晟都同意趕緊確定通報內容,但到底報幾人死亡還是爭執不下,最終孔天亮站出來和稀泥,說通報上就寫“爆炸中有人員傷亡,具體情況正在緊急核查之中”,方晟才同意在決議上簽字。
看到方晟一筆一劃簽下名字,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費約卻臉色鐵青。
費約意識到方晟絕對不會認同隱瞞死亡人數的做法,這正是他開始就擔心的問題。
接下來由費約安排成立一係列小組:技術鑒定、樓體損傷鑒定、小區居民維穩、接待死傷者家屬、保險和賠償,以及在全縣展開安全大檢查,不僅堅決關停居民區鞭炮店,還禁止夜市大排檔使用煤氣罐等等。
回到正府辦公樓,江璐已等了很久,見到方晟立即輕聲報告道:
“死傷者直接送到中醫院傳染病區,醫院臨時抽調醫療組封閉進行搶救工作,武警層層把守,別說外人,就算換班護士出入都要一把手院長簽字,手機全部沒收,沒有電話。幸好我愛人有個閨蜜就在裏麵,隨身還有個備用手機,偷偷把相關情況發了出來……”
他調出短信,方晟見了不由臉色微變!
短信寫道:四死三重傷一輕傷。
說明論壇帖子說得沒錯,傷亡人數確是八個!
瞬間他明白了費約的用心。從開始起費約就知道死了四個,這是個很敏感的數字,一般來說事故——包括交通事故死一兩人是正常的,但三個以上就算重大事故了,性質不同,而且要層層追究管理責任和領導責任。
按理說這種事故應該由正府承擔責任,縣委畢竟主要工作是黨務,不管安全、經營、監督這些具體事務。可方晟剛到江業三個月,若要他背這個鍋怎麽也說不過去,因此說來說去費約還得受牽連。
這就是費約不顧常理有意撇開方晟,匆忙開會形成決議的原因。另一層原因是,鞭炮爆炸居然四死三重傷,單單小店庫存的鞭炮加起來都達不到這般殺傷力,顯然有人攜帶了烈性炸藥!
爆炸事故根本不是事故,是一起蓄意為之的惡性案件。所以費約故意宣布店主已經死亡,這叫死無對證,暗示沒法追查真相了。
費約的如意算盤是:先報一人死亡,避過當下風頭和輿論壓力,受害家屬那邊則以拖字訣,反正不會讓家屬進入醫院。等風波影響漸漸平息,沒人關注此事時,再一點一點地釋放真相,或者索性隱瞞到底。死者家屬那邊很好辦,這時候費約會很大方,給予足以封口的巨額賠償,讓真相永遠湮沒!
方晟坐在沙發裏,邊沉思邊有節奏地敲擊椅柄。
江璐湊到旁邊悄聲道:“要不我再請那邊設法弄幾張圖片?”
“能有圖當然好,不過要注意安全,這件事他們會緊防死守,”方晟道,過了會兒又說,“刑警那邊有沒有朋友?盡快弄到事故發生前街道附近的監控圖像。”
“方縣長認為不是偶然事故?”給領導當秘書就得反應機敏,該說話的時候大膽發表意見。
方晟點點頭:“我覺得是蓄謀已久的惡性案件。”
江璐倒吸一口涼氣:“真要是那樣就複雜了,大案要案省市兩級都得派人督查的。”
“很多事情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從縣長角度出發,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江業有安定團結的局麵,利於我們搞經濟建設、搞城市建設,全麵推動江業的發展。”
“通過這段時間工作我深切感受到方縣長的苦心,的確全心全意為江業老百姓謀福利,不單我,其他秘書也都說自從方縣長來了之後,縣領導們都被調動起來了,幹勁比以前足,說話做事都帶有方縣長的雷厲風行。”
方晟笑道:“群眾期望值越高,我壓力越大呀……中醫院那邊保持聯係,我再考慮別的途徑。”
“好。”江璐應了一聲便離開。
反鎖好門,方晟撥通葉韻的手機,直截了當道:“幫我盯梢幾個人,具體辦法你看著辦,費用我負責。”
葉韻甜甜笑道:“如果是周小容,我可不敢,弄不好要捅大漏子的。”
“不是她,而是今天爆炸案的受害者家屬。”
“噢——”她隻停頓數秒鍾就反應過來,“你懷疑是蓄意作案,別的領導想以偶然事故蒙混過關?”
“你很聰明。”
“印象中方大縣長是頭一回這樣誇我呀,我是不是應該受寵若驚?”
“我就當你答應了。”
“別呀,我還沒提條件呢。”
方晟最頭疼這個,不過盯梢、刺探情報除了白翎恐怕就數葉韻,盡管葉韻始終不承認,但敏捷的反應、精準的槍法和矯健的身手,無不顯示她受過極為嚴格的特殊訓練。
“上次不是說好那個……晚餐嗎?”
葉韻不滿地說:“耍賴皮呀,方大縣長,晚餐是幫你打探周小容的報酬,這回任務更艱巨,小女子要使出洪荒之力、冒著生命危險,所以嘛開價要高點囉。”
“唔……你說。”
憑心而論,方晟也覺得這個任務有一定危險性,更有被反跟蹤、暴露身份的可能,因此葉韻抬高價碼不算過分。
“方晟,”她突然甜膩膩喊出他的名字,“我想你緊緊擁抱我,吻我一下!”
一驚之下手機差點脫手!
方晟沒料到她竟如此直接,呆了半晌道:“葉小姐,我說過多次我是有家室的男人,而你青春美貌,未來有無數種選擇無限可能……”
“我也說過我這種人注定孤獨到老,”她還是精靈刁鑽的模樣,“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回梧湘,才懶得管什麽爆炸案。”
“好好好,你先幫我查。”
“不行,必須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方晟哭笑不得:“什麽貨不貨,說得真難聽。”
她認真地說:“這會兒我在高科路盡頭車裏,過來吧,給我一個擁抱,給我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