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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叫《六州山河誌》,是八百年前,阮聖公的關門弟子所著。隻是你們知道的,阮聖公為人低調,其弟子自然不張狂。著了書也不留真名,隻寫下中州野人。”
宋畫祠聽到這裏,實在忍不住便“噗嗤”笑了一聲。原來騙人還可以騙得如此心安理得一本正經。
宋喬淑一臉崇拜的看著孟昭衍,聽得正認真,卻不料自己妹妹卻嘲笑三皇子,責備道,
“四妹,三皇子殿下可是再為你說話呢,你怎麽還笑人家呢?再說人家博覽群書,你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我不是笑他。”宋畫祠小聲答到。
“哦?這麽說來四小姐和三皇子看的是同一本書了,既然四小姐也看過,不若拿出來讓我等看看眼界。”
三皇子不是個好惹的,五皇子派索性把球又踢回宋畫祠那裏。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宋畫祠是不接這個球的。
“這本書啊,我也不知道去向了。前幾天我想看來著,發現已經不在書房了。”宋畫祠一臉無辜的看向宋太傅,“爹,你知道書在哪裏嗎?”
宋畫祠避重就輕,索性把宋太傅拉下水。這老頭最好麵子,此時此刻,為了麵子,必定是會維護自己的。
“這,這本書……”宋太傅支支吾吾,正要想辦法圓過去。
“這書幾年前就被太傅贈給本王了。當時太傅還說是孤本,十分珍貴。讓小王仔細看看,您還記得嗎?”孟昭衍對宋太傅笑得恭恭敬敬,眼睛裏卻絲毫沒有笑意。
宋太傅看著孟昭衍深不見底仿若寒潭的眼眸,心裏不由得抖了一抖,自己以前還是太小看這個三皇子殿下了啊。
“沒錯,的確如此。”剛剛開口,他立即後悔了。原本溫暖的夏夜,宋太傅卻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三皇子短短的幾句話便輕而易舉的挑撥離間了他辛苦多年與五皇子建立起來的關係。
多年前,私下贈書給孟昭衍,還是一本《六州山河誌》。雖不知其內容,但是阮聖公是什麽人,六州是什麽,這分明是要三皇子殿下問鼎天下啊。
眾人都是飽讀史書,深諳政治的人,幾乎在三皇子殿下說完話的瞬間便立刻分析明白。
可是宋太傅不是五皇子殿下派係的老臣嗎?今天這是唱得哪一出?以後這隊要怎麽站啊?太傅究竟是哪邊的人啊?
新科士子紛紛相互對視了幾眼,皆是疑惑不解。
五皇子派的幾位臣子疑惑盯著宋太傅,宋太傅正想開口辯解幾句。
“叨擾了這許久,想必四小姐和幾位小姐都乏了。本王就不打擾了。”孟廉楓狠狠地看了宋太傅一眼,青筋暴跳,拂袖而去。
“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宋枝瑤見五皇子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看著是真的生氣,還氣得不輕,急急的轉頭喊到“爹爹,你到是說句話啊!”
宋太傅正心煩意亂,看見宋枝瑤這麽不會察言觀色,不由得是怒從中來。嗬斥道:“你給我退下,回書房好好思過。”
宋太傅著實無奈,知道從此要想讓孟廉楓再信任他,恐怕是難了。”想到辛辛苦苦的心血幾乎毀於一旦,宋太傅看向孟昭衍,麵色鐵青,冷冷的道,
“三皇子殿下,恕老臣身體乏了,先行告退。”說著,便端起茶杯。
老頭這是擺明了要送客啊,宋畫祠心裏好笑的想。
“哦,那太傅快去後院休息吧,保重身體。就讓小王代太傅招待各位大人吧。”孟昭衍麵不改色的端起酒杯,遙遙的敬著眾人。
皇子親自舉杯,眾人自然不敢不舉杯,於是端茶送客變成了三皇子殿下代未來嶽父大人招待大臣,好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宋喬淑看見宋太傅生氣無奈的樣子,雖然不明就已,但是還是扶著宋太傅的手道:“爹爹要是乏了,女兒扶您去休息吧。”
宋太傅看了看和眾人言笑晏晏的孟昭衍,想著今天得不償失的事情,心裏又氣又急,再也沒心情在前廳坐下去。
罷了,是老夫低估了你了孟昭衍,他日走著瞧吧。
隨即宋喬淑遙遙向孟昭衍施了一禮,孟昭衍亦象征性的朝她點點頭回禮。宋喬淑臉一紅,轉身扶著宋太傅走了。
宋畫祠見姐姐走了,熱鬧也結束了,隨即便轉身就走。
“宋四小姐留步,本王論起來,終究不是宋府的人,怕對各位大人招待不周,還請四小姐留下一同吧。”
聽到這話宋畫祠嘴角抽了抽,嗬,這會子您倒是想起來你不是宋府的人了。
正想回絕,轉身見他眼裏期望的神色,想到自己畢竟是他未婚妻,當眾拂了他的麵子不太好,怎麽說他今天也幫了自己。
隨即撇了撇嘴道:“是。”
是夜,宋畫祠正在熟睡得香,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暈下一片小小精致的扇影。屋外的小小院子裏,樹影暗暗搖晃交錯。
一個纖細的身影越牆踏下樹梢,轉眼之間便來到窗戶邊,輕輕的扣了窗戶。
還在睡夢中的宋畫祠立即翻身坐起,輕輕的下床打開窗戶。那纖細的身影恭敬的遞了一封密信給宋畫祠後便轉身一躍,迅速消失在西南角。
宋畫祠接過密信,暗暗笑道,這倌娉也太……,這裏是太傅府又不是大哥的軍營,用得著那麽神神秘秘的嗎?
難不成宋枝瑤和姚氏還會派人半夜三更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每次讓她查點東西都搞得像前世的諜戰片一樣,看來這位從未謀麵的大將軍哥哥,也不是一般人啊。
想起宋寧禦,宋畫祠心中一暖。自她穿越過來,雖然受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委屈,但是也收獲了前世不曾有過的親情。
據說宋寧禦從不在人前過度的關心宋畫祠,但是自林安附在宋畫祠身上醒來後的某一日,林安,也就是現在的宋畫祠發現,這個哥哥對宋畫祠這個傻妹妹,真的不是一般的照顧。
比如倌娉。
就是宋寧禦早早便安排在宋畫祠身邊的婢女。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婢女,是出自將軍暗衛營的女殺手,功夫一流,殺人、偽裝一流。
這樣的人才,用來保護自己的妹妹,真的用心良苦。
宋畫祠望著倌娉那早已消失的身影,微微出神。
月色深涼如水,草色空明。宋畫祠看完密信,楞了許久。深夜寂寂,涼風習習吹過,蠟燭的光火輕輕的搖晃了下。這人的生世竟如此……,明明風華絕代,玉樹臨風的他,現在卻一副殘疾之身。
那些字眼,天資聰穎,文武雙全,卻在成年那一年得了疾病,雙腿殘疾?母妃早已常伴青燈古佛,這……這都是些什麽?
看來這位三皇子殿下,這些年在深宮裏也是過得刀光劍影啊。疾病致殘?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這裏麵不簡單。
而皇帝太後卻對此不可置否,這其中的是非因果很是值得人玩味啊。
如今自己要嫁給這樣的一個人,活了兩世的自己,受過現代自由戀愛陶冶過的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排斥。
林安手扶香腮,望著搖曳的燭火,想著自己前世的孤獨寂寞無助,眼眸裏逐漸乏著淚光,出神良久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拿起迷信對上燭火,看著紅紫色的火苗在密信上翻飛起舞,看著那一字字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字字泣淚句句泣血。
罷了。
孟昭衍,我雖不愛你。可是我是醫者,醫者仁心,我豈會見死不救。
嫁便嫁吧。好歹我能治好你的殘疾之症,讓你以完整健康的身軀去麵對這風雲變幻的朝政和如狼似虎的兄弟。
“妹妹,起來吃飯了。”宋喬淑把早飯送到宋畫祠房間時,她還在睡覺。
宋喬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宋畫祠從床上拖起了。
這個妹妹啊,腦子好是好了,可是這睡懶覺的毛病比以前更厲害。
“妹妹,你聽說了嗎?現在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們太傅府有個天下第一的才女了。”
“先前,姐姐不同意你嫁入三皇子府,是因為你癡傻,皇家人心難測,姐姐怕你吃虧。想著過兩年替你尋位老實普通的人家,這樣有我們太傅府壓著,任誰也不敢欺負了你去。”
“現在你好了,還這麽有才情,姐姐又覺得三皇子,雖然三皇子殿下很好,可惜……”
“姐姐,不必擔心我。你看我已經好了。你也不必替我嫁給三皇子。我決定自己嫁給他。”宋畫祠擱下粥碗淡淡的說。
“妹妹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三皇子殿下了吧?”宋喬淑看著宋畫祠的眼睛,慢慢的道。
“沒有啊。”宋畫祠不避不讓,看著宋喬淑的眼睛說道。
“那你為什麽突然決定嫁給他呢?”
“因為我覺得他很可憐。以前我可憐的時候,還有姐姐照顧我。而三皇子……”
宋畫祠是知道宋喬淑喜歡孟昭衍,可是皇家水太深,姐姐又那麽善良,還是趁早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才好。
“姐姐,這是皇上親自下旨賜婚的,如果我不嫁,就是抗旨不尊,這是大罪啊。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人就算了,我怎麽能連累你和哥哥平白無故受牢獄之災。”
宋喬淑看著宋畫祠一臉認真,麵色不由得沉重起來。姐妹倆沉默良久,宋喬淑歎了口氣,神色微微鬆動了些道:
“我知道皇上金口玉言,這必定是扭轉不了了的。可是你既然不喜歡三皇子殿下,這樣在一起,我怕你日後後悔啊。”
宋畫祠看著眼底毫無保留的疼愛自己的宋喬淑,突然很心疼她。這些年,她一直護照顧著宋畫祠,現在雖然愛上了自己的未來妹夫,可還是真心真意的為自己的妹妹考慮。
“姐,你放心。以後就讓我照顧你吧。”宋畫祠突然給了宋喬淑一個大大的擁抱。
麵對妹妹突如其來的擁抱,宋喬淑有些不習慣,但是還是抱住了妹妹,看著妹妹眼眸裏閃爍的淚光。
頓了頓,神色動容的道:“傻妹妹,說什麽呢?姐姐永遠都是你的姐姐,永遠照顧你。”
“小姐,老爺讓你去書房一趟。”夏荷進來稟報道。
宋喬淑和宋畫祠對視一眼,宋喬淑擔憂的道:“爹爹從不單獨見你的。這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事。”
隨即她有拍拍自己的嘴道:“我說什麽呢,肯定不會有事。我陪你過去吧妹妹。”
宋畫祠了悟道:“不用,姐姐放心。爹爹找我不會是責怪我什麽的,放心吧。我自己過去就好”
宋喬淑看著妹妹遠去的背影,又擔憂又著急。
宋畫祠來到書房,便看見宋太傅負手站在一幅畫前。
林安肯定以前的宋畫祠是沒有來過書房的,因為她現在對書房的一切都很陌生,尤其是那副畫,宋畫祠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
那幅畫,是一個美人坐在桃花樹下撫琴,容顏卓絕,氣質清雅,微微的偏著頭,閉目,似在聆聽什麽。這樣的意境,很美,令人陶醉。
宋太傅轉過頭來,看著宋畫祠,眼眸裏有些宋畫祠看不懂的東西,似是動容又像是思念,良久道:“畫祠,太後有旨意,命你同我在下月初進宮。你沒學過宮中規矩,我已命了教習嬤嬤,明天你就開始準備吧。”
宋畫祠隻得福福身道:“是,爹爹。”
宋太傅轉身看著畫,朝宋畫祠擺了擺手:“下去吧。”
宋畫祠回到院子,跟宋喬淑解釋了父親叫她去談話的目的,宋喬淑方才鬆了口氣。再三叮囑宋畫祠一定要好好學習禮儀,得到她保證後,宋喬淑才放了心。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宋畫祠走回房間,將倌娉叫來。
早在宋畫祠知道倌娉武功水平一流的時候,便決定了要跟她學武功。因為宋畫祠明白,倌娉武功再好,也不能時時護她周全。而她要保護自己,保護姐姐,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情,就必須學好武功,讓自己強大起來。
倌娉起初是不同意的,她對宋畫祠說:“小姐從小身體便孱弱,已過了學武的最佳年齡。此時學習武功,吃苦不說還不一定能有很大的成效。”
可宋畫祠這個姑娘平時看起來對身邊人一副溫和爽朗的模樣,但實際上是非常執拗的。她笑答:“苦不苦我不在意,成效到底如何,你總得讓我試一試才能知道吧?”
可倌娉沒想到,宋畫祠對於輕功的天賦居然不在她之下,悟性甚至比她還好些。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肯吃苦,努力非常。
倌娉看著宋畫祠每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心裏十分敬佩。於是教導宋畫祠時更加用心,不再把此事當做是宋畫祠心血來潮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