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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畫祠還好些,她一向是遇事不逃避,先想解決辦法的性格,此刻便在緊急思量應對策略。她心裏還有些慶幸剛才沒有用輕功回去,那真是比現在的境況還要糟糕。
而宋喬淑一聽到已經被宋太傅發現,嚇得臉色都白了。她今晚一下子經曆的驚嚇太多,一時有些承受不住,腳下都虛晃了兩步。
宋畫祠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扶著她道:“姐姐,既然爹爹要我們去,我們便過去吧。”
現在也隻有這樣了,宋畫祠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讓自己安靜鎮定一點。她不停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軟弱,不要反倒添亂。
進了前院,果然如宋畫祠所料,宋太傅,姚氏,宋枝瑤全部都在。
宋畫祠早起還在想,宋枝瑤竟然真能安靜這麽久不給她生事,誰想到不過過了半天,她就撲上來了。
“呦,咱們府裏的兩位嫡小姐終於回來了,可真不容易。大人已在這等了一個時辰了,派了那麽多家丁去尋,都尋不到人呢。咦,這怎麽還扮上男裝了?”宋太傅未開口,倒是讓姚氏搶先諷刺了她們。
宋畫祠與宋喬淑齊齊跪地,給宋太傅請安。宋太傅隻冷冷看著她們,並不叫起。
“嘻,三妹妹與四妹妹出去玩兒的倒開心,就是苦了四妹妹你的婢女呦。跟了這樣的主子,嘖嘖。”宋枝瑤裝模作樣的感歎。
宋畫祠猛的抬頭問道:“倌娉怎麽了?”
“她身為貼身婢女,不能及時勸導自己的主子,當然要受罰啦。唔……我想想,好像是……打了三十板子吧?”宋枝瑤一副無辜的樣子。
“敬安,把兩位小姐拉下去,各打二十板子。”宋枝瑤話音將落,宋太傅便直接讓宋府的大管事對她們進行處罰,連解釋都不願意聽。
宋喬淑猛然抬頭,淚水還是忍不住的淌了下來:“爹爹,爹爹,不關祠兒的事的,都是女兒……”
“姐姐!”宋畫祠語氣帶了些淩厲,高聲道:“姐姐你不必求他,你又沒有做錯什麽。他要打,便打。”
聽到倌娉已然被罰,現在又要罰她們,宋畫祠氣極了,她覺得宋太傅這個爹簡直是混帳。女兒晚歸,便是再不對也總該詢問緣由吧?
好,就算是她們錯的離譜,二十板子啊!宋畫祠從小身子潺弱,營養不良,宋喬淑更是柔弱多病,二十板子下去,哪個能受得了?
此事想都不必想,看著宋枝瑤和姚氏幸災樂禍的表情便知道,宋太傅定是受了她們挑唆。嗬,堂堂當朝太傅被個女子左右,不分青紅皂白的懲罰嫡女,他真是當的好官!
忍了他許久,今日他一出手便要傷她宋畫祠最為親近看重的兩人,宋畫祠是真的不想忍下去了。便是林安前生沒有父母,孑然一身,她也寧可不要這樣的父親。
被宋畫祠的桀傲模樣氣著了,宋太傅抓起桌上的茶杯便往下扔,茶杯直直的朝宋畫祠的腦袋飛去。宋畫祠側身閃躲,但宋喬淑卻因為害怕她被傷著,想都不想便撲到她身上來替她擋。
宋太傅力道用的極大,杯子砸到宋喬淑身上,宋畫祠竟生生被撞的往前彎了腰,而滾燙的茶水也灑了她一身,燙的宋喬淑皮膚立馬紅了起來。
宋畫祠到底是反應慢了一步,隻能生生的看著宋喬淑被砸。她立刻起身去看宋喬淑,宋喬淑已疼的站都站不起來。
宋畫祠眼睛裏含滿了淚水,立刻查看宋喬淑的強勢。隻一探,宋畫祠便知道宋喬淑這一下傷的不輕,恐怕連內髒都是有所損傷。
她不管不顧的想把宋喬淑帶回院子趕緊治療,但是誰知姚氏又在宋太傅麵前煽風點火:“大人,四姑娘好歹也要嫁人了,這個脾性嫁入皇家可怎麽了得?現在在家若是不好好教,不僅帶累府中未出嫁姑娘的名節,還生生的損壞您的聲名。”
打蛇打七寸,姚氏一番話算是說到了宋太傅的痛處。他眼中頓時閃過一道冷芒,對著大管事說:“四小姐脾性桀驁不馴,是我教導不力。擅行,晚歸,不尊長輩,條條都不可輕饒。”
看著宋畫祠倔強憤恨的眼神,宋太傅感覺到了威脅。他頓了頓,一字一字毫無感情的說:“四小姐打三十板子,三小姐性情溫淑,想是被四小姐哄誘,便打十五板子。”
宋喬淑硬撐著身子對宋太傅說:“爹爹,不是的,不是四妹妹的錯,你打我便是了。”
宋畫祠忍無可忍,打她便算了,宋喬淑都已經這樣,他竟然還不放過。
宋畫祠“謔”地站起來,冷冷的看著宋太傅,眼裏似有千軍萬馬:“今天,你誰都不能打。”
“反了你了。”宋太傅狠狠一拍桌子:“我是你父親,教訓你們天經地義,詩書禮法都學到哪兒去了?你看看我打不打得你!”
有下人上來拉宋畫祠和宋喬淑,宋畫祠奮力掙脫然後護著宋喬淑,諷刺的看著宋太傅:“對啊,爹爹也知道詩書禮法。那麽天地君親師,君自是排在親前麵。我與三皇子的婚約乃太後親賜,還有不到二十天我便要嫁入皇家,爹爹打我便是打太後的臉!”
“你……你……”宋太傅氣的直指著宋畫祠卻又說不出話,頓了半晌才說:“好好好,這就是我宋家生的好女兒。未來的三皇子妃我打不得,那便讓三小姐一力承擔。”
“敬安,拖了三小姐下去受罰。”
“你不能這麽對她!”宋畫祠紅了眼。
“隻要還是我宋家的女兒,我便能。”宋太傅冷冷的看著宋畫祠,意思是,他不打算要宋畫祠這個女兒了。
“祠兒,祠兒,你別再頂撞爹爹了,你反抗不過他的。”宋喬淑拉著宋畫祠的衣角祈求。
“姐姐!”宋畫祠不甘心就這麽放棄。
“祠兒,你能怎麽辦,我們能怎麽辦?”宋喬淑跪在地上輕聲反問,字字無奈。
宋畫祠隻覺得心裏有一股子火一下子被澆滅了,她覺得方才她一瞬間的反抗就好像一個笑話。
她心痛於倌娉和姐姐受傷,而自己無力挽救,所以決定不再忍耐下去。可她忘了,在這個時代,她有什麽資格反抗?
若她現在已是三皇子妃,那麽她絕不必在這裏看他們臉色,帶了宋喬淑走誰也阻攔不了。
但是她現在還是宋府未出閣的女兒,這宋府裏最大的隻能是宋太傅。她的辯解和反抗有什麽用呢?她的憤怒,她的不甘,通通都無人理會。
宋畫祠從沒有一刻那麽的渴望權利和地位,她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恥和憤怒。
宋畫祠手撫著宋喬淑濕了一片的衣衫,已經冰涼的茶水貼在肌膚上,難受至極。
宋畫祠像被抽走了力氣一樣疲憊的點點頭,再抬眸,宋畫祠已斂去若有驕傲和倔強,恭恭敬敬的朝著宋太傅行了一個大禮:“爹爹,女兒知錯了,你打我吧。姐姐是因為我才晚歸的,況又受了傷,禁不得打了。”
“四妹妹可是未來的三皇子妃,尊貴著呢,誰敢打你呀!你可別存心讓爹爹觸犯了皇家的尊嚴,這罪名太大,我們擔待不起。”宋喬淑悠閑的喝了一口熱茶,等著看戲。
“都聽不懂我說話嗎?把三小姐拉下去。”宋太傅無視了宋畫祠,毫無轉圜的餘地。
宋畫祠的手緊緊的攥著,指甲已嵌入血肉,整個人都微微顫抖。
宋喬淑抱著宋畫祠的胳膊,強自微笑著安撫她:“祠兒,再過十七天,你就要穿嫁衣了。一輩子,也就這麽一次,祠兒到時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丁點傷都不能受的,別跟姐姐搶了,嗯?”
“姐姐,對不起……”宋畫祠垂首,第一次這般無措,這般無奈。第一次,在人前掉了眼淚。
“乖。”
宋喬淑也怕疼的,可是,她要保護妹妹啊。
家丁上前拉了宋喬淑便走,一點都不顧及她的傷。宋畫祠見狀猛的從地上起來,去拉開那些帶走宋喬淑的人。而她身後,又出來了幾個人,製止了她的行動。
掙紮無效,而在宋喬淑驟然強硬的目光裏,宋畫祠終究是沒有用武功掙脫這些人。
對啊,她不能讓他們發現,不能。她還要等著有一天,強勢到足夠對抗宋府,足夠讓這些傷害她親人的人一個個下地獄。
一,二,三,四……
一聲聲的鞭打聲,打在宋畫祠心裏。心髒,早已血淋淋的不堪直視。
宋畫祠軟在地上,抬頭看上首坐著的那三人的表情。
宋太傅冷著臉,默默端起茶在喝,無動於衷;姚氏嘴角勾著一抹得意的笑,嘲諷的看著宋畫祠;宋枝瑤托著腮,天真活潑的表情裏盡藏著怨毒和痛快。
宋畫祠閉眼不再去看,他們的心思,她不早就知道了嗎?
宋畫祠默默告訴自己,流血了,不要緊,傷口總會結出更堅硬的疤。
從今天起,我宋畫祠再不會對宋府抱有一絲留戀。那些愛我的人,我必傾力保護,那些傷害過我及愛我之人的人,我必讓他們百倍償還,不死不休。
宋畫祠沉默著起身,眼中毫無波瀾,平靜的可怕:“總有一天,你們會遭到報應。”
“逆子,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宋太傅咬牙切齒。
“呦,四姑娘這是在威脅大人麽?大人生你養你,讓你長到這麽大,就算要遭報應也該是你這不孝之女,關大人什麽事。”姚氏不屑一顧。
“你們自看著便是。”
然後不顧所有人的反應,宋畫祠一步一步的朝已奄奄一息的宋喬淑走去,帶她回家。
宋畫祠直接把宋喬淑帶到自己的院子裏,方便她同時照顧兩個人。
倌娉到底是有武功的,就算是三十下板子也傷的並不十分重,隻是需要臥床一段時間罷了。宋畫祠簡單給倌娉看了看,就趕快去治療宋喬淑。
宋喬淑被杯子砸中,有輕微的內傷,加之後來硬生生被打了三十板子,簡直就隻有一口氣在。
宋太傅隨後派了一個大夫過來給宋喬淑看診,宋畫祠冷眼看著他給宋喬淑留下一瓶最平常的止血藥便告退,心中竟已沒有怨恨與難過。
她隨手將那藥扔在角落,燒了熱水一個一個給她們洗淨身子,再將她手裏那些上好的藥材拿出來給她們用上。
倒水,上藥,包紮,穿衣……一切的一切弄完,天光已熹微。
宋畫祠此刻卻不敢睡,她知道這種傷口最容易誘發低燒,而宋喬淑的身子已然受不住這般折騰,她必須在旁邊守著。
靜下心來,宋畫祠想起了孟昭衍。那個目前來說,唯一一個能給她足夠的身份,地位的男子。不管將來如何,現在她必須獲得孟昭衍足夠的支持和信任,然後才有她宋畫祠圖謀的餘地。
打定主意站在孟昭衍一邊後,宋畫祠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輕輕揉了揉額角。
未來,仍舊是一團迷霧。但要想不屈居人下,奴顏婢膝,要想一力保護身邊的人,她就得從此刻起細細謀劃,絕不能行差踏錯。
上元節的第二天早晨,宋畫祠正在費力的給宋喬淑和倌娉喂飯,便聽到院子裏進了人。
宋畫祠跟宋喬淑說了一聲便出去看,宋枝瑤正帶著一眾仆從往進來走。
“呦,四妹妹氣色不錯啊。”宋枝瑤笑嘻嘻的看著宋畫祠。
“不敢勞大姐姐費心。”知道她來定沒有好事,宋畫祠冷淡回答。
“嘖嘖嘖,姐姐我一大早來給宋喬淑送藥,你就這個態度,真是傷我的心呢。”
“不勞大姐姐費心。”宋畫祠重複一遍,詞都懶得換。
她現在有藥啊,犯不著去委屈自己求她。
宋枝瑤本以為就看宋畫祠緊張宋喬淑那樣,自己拿來藥她定是會卑躬屈膝的求她的,沒想到竟沒有一點反應。
宋枝瑤不甘心,繼續誘惑道:“這藥可是上好的紫金散,止血化瘀最是有用。宋喬淑傷成那樣子,要是用一般的藥絕對熬不住。怎麽樣四妹妹,想要不想要啊?”
“宋姑娘這裏的藥自有三皇子打點,不勞大小姐上心了。”一道尖銳的聲音傳到眾人耳朵裏。
宋畫祠正想趕快打發走宋枝瑤,聽到聲音抬眼一看,便看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領了四個婢女正在往進來走,見到她便笑的十分討好:“奴才給四姑娘請安。”
宋畫祠覺得他有點眼熟,突然想起來他就是常在三皇子身邊的那個太監管事。
撇了宋枝瑤一眼,宋畫祠點了點頭問道:“公公突然造訪,可有要事?”
“三皇子聽說昨日晚上姑娘的人受了傷,怕姑娘這裏照顧起來人手不夠,便派奴才來給姑娘送幾個婢女。”慈恩側身,將婢女指給宋畫祠看。
宋畫祠趕忙道了謝,請慈恩進去喝茶。慈恩客氣有禮的謝絕,沒有立刻走,而是繼續對宋畫祠轉達孟昭衍的話:“宋姑娘,殿下說了,有什麽事您直接招呼,不必與他客氣。您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等聽命就是。”
宋畫祠倒是極快的反應過來:“那請公公代臣女謝過殿下。”
慈恩還禮,然後他又轉身對宋枝瑤說:“大小姐,殿下說了,四姑娘這裏的一切均有他來辦,就不勞駕宋府操心了,您還是回吧。”
宋枝瑤一下子有點懵,三皇子這意思,是明擺著怪宋府欺負了宋畫祠,要來給她撐腰?
“公公有禮,敢問公公,爹爹可知道這件事?”宋枝瑤見三皇子對宋畫祠如此上心,壞了自己的計劃十分惱火,打算搬出宋太傅來壓慈恩。
“大小姐這是什麽話?三皇子做事,還需要征得一個大臣的同意嗎?”慈恩語氣不善。
“是。”宋枝瑤心不甘情不願的回了話便走了。
其實慈恩這麽說並非毫無忌諱。皇子做事自是不需要過問大臣的意思,但這位大臣再不濟好歹也是三皇子未來的嶽丈,身份不同的。
不過想起臨走前三皇子說的那句“不必忌憚,隻管與她撐腰便是”,慈恩便覺得還是話說的力道大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