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6另一番情境
顧霜無聲地冷笑——
韓風的背景?
她怎麽會不知道?從一開始她接觸到韓風開始,她就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沒有錯,沒有人會願意跟著一個混黑手黨的男人在一起,韓風是生活在刀口上的,但是這條路是誰給她選擇的?
四年前,是他親手推著她往韓風的懷裏去的!
他現在又有什麽資格來對自己說三道四?
她很想要反駁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她還是咽了回去,算了,說了又如何?她一點都不想和他為了當年的事情爭論不休,更何況她也不想讓他以為,她一直都耿耿於懷。
對於現在的顧霜來說,她隻渴望安靜,平穩,她最忌憚的就是家裏的可可和樂樂會讓江黎川知道,如果知道了,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來……
她穩了穩思緒,若無其事地開口,“我知道韓風是什麽樣的人,但是這幾年我跟著他,他也把我照顧得很好。雖然現在出了事情,不過我自己也有原因。”她頓了頓,又說:“……如果我不離開S市,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更何況南陵是小姑娘,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惡意。你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處理。我也不想你為了我惹上什麽麻煩,我們的關係不值得你為我東忙西忙的……”
江黎川在黑暗之中,暗暗地捏緊了拳頭。
我們的關係不值得你為我東忙西忙……
嗬嗬,他無聲地冷笑,嘴角的弧度卻是帶著無法知曉的苦澀。
是,她的事情,自己的確是管不著。
可是,該死的,為什麽自己明明就是一清二楚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為她做一些什麽,想要靠近她一點——。
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在他的胸口打轉,他好像是應該明白的,隻是自己不想要去明白……
他不想去深究這究竟是哪一種感情,隻是自己知道,此刻和自己躺在這個小破屋裏麵的女人,哪怕是粉碎了自己所有的驕傲和自尊,他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
並非是身體的欲.望,而是心靈上的那一種欲.望。
手上的力道,漸漸地加大,片刻之後,卻還是鬆了開來,他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有些高深莫測地調轉了話鋒,“這四年,你一直都在S市麽?”
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對於四年的私生活,顧霜其實並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舉動——除了偷偷地生下了兩個孩子,還是屬於他的孩子。
她本能地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可是她太過了解這個男人,他開了頭,如果刻意回避,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她短暫地思忖了會兒,這才開口“唔”了一聲,可有可無的聲音,“挺好的。”
他的呼吸微微一亂,又問:“那你……還恨我麽?”
雖然看不清楚彼此的眼眸,可是顧霜卻知道,當他在這樣問自己的時候,她的心跳陡然一窒,緊閉的雙眸一排長長的睫毛抖動著,心,如同是外麵那涼如水的月光,透著清冷的涼。
“我沒有恨你。”她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的波動,哪怕是口不對心,她也說的十分的自然,“以前沒有恨你,現在也沒有恨你,以後更不會恨你。我和你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很清楚,我沒有什麽好恨的。”
她又繼續說:“不管我們之間誰對誰的傷害大一點,我想一切也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有些事情,我差不多都忘記了,也不想再記起來了……”
她的喉頭有些發澀,她不知道自己是需要花費多大的力氣才可以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沒有愛才不會有恨,可是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其實每一天每一份每一秒都活在自欺欺人之中。
何嚐不恨?
因為一直都很在乎。
有誰能夠了解,每天對著兩個孩子,她是一種怎麽樣的又愛又恨的心情?那確實是她的寶貝,可是也是她最慘痛的傷口。
一時間,小小的房間沒有聲音,兩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聽起來很是平穩,可是隻有彼此知道,兩人都在各自克製著。
最後,床下的男人忽然動了動,暗啞的嗓音很是緊繃,顧霜隻聽到他說:“早點休息吧。我出去抽根煙。”然後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徹底地消失在了房門口。
大概他是真的出去了。
她這才敢放開自己的情緒,隻是那麽一瞬間,刷地一下,兩行清淚頓時滑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隻是覺得難受,透不過氣來,覺得老天爺一直都在耍著她玩,她被命運操控得像是一個傀儡,可是明明知道一切,卻是無從反抗。
淚水越來越多,她怕會打濕枕頭,隻好一個勁地拿著自己的手背擦,可是越是擦,越是多——
空蕩蕩的房間裏,她死死地咬著唇,發現自己的眼淚怎麽都擦不幹。
而小屋的外麵,卻又是另一番情境。
原來外麵下雨了點毛毛雨,雨點落在樹上上,發出瀟瀟的聲音。
江黎川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一條黑色的褲子,指間夾著一根煙,就這麽站著,那一片的漆黑之下,他也不能看到什麽,於是用力地吸了兩口煙,然後丟掉了煙蒂,一頭紮進了毛毛雨中。
他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看到了村子裏的一條小河。
夜涼如水,這樣的地方到了深夜溫度自然是極低的,不過他卻並不覺得冷,胸口有一個地方正在一抽一抽的難受。
耳邊不斷的回響著她剛才說過的話——
我沒有恨你……
不管我們之間誰對誰的傷害大一點,我想一切也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有些事情,我差不多都忘記了,也不想再記起來了
…………
終於還是忍不住,又從褲袋裏摸了一根煙出來,隻是一拿出來,倒是被雨滴給打濕了,但是他還是十分的執著,拿出了打火機,雙手供起來,然後打火機“哢嗒”的輕響,火苗騰起,點燃香煙的同時,卻不經意劃破岑寂的黑暗。
微微搖動的光焰,漾出微黃的光暈,忽而照亮著前方的一條小河,寂靜地流淌著的水,他站在邊上,整個人從靈魂的額伸出透出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寂寥和哀傷。
恨?
其實他是真的希望她會對自己說,對,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
可是她竟然說不恨了……
當年他那樣對待她,她卻說不恨了……
他壞麽?他捫心自問,心頭卻是一陣恍惚。
多年之後,時過境遷,他才明白,其實他一直以來都是高高在上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留半秒鍾,而如今卻是有著太多的不安心煩,全部都是伴隨著那個女人紛遝而至,這些……其實也不過隻是因為太過在意。
大概這個就是所謂的愛。
隻是他明白得太晚,至少現在他完全沒有想的那麽深層。
…………
風吹得有點大,手指的煙倒是很快就燃盡了,他抿了抿唇,終於還是原路返回。
回到屋子裏的時候,他的腳步聲放的格外的輕,走的近了一點,才發現床.上的女人呼吸已經均勻,他本能地越過了自己的睡袋,靠近了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盡管很暗,但是大概能夠看到一個輪廓。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伸出去,似乎是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臉,可是到了一半,還是有些僵硬地停住——
心中暗暗自嘲,他是江黎川,可是他竟然麵對著一個女人,連碰她一下都不敢……
他竟然不敢……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念頭下意識地閃過腦海,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他忽然放下了手,改為將臉緩緩地往下靠,最後一個吻溫柔地落在了她的頭頂……
黑暗中,等到他緩緩地起身,然後刻意放輕腳步走到睡袋邊上躺下之後,原本緊閉的雙眸卻是陡然睜開——
顧霜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此刻閃過的都是複雜難辨的光,她的手一點一點地移上去,最後落在了剛才他吻過的地方,胸口像是最軟弱的某一個地方被人瞬間刺中了一般,掙紮不的。
人們有記憶,不是因為不想忘記,而是因為忘記不了。
就算現在的江黎川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就算他現在做了太多讓她不能不感動的事情,她卻還是忘記不了,記憶深處他帶給自己的那些痛苦,她又怎麽忘得掉。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床邊的睡袋早就已經被人收起,顧霜想了想今天要走了,於是換下了黃大媽的衣服,把自己當天穿來的那套衣服給換上,又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這才走出了房間。
結果意外地發現,黃大媽家的小兒子此刻正坐在江黎川的邊上,兩人一人一碗,端坐在那裏,大概是在吃早餐。
黃大媽自然是每天都會準備早餐的,隻是堂堂的江黎川竟然還會吃起這邊的早餐,這倒是讓她很是意外。
他還是穿著昨天的那套衣服,外套隨意地放在一邊,白色的襯衣明顯是皺皺巴巴的,和他的氣質很是不符,不過整個人坐在那裏,依舊是給人一種很大的壓迫感。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氣勢淩人的感覺,也難怪黃大媽家的小兒子吃碗稀飯是磕磕碰碰的,完全不見了平日裏的利索。
顧霜看著這麽一大一小坐著,雖不是那麽和諧的畫麵,卻還是讓她覺得太過珍貴。
也不知道為什麽,胸口陡然一酸——
如果此刻坐在他邊上的是可樂,那麽會是一副怎麽樣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