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下鄉
周日早上七點準，特意在處州市旅館住了一晚的黃守真，坐上邱世華的寶馬x3，直接往後者的老家長鬆縣某鄉村趕去。
長鬆縣地處處州市中北部，南接y縣，黃守真對於長鬆縣的了解，就僅限於此了。
不過他小時侯倒常常聽父母談起他們印象中的長鬆縣，據說在他尚未出生的年代裏，也就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時因家庭貧困，為了家人和還帶著些許封建風氣的爺爺奶奶等一大家子能飽腹，父親這一輩的年輕人，每年都是要走好幾次五六十公裏的羊腸山路，到長鬆縣買糧食、之後再扛回家。
這一去一回，往返兩趟，即是一百多公裏跌宕起伏的山路，差不多是y縣到白鹿市的距離，其艱苦程度，可想而知了。
不過等黃守真出生、長大、開始曉人事時，這樣的生活方式就不再了。
因為他出生後，已經是九十年代，y縣有了，鄉下到縣裏的公路、輪渡、城鄉巴士也有了。
所以那條隻存於他想象中的、可以從y縣徒步通往長鬆縣的山路，就不再是他們這些山裏人的主要生存之道，而成為了林業局裏的那些護林員們的專屬道路。
今日是黃守真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去隔壁的長鬆縣。
一路上的旖旎景色，和他預想中的差不多，盤山公路百轉千回、蜿蜒迤邐，滿眼是深綠和蒼翠。
這是當下整個處州市的地理特征，九個縣境內皆是如此。
與十年後旅遊業逐漸興起相比，現在的處州市的整個風貌，無疑要落後、原始、以及貧窮的多。
差不多兩個小時後，邱世華帶著黃守真，順利來到了他的老家，一座很小的、隻有幾十棟房屋且坐落於半山腰上的古老村落。
“小真，前麵那個村子，就是我老家了。”
邱世華把車停在遙遠的村口處，兩人就得下車了，因為公路就到了這裏，村落裏麵基本隻有兩尺寬的石階步行山道。
黃守真順著邱世華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不遠處的村落，隻能隱約看個邊邊角角，根本看不真切。
原因在於，此刻山中靉靆、霧氣滃然，白茫茫的山霧如同滾滾雲海，將整個村落都包裹在了其中。
“走吧，站這裏看不大清楚，我帶你進去看看。”
邱世華回到故土後，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平日裏很難見到的真摯笑意。
黃守真落在眼裏，心想……這大概是對方脫離城市後，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吧？
又或者是對故鄉的熱愛？
其實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是很少有這種情懷的，一般都得背井離鄉、在異鄉奮鬥多年後的人才會有此情感。
邱世華如今年過四旬、事業有成，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在他內心中，卻很孤獨，所以他才會在踏上這片真正屬於自己的土地後，如此會心一笑。
而很個笑，平時注定很少有人會在乎。
黃守真發現了，是因為他也是很熱愛故土的人，隻不過因家裏祖輩們窮怕了，包括他的父母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在縣裏拚下一棟房子，所以他從小就被灌輸，以後一定要走到大城市去賺很多錢的功利思想。
以至於他到現在為止，對金錢的執著，也遠遠大過了對故土的熱愛。
當然了，以他的心智，其實早就明白，生活在故鄉固然心安，但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很難長久地混下去的。
因為沒錢是一件很現實的事，自己沒錢，生活或許還可以將就，可一旦有了伴侶、有了孩子、有了新的家庭，那再一味地尋求自我的逍遙自在，就太自私了，這也是極其不負責任的生活態度。
生活在21世紀，子女後代必然是需要教育基礎，需要智慧、思想、以及學識的，否則等他們長大以後，根本生存不下去了。
“看到沒，小真，前麵那棟就是我家，我家是整個村子最高的一棟，走近了看，還是很明顯的。”十幾分鍾後，雙手各拎著一箱牛奶的邱世華，帶黃守真來到了家門前，然後又笑著對屋裏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黃守真來到房子前，抬頭打量了一眼對方的老家，發現竟然和他老家那邊一樣，房子都是由黃土摞實成牆的夯土房，隻不過差別在於，長鬆縣這邊的房子在結構上要更大一些。
雖然都隻蓋了兩層，但他們習慣於把房子蓋的很寬，最少都有四直的體量。
而這僅僅是主體建築，旁邊還建有許多間、隻有一層高的小夯土房。
如果放在這個村落的鼎盛時期，毫無疑問，邱世華家絕對是十分闊氣的土豪之家，房子實在太大了。
但現如今，隨著時代更迭，曾經的繁華早已不再，不僅整個村落的房屋都老化的很嚴重，甚至在很多房子的牆壁上，還龜裂出了一道道裂縫。
比如邱世華家的房子就是，如果再不修繕的話，用不了幾年，這房子就得成危房了。
“哎，怪不得邱叔叔要請我來看房，這房子年久失修，如果再不整改，也許幾場大雨過後，牆麵就會坍圮了，人再住裏麵，確實是很危險。”
黃守真默默地感歎一聲，腦中驀地回想起年前臘月時，自己替父親回早已一個人也沒有了的老家祭祖，便看到村子裏有很多老房子，都變成了片片廢墟。
與現代洋房、高樓不同，夯土房是有明顯生命特征的，它需要人們日複一日的煙火氣才能長存，一旦房子沒人住了，用不了幾年就會倒下。
而要是一直有人住著，即便任風吹雨打，牆上有了歲月造就的巨大裂縫，它也還能頑強的堅持很久。
這是黃守真到現在都理解不了的地方。
不過就在他還在腦中不斷臆想時，房子裏的人在聽到邱世華的喊叫後，也走出來了，是一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和一位老爺爺。
老太太見到邱世華後，昏黃的雙眼中，立刻煥發出別樣的神彩，臉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華子？你怎麽突然又回來了，你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通知媽一聲。”
邱世華聽到母親這麽說，便笑著回道：“媽，我這次回來，是找人過來幫忙看我們家這房子還能不能修的，這牆麵裂成這樣，你們住裏麵我實在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