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該有的九年
柳玉閣的樓台下，那些想要一擲千金與鷫鸘共度一夜良辰的公子哥們在此刻紛紛皺著眉頭苦思冥想著答案。
花魁鷫鸘見半天都無人回答，便覺甚無意思，轉身就想回去房間，而恰在她轉過身去的刹那，一道帶著少年郎所特有的那種朝氣而爽朗的聲音在大廳中清晰地響起，落入了她的耳畔。
“生蘭兮雪韻，故蘭兮相初，我對的這一句，不知鷫鸘姑娘可還滿意？”
台下，蘇卿語晃著斟上了半杯酒的酒杯，起身微微一笑道。
背對著大廳的鷫鸘，在聽見蘇卿語的答案後，停住了腳步，她緩緩回過身去，對身邊的侍女道
“還是剛剛那位蘇公子回答的麽？”
“是的，小姐。”
“那，將那位蘇公子請上來吧。”
“是，不過，小姐，那蘇公子似乎還帶了一位朋友。”
“沒事，把兩位公子都請上來吧。”
“好的，小姐。”
那侍女應著，便對著台下道
“我家小姐很滿意公子您的答案。”
說完後，那侍女便跟著鷫鸘離開了高台之上。
“滿意就好。”
聽到那侍女的答複，蘇卿語一邊坐下來，一邊笑道。
“沒想到蘇兄如此有才情。”
月流輝伸手端起酒杯，輕輕與蘇卿語手中的酒杯相碰了一下，然後道。
“哪裏哪裏，蘇某才疏學淺，論才情說不定在月兄麵前隻是班門弄斧而已”
蘇卿語回碰下月流輝的酒杯，然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
他放下了酒杯，萱兒也隨之端起酒壺為蘇卿語滿上酒水，就當蘇卿語想繼續對月流輝說些什麽的時候，剛剛那花魁鷫鸘身邊的侍女在此時走了過來，她來到月流輝與蘇卿語的麵前，然後行禮道
“蘇少爺，我家小姐請您和您身邊的這位大少爺去鷫鸘間一敘。”
聞言，蘇卿語看向了月流輝
“月兄，去嗎？”
月流輝搖搖頭
“是蘇兄你回答的對子，孤就不去湊什麽熱鬧了。”
說罷，他看向那鷫鸘花魁身邊的侍女，又不冷不熱地說道
“多謝鷫鸘姑娘的好意了，不過恕月某拒絕，剛剛的問題皆是由這位蘇少爺來回答出的，孤，應該沒有資格才是。”
“這位少爺不必如此客氣，我家小姐既然開了口，那就說明少爺您有資格去這鷫鸘間一坐。”
見那侍女看上去很堅持的樣子，月流輝隻好將目光轉向了蘇卿語，沒辦法，他並不是很懂這種地方的規矩，沒想到就連直接的拒絕也不一定直接管用。
蘇卿語卻似乎是有意忽略了月流輝眼中的不情願，反而起身對那侍女道
“既如此，那麻煩姑娘你為我們領路了。”
然後，他看向萱兒
“三日之後，我會再來，無論你的答案如何。”
“知道了，蘇少爺。”
萱兒說著，就退開到了一邊，將路讓了出來。
而月流輝見蘇卿語的樣子便知他是來了興趣了，索性也起了身道
“既然盛情難卻，那月某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的，那請兩位少爺隨我來。”
侍女語氣溫順地回答道，然後轉身走在最前麵為蘇卿語和月流輝二人帶路，而很快，這兩人被花魁鷫鸘邀請入席的事情就在大廳中傳開了。
“真是羨慕啊，能和那鷫鸘姑娘共飲新茶，同賞美月。”
“是啊，可惜我是個老大粗，實在是不懂什麽對對子的東西。”
“誒，你們聽說了嗎？這鷫鸘姑娘不光是琴技一絕，就連茶藝也是一絕呢，真羨慕那位公子啊，一刻值千金啊。”
“不對，不是說還有一位公子也被一同邀請了嗎？”
‘嗐，順帶著的而已，要不怎麽說這鷫鸘姑娘做事滴水不漏呢。”
“也是，不順帶邀請下那公子的朋友，讓對方的朋友單獨留下也實在是有些不妥，更何況也隻是吃吃茶而已。”
……
當夜晚默默在天空中停駐下來，星星終於掙脫了月亮與雲層的管束，跑出來恣意地在無邊無際的黑色舞台上撒野，它們太過自由，太過沉迷於今夜的狂歡之中，以致於抖落了無數的星塵降下在這片漠夜穀當中。
傲音獨自站在和輕霧一同居住的小院中，抬頭仰望著這片熱鬧的星空，盡管天空中所發生的一切景象正熱熱鬧鬧地變換著，然而對於傲音來說，她卻是無法感知到這一場隻屬於夜晚的盛宴，相反，正因為那夜空中的盛宴那麽的熱鬧，傲音覺得自己的身邊反而是更加寂寥，夜晚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裙，她的眼中，淚水正猶豫不決地尋找著自己的位置。
“傲音，你何時才能醒來呢？而我，又能再隱瞞多久呢？”
夜晚的涼風從傲音路過，卻不僅沒讓傲音沉靜下來，反而讓她的身子微微戰栗。
“既然隱瞞不下去了，何不實話實說呢？”
一道富有磁性的男聲在傲音的身後響起，傲音一驚，連忙轉身警惕非常地低喝道
“誰？誰在那？”
“好久不見，傲音，哦不，應該是殘琴小丫頭。”
當傲音看清來人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與對方拉開了安全距離，然後死死地盯著這個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男人。
看到傲音如此大的反應，陌臨輕笑一聲
“好久不見了，小丫頭，姐妹情深的戲碼看樣子你玩的很開心啊。”
“你來幹什麽？上午，上午你果然是故意裝作沒認出來我們的嗎？”
看到足足相隔了九年才再次見到的那個罪魁禍首，傲音一下子就失去了平日裏的冷靜，激動地衝著陌臨大喊道。
見傲音的反應如此激動，陌臨嘴角勾起一絲微小的弧度，他鳳眼微眯
“不怕吵醒你親愛的妹妹嗎？還是說你已經坦白了一切，所以無所謂了？”
提到坦白一事，傲音瞬間僵住了，唯有這件事，她一直在想，能拖多久，就再拖多久，有好幾次，就連她自己幾乎都快忘記了——她不是依利瓦係的少主傲音，她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殘琴。
“不，算我求你了，不要說，我想，我想，能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回過神來的傲音，咬著牙，低聲下氣地對著那個男人，如此說道。
她的眼眸低垂，披散的長發被夜中的涼風吹起在她的耳邊。
聞言，陌臨冷眼看著眼前的傲音，用著幾乎可以說是無比殘酷的冷漠語氣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經多活了不該有的九年，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不該屬於你的九年的那種感情，難道還想繼續再自欺欺人嗎，還是說，你覺得，現在的你，就是她？”
聽到陌臨的話，傲音的頭猛然抬起，她一下子像是忘記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恐懼，對著陌臨激動道
“是我太貪心了又怎麽樣，讓我在她醒來之前一直待在她妹妹的身邊有什麽不好，當初，這種懲罰難道不是你施與我的嗎？事到如今，憑什麽又是你來諷刺我？”
“憑什麽啊……”
從傲音口中所質問出的這一句話，讓陌臨饒有興致地認真思索了起來，他摸著下巴，然後徐徐道
“要憑，自然是憑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隻是想玩個有趣的遊戲，沒想到你這個小丫頭不僅當了真，還樂在其中。”
“你！”
瞥見傲音盯著自己那不甘的，憤怒的眼神，陌臨不怒反笑，繼續說道
“現在看來，情況似乎是越來越有趣了？不是嗎，小丫頭，就連你親愛的妹妹，可也一直是和你一樣瞞著對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呢。”
“什麽？”
傲音有些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陌臨，輕霧竟然會有事瞞著她？
“看來我今日有些多嘴了，不過既然你們姐妹倆誰都沒有將台拆了，那我也就不參合這碼有趣的戲了。”
“你說的是真的？輕霧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
“是啊，不過我不知道原主知不知道這件事，小丫頭，我可是好心提醒你，我現在的實力大不如從前，若想報仇，就趁早來找我吧。”
“……”
傲音表示她從未聽過如此奇怪的要求，哪有人上趕著要讓人找自己報仇的？
“好了，小丫頭，我再不走，你親愛的妹妹可就要醒了，再見。”
陌臨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後，然後提醒了這麽一句就一個閃身離開了院子裏。
留下傲音愣在了原地，她越來越搞不懂，這個當年的罪魁禍首在想些什麽，可，她確實是應該恨他的，又為何在今日見到他的時候又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憤怒呢？
正在傲音愣神的時候，本應該在屋中熟睡著的輕霧卻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來了，似乎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地問道
“姐姐，你剛剛是在和別的什麽人說話嗎？”
“沒有，把你吵醒了嗎？我隻是睡不著，在這自言自語而已。”
見輕霧迷迷糊糊地看著自己，傲音連忙將目光移到夜空之中，回答道。
“這樣啊，那姐姐為什麽睡不著呢？是有什麽心事嗎？”
輕霧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傲音麵前，拉住自家姐姐的手，關切地問道。
低頭看著就算半睡半醒著，也如此關心自己的輕霧，傲音垂眸，終是不想說出那些曾經的往事，算了，就讓她再多貪心一段時間吧，想此，她沉聲道
“沒什麽，現在我困了，一起回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