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第一百五十九章 與木悠的對話
溫煦的陽光懶洋洋地給大地灑下了一道來自清晨的問候，在那個小小的院子裏，趁著日照還沒有特別刺眼的時候，蘇殤雪披著一件雪青薄衫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剛到門口，她便抬手遮住額頭，眼眸微微眯起，自言自語道
“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在漠夜門裏的這段清靜日子以後還會不會有。”
“殤雪，你起來了嗎？”
正當蘇殤雪出神之際，木悠的聲音忽然院門外傳了進來，並伴隨一陣輕叩門扉的聲音
“叩叩。”
“起了。”
蘇殤雪應著，就往院門口走去，她伸手抬起夜裏落下的擋板，然後推開院門
“木悠，你怎麽來了？”
“我這不是聽天隱說你要離開漠夜門了嗎？所以特地過來一趟想跟你說些話。”
“這樣啊，那進來吧。”
聽到木悠的來意，蘇殤雪往後推開一步，給木悠讓出了路。
木悠信步踏入院門之內，她環顧四周
“你的院子還是那麽幹淨呢。”
聞言，蘇殤雪準備關門的手一頓，好笑道
“我的院子不一直是這樣的？”
“哢嗒”一下，擋板被重新落下，蘇殤雪轉身看向木悠
“你先坐著，我去沏壺茶來。”
“好的，殤雪。”
木悠應聲，然後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了下來。
院子裏，養著幾株散發著淡淡清香的君子蘭，這是蘇殤雪自星淵森林回來以後種下的，沒想到，隻是細細地養了這一小段時間，便已經長了些小小的葉子出來。
“真可惜，不能等到它們開花再走嗎？”
當蘇殤雪將茶具從屋子裏拿出的時候，木悠看著那幾株被種在樹下陰涼處的君子蘭，撐著下巴幽幽地說道。
聞言，蘇殤雪也將目光轉向了那幾株君子蘭
“本來想著能看著它們開花，既如此，等我走後，就移到你的院子裏去吧，這花，放在室內養也是不錯的。”
“殤雪，這君子蘭是什麽時候開花啊？”
聽木悠提到君子蘭的花期問題，蘇殤雪勾起嘴角，她輕輕地放下茶具在桌子上，然後坐了下來，看著那幾株蘭花，眉眼帶笑地回答道
“它們，盛開在冬天呢。”
就如同她的出生一樣，她與它們，都是在雪的季節裏盛開的。
“冬天？”
“嗯，晚點的時候早春也是可能的。”
蘇殤雪抬手給眼前的兩個茶杯緩緩地注入還浮著霧氣的茶水，然後將其中的一杯茶推到了木悠麵前，道。
“那我到時候一定幫你好好養著，等你什麽時候再回來漠夜門，說不定就恰好遇到花期了。”
“如此，甚好，麻煩你了，木悠。”
“不客氣，殤雪，我們是朋友嘛。”
木悠見蘇殤雪明明與自己認識了這麽久，卻說話還是這麽客氣，她一邊將茶杯端起小飲一口，一邊有些無奈地笑道。
然而，在聽到朋友二字的時候，蘇殤雪卻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回了一句簡單的
“嗯。”
她端起茶杯，徐徐吹開茶水中浮起的茶葉，然後啜飲一口，一時不知該主動說些什麽，倒是木悠再次開了口問道
“說起來，殤雪，師傅他在知道你要走之後有說些什麽嗎？”
蘇殤雪的雙手將茶杯放下在桌上，然後輕柔地摩挲著茶杯
“陌夜他，昨日已經帶我去藏書閣挑了些功法，他說，我隨時可以回來隻要我想。”
“那你怎麽說？”
“我說，如果吧，離開漠夜門以後會發生些什麽誰知道呢？更何況，我還和一個家夥做了一個三年之約。”
“三年之約？和誰？約的什麽？”
第一次聽到蘇殤雪說這些關於自己的事情，木悠一下子連著問了這麽幾句道。
“七神祭，還有關於格伽瓦爾十字學院的事情。不過，現在說那些還為時尚早。”
“那，殤雪，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既然你要走的話。”
見蘇殤雪似乎對於離開漠夜門這種事並無什麽不舍的樣子，木悠終於是忍不住了，她猛地一抬眸，盯著蘇殤雪道。
蘇殤雪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後同樣回視著木悠，見木悠那麽認真的樣子，她心中有些驚訝，畢竟，她與木悠嚴格來說，認識的時間其實也並不算久，而且在那段認識得並不久的時間裏，她與木悠也沒發生過什麽讓她十分印象深刻的事情。
但是，既然木悠都如此直白而直接的問了出來，她自然是要給出一道答複的，這時，蘇殤雪忽然想起了天隱和木悠之間的事情，於是，蘇殤雪指著那樹下的君子蘭道
“我要對你說的話，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幫我將君子蘭養下吧，等到以後下雪的季節，我希望和你和天隱能一起等我時常回來看它們。”
“殤雪……”
沒想到蘇殤雪開口竟然會連天隱也一起順帶上，木悠的眸子垂了下去，她輕聲地叫住蘇殤雪，卻又欲言又止。
然後，隻聽得蘇殤雪這樣說了一句
“在這個彼岸星淵，我沒有家，但我希望將來回到漠夜門的時候，我養的那幾株君子蘭能代我記得我曾來過。”
“為什麽，是君子蘭呢？殤雪，我可以問一下嗎？”
聞言，蘇殤雪徹底放下了她冷冰冰的麵具，露出一抹現在的木悠還看不懂的笑意，道
“因為，君子，蘭啊。木悠，以後你就會懂了。”
“殤雪……你就不能現在告訴我嗎？”
木悠不明白為何蘇殤雪就算要走了，還這樣賣關子而不肯將那些事情說出來，可是蘇殤雪卻隻是笑著搖搖頭，又道了一句
“我和它們一樣，都很喜歡冬天，也許，這也是理由之一吧。”
說完，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便笑而不語地看著木悠。
聽罷，木悠再次不明所以地看向了那幾株君子蘭，想著蘇殤雪剛剛的話，她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一幕景象——當純潔的白雪將大地覆蓋，當天空也蒼白成了望不到褶皺的一張沒有邊際的紙，零碎而耀眼的光輝自半空一閃而過，落下在了那盛開的幾株君子蘭葉片上……她和天隱站在屋中，蘇殤雪的身影在不遠處隱隱約約朝她們走來，然後就在木悠以為能碰觸到蘇殤雪的刹那，蘇殤雪的身影卻被那一片雪白所掩蓋，然後，就連那盛開的幾株君子蘭，都彎下了它們挺拔的身姿。
不，這個幻象，不是她所想看到的，這個景象，也不是她所想看到的未來，不知為何，從這時起，木悠心中就無端端的覺著將來的蘇殤雪與他們隻會漸行漸遠
“不！”
當木悠的視線重回那幾株尚未成熟的君子蘭時，她不受控製地喊出來了。
蘇殤雪有些詫異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木悠，一頭霧水地問道
“木悠，你怎麽了？”
“蘇殤雪，不要走，留下來！”
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的木悠回頭就立刻對蘇殤雪喝道，蘇殤雪被木悠這麽一吼，本平靜得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出乎意料的愣怔，她仰頭看著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木悠
“為什麽，木悠，你在想些什麽奇怪的事情？”
“我沒開玩笑。”
木悠說著就繞過桌子，來到蘇殤雪麵前，雙手抓住她的肩膀，一臉嚴肅地說道。
“嗯，我知道，所以理由呢？”
蘇殤雪也一臉認真地看著直直盯著自己的木悠，麵無表情地說道。
“沒有理由……但是，蘇殤雪，我有預感。”
“那有什麽用？木悠，我本就不屬於漠夜門，就算強行留下來也是遲早會被逼著離開的。”
“不會的，不管是師傅，還是天隱，都不會逼著你離開漠夜門的，殤雪，難道你在漠夜門待了這麽久，這種事情都看不出來嗎？”
“木悠，我知道你們不會逼我離開，可我也沒說將來會逼我離開的會是你們。”
“殤雪，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麽總想著要離開？現在通緝令也撤銷了，你根本就沒必要走！”
“木悠，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殤雪眼神微動，偏過頭去，移開了直視著木悠的目光。
“殤雪，那你倒是說清楚啊！”
“木悠，你走吧。”
蘇殤雪一把將木悠抓著自己肩膀的手甩開，冷冷道。
她看著木悠，眼神漠然，仿佛眼前的木悠並不是她曾與之說過無數次話的木悠，而是另外一個她所不認識的木悠，又或者，是蘇殤雪在自我催眠，她早該知道，一旦進了這漠夜門的門，她與這裏的一切就有了聯係，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
然而。這一份聯係對於蘇殤雪來說，卻注定無法長久。
對於蘇殤雪來說，這也是她的預感。
……
“呼。”
一路從漠夜穀口離開，蘇殤雪想起前日與木悠的對話，不由得鬆了口氣，好在，木悠今天並沒有出現在她與天隱一道離開漠夜穀的路上。
“怎麽了，主人。”
蘿娜走在蘇殤雪的身後差半步的地方，見蘇殤雪突然歎了口氣，立刻拉住了她的衣袖，擔憂地問道。
“沒什麽，蘿娜。”
察覺到蘿娜對自己的擔憂，蘇殤雪微微搖頭。
不管以後會發生，她都已經離開漠夜門了，就算再怎麽去想那些事情，她也無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