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歃血為盟
咄苾垂首不語,半晌方道:“非是小王存心與唐公父子為難,小王隻是聽命行事而……”劉文靜高聲道:“文靜看葉護乃蓋世英雄,難道葉護甘心一輩子聽命於人、任人驅馳麽?!”咄苾一怔,忙揮手摒退手下,等大帳中隻有他們二人時,才道:“先生何出此言?”劉文靜笑道:“葉護與處羅可汗同為先王子,難道是二姓人麽,這可汗偏他做的,葉護就做不得?”
咄苾皺眉道:“先生豈可出此離間我兄弟之言!”劉文靜低笑道:“葉護是聰明人,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咄苾拱手道:“先生請講。”劉文靜肅然道:“我家大人助葉護登上可汗之位,葉護勸說處羅可汗與我家結盟,怎樣?”咄苾大驚道:“你……勸人背兄謀逆,你們中原人,就是如此講忠信的麽?!”
“哈哈哈!”劉文靜仰天大笑道:“去庸取賢,乃世間不二法門!葉護剛才不還說對這些虛名,一向不放在心上麽?我們亦知葉護文韜武略皆在處羅之上,隻因他年齒居長,才依序襲得這可汗之位。若太平盛世,講究這些虛禮還不妨。現今四方混戰,莫說中原之地,就是貴邦四周,亦足有數十個汗國虎視眈眈,不擁立賢能何以自保?葉護豈可為這一點虛名,置突厥萬千百姓於不顧!”
咄苾沉吟良久,方道:“誠如先生言,隻是小王對能否說服王兄疏無把握。何況,若唐公自任,小王願助之,若為隋家那荒淫無道的天子,小王亦不能從。”劉文靜朗笑道:“葉護何等通透之人,有些話何必說得太明。唐公若無心自專時,何須與貴邦結盟?至於貴國可汗,文靜自有辦法說服,不勞葉護費心,葉護隻消將文靜帶至貴國王庭,麵見處羅可汗即可。”
咄苾喜道:“果然麽?好,小王願全力以助!”咄苾當即與劉文靜三擊掌、歃血為盟。咄苾命人撤去殘席,再整杯盤,與劉文靜講論天下形勢,意趣相投、言談甚歡。咄苾忽然擊箸讚歎道:“恨不早識先生!以先生之才,竟在彼處為一七品小吏,實在太過委屈先生,不管結盟之事成與不成,不如請先生至小王處屈就,小王定以有設之位待之!”
劉文靜淡笑道:“文靜謝過葉護,但二公子待文靜至厚,文靜實不忍相離。”咄苾勸道:“先生對我突厥官職不慎了解,有設乃我國少有之高位,僅在小王之下。我突厥可汗新立,正用人之際,小王求賢若渴,珍玩駿馬,小王亦不吝之,先生但有所愛,皆願獻於先生坐前!”
劉文靜笑道:“不瞞葉護,文靜祖上,乃匈奴族人,對突厥風俗亦有了解。文靜非不知有設乃重爵高位,但士為知己者死,文靜豈敢為名利背心!”
咄苾歎息道:“先生高義,小王亦不忍相強。”說罷即親自為劉文靜把盞。宴畢,天色已晚,劉文靜告辭回帳。咄苾看著他輕袍廣袖、昂首闊步而去的背影,低歎道:“現今始明,昔時西域三十六國之歎,不想今日,複見漢官威儀!”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此人深謀遠慮、辯才無礙,更兼不懼刀斧、不慕高位,膽識過人、忠義可嘉,真蘇秦、張儀、藺相如一流人物。能使此人為七品小吏而甘令驅馳,其主必為一方雄霸!王爺,您的寶押對了。”衣裾微動,簾幕後,轉出一位青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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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明日,即是楊浩大婚之期。宮中各處早已張燈結彩、裝點一新。各宮宮人都忙碌成一團,麵上皆帶喜色,往來不絕,搬抬、布置明天各式應用之物。一眾小太監,更是跑得腳不沾地。我站在月台上,遠遠望見昭泉方向,高高飄揚起十來對五色長幡,幡上盡掛大紅宮燈,旁邊也不知道燃的什麽香料,隻覺得香煙繚繞、氣衝雲霄。
我看了那紅燈,那祥雲,再看看眾人麵上的喜色,忽然覺得心裏別扭,就是有些看不下去。這大半個月來,我一直安分守己,現在突然想要出宮,想去看看,他在做什麽。雖然明知道都跟我無幹了,但就是想要看看。現在心裏空的難受,有什麽填填也好。
可能古人都知道行百裏者半九十,眼看明天秦王就大婚了,楊大大不想在這臨門一腳上再出岔子,來了個外鬆內緊、嚴防死守。我一出宮門,就感覺有兩個人跟著我。反正都這樣了,我也沒啥好在乎的,跟就跟吧。
我傻乎乎的站在楊素門前那棵柳樹下,不知道該不該進去,要是進去,是找陳貞,還是找他。“官爺,您在給這棵樹扒皮嗎?這棵大柳樹雖然沒什麽要緊,卻是小人家傳的,這沒了皮,就活不了啦!還請官爺高抬貴手,小人請官爺喝酒。”
我一怔,旁邊站了個小老頭,一副掌櫃打扮,打躬作揖的看著我,正是樹下那家小店的當家。這才發現,我下意識的拿手上的熟銅護腕去刮蹭柳樹,已經刮下來好幾塊樹皮了,碎屑撒了一地,老頭還以為我是來打秋風的。我趕忙傻笑道:“啊不是,我是在看螞蟻上樹,大爺……老丈,您去忙吧,甭管我。”老頭奇怪的看我一眼,嘟囔道:“螞蟻上樹,螞蟻上樹……現在的年輕人哪!”無限憐憫的歎息一聲,好像我有什麽毛病,才慢悠悠的走了。
忽然楊府的角門一開,走出來一對男女,正是李靖跟……紅拂。我渾身一抖,下意識的縮進樹後麵。一道清風與一片紅雲飄過我身邊,隻聽那嬌俏、清脆的聲音道:“二哥,回去我做泡油糕給你吃好不好?”那灑脫的熟悉聲音笑道:“有勞賢妹了。”
我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嗓子裏,呼吸困難。呆了半天,我忽然轉身,直衝進那間小店,敲著桌子衝那兩個黑衣人喊道:“送本宮回宮!”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操著蹩腳的滄州官話搖頭道:“官爺,我們隻是走鏢的,路過。您迷了路,我們也不知道皇宮在哪啊。”
“你們少他媽裝蒜,都跟我一路了!”我不顧旁邊客人驚愕的目光,怒吼道。另一人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賠笑道:“公主息怒,我們這就送您回去。”
我坐著他們的馬車,遙遙晃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領頭的那人掀簾道:“公主到了,請您下車。”我伸頭一看,隻見深山密林、怪石嶙峋中,微露出茅屋一角,大驚道:“這是什麽地方,你們,你們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