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一晌貪歡
“好！”楊侗擊節叫好道：“好個八百裏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姑母這詞妙極，不知道的，還以為姑母上過戰場呢！我們前時，也曾在營中烤肉吃，我這一回去，可不正是要沙場秋點兵！這就和親見了的似的！”
我一怔，怎麽不知不覺就說出來了？這下糗了，又要冒名頂替了！我囁嚅道：“哪裏，我不過是，想著要去沙場上見見，胡亂縐幾句罷了！”楊侗拍手道：“那還不容易，姑母跟我去洛陽。我們跟瓦崗寨李密那廝的蒲山營早就幹上了！莫說沙場，就是兩軍交鋒，廝殺如血，也有的是！”“侗兒！”楊浩喝道：“你胡說什麽？你姑母以公主之尊，豈可至兩軍陣前冒險？！”
楊侗吐吐舌頭，也不以為忤，隻衝著楊杲嘻嘻一笑，才對我道：“姑母這詞，就一並送我吧，我帶回去也好鼓舞士卒！”我笑道：“鼓舞談不上，就算給你一壯行色吧。”
楊浩點頭道：“這詞確實極好，前幾句雖好，卻還不如了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這一聯更有氣勢。隻可惜，最後這句可憐白發生，略顯頹喪，墜了聲勢。”
我看他一眼道：“我倒是覺得，正是這句最有氣勢。浩哥哥，你沒聽過曹孟德的‘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嗎？青絲如雪，尚不墜淩雲之誌，豈非更好？！”楊浩微笑道：“你這個丫頭，說不過你……”
沒想到這回，楊侗倒是附和他道：“是啊，是啊，王叔不說不覺得。我們曾祖文皇帝、皇爺爺都是自馬背上得來的天下。楊家男兒，學文也罷了，既然習了武，自然該如伏波將軍，馬革裹屍還，才是無上榮光，豈可老病與床底之間，坐等白發生！”
楊侑一皺眉：“你這人……二哥，正打著杖，說話也不知忌諱……”楊侗慨然道：“國家多難，若我等皇孫帝裔尚貪生怕死，還能指望他人，為我家江山社稷拚命麽？！”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我望著少年英氣的楊侗，心裏不由有些酸澀，隱隱的痛楚。看他言行，便知為人極是剛勇，隻怕不是能屈能伸的人。不說他，便是楊浩，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我脾氣強，他又何嚐不是？！一旦隋朝亡了，他們……算了，隻希望楊浩能千萬記住那天我說的話！也許結局已注定，也許，還可以從曆史的縫隙裏，尋一線生機。
“姑母、姑母，你想什麽呢？”楊侗連叫了我幾聲，我才反應過來，勉強笑道：“沒什麽，酒有些湧上來。”“奧，”楊侗笑道：“姑母可還有更好些的詞兒？要更壯烈些的！”
壯烈？好，那就壯烈到底，不是剛才說了，要痛快的活著嗎？今朝有酒今朝醉罷了！便是活不過半年又如何？我認識過這麽許許多多，意氣風發的少年，李靖、李世民、李元吉、楊浩、楊杲、楊侗、楊侑……跟他們一起談笑風生、指點江山過，人生何求、複有何憾？！
我跳起來，抓緊筷子，使勁敲著盤子吼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次連楊侑都不嫌不吉利了，站起來舉杯道：“那就讓我們一起幹了這葡萄美酒吧，今晚喝他個一醉方休！”
嘭嘭幾聲，五隻杯子碰在一起。一會似乎就都喝多了，他們幾個猜拳行令、吆五喝六，逮著輸了的人唱小調豔曲，與尋常人家的子弟無異。我則扯著雲兒、小尋子還有紫泉宮的宮女、太監排成一排，大跳兔子舞。隔壁砸光、遠山呼喚、笛子版兔子舞……
暮秋早晨，清透卻沒有溫度的陽光直照進來，我伸個懶腰爬起身，隻見我們幾個都七歪八扭的躺在軟塌上。我枕著自己的紫菱枕，身上圍著厚厚的毯子。楊杲蜷縮成一團，像個小貓一樣靠在楊侗身上。楊侗的毯子早就踢掉了一半，楊浩側臥著，齊胸蓋著毯子，隻有楊侑連睡著了都規規矩矩的平躺著，毯子也蓋的嚴嚴實實。
據說蜷縮成一團睡覺的人，極度缺乏安全感。我看一眼楊杲他這睡姿，歎了一口氣，不由有些心酸。再往四周一看，更好，雲兒、小尋子他們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我剛想叫醒楊杲他們，見這情形，隨口說了一句：“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卻聽嗤的一聲輕笑，楊浩坐起身來，刻意壓低聲音道：“你這丫頭，又信口開河了，這話也是你說的？！”
我看著他臉上可疑的紅暈，不曉得是酒精，還是不知道又想到哪裏去了！奶奶的，這人太8純潔了！“浩……”他看一眼眾人，衝我一擺手：“別吵醒了他們，咱們出去逛逛。”“奧？”我傻乎乎的問：“這大清早的，咱們去幹什麽啊？”“咱們自己……”楊浩臉上又紅了一下，頓了頓說：“咱們去遛遛……討厭。”
啊？聽說過遛狗、遛貓、遛雞、遛鳥、遛鴨子的，您聽說過遛黑豹的嗎？！如果您也穿越了，看見長安城大馬路上，有個牽著一隻巨型黑貓遛彎的美女，且黑貓的眼睛時刻閃出綠光，垂涎的看著你的話，甭懷疑，那就是我，跟我們家討厭……想象一下這個情形，隋唐版美女與野獸，我穿著淡紫宮裝，儀態萬方，回眸一笑，傾倒城牆……討厭警惕又高傲、優雅又輕蔑的展示著它的雄性魅力，危險的向蠢蠢欲動的人群傳達著這樣的信息：她，是我罩的！（討厭：嚴正聲明，再說一遍，我不是黑貓！再說我咬你啊！別拿乳牙不當礦物質！）
歐耶耶！我也眼睛泛綠光，拉著楊浩就撲向討厭的籠子。我看一眼討厭的食盒，奇道：“咦？這不是我們烤的肉嗎？它怎麽吃熟食？”楊浩點頭道：“討厭還小，吃熟食好刻化（消化）一些。主要是怕野物見了生血，野性難馴，傷了你。”
“切！”我不屑道：“猛獸就是猛獸，養得跟個貓似的，還有什麽意思？！”楊浩含笑看我道：“說得好，比如像你，若是循規蹈矩、正兒八經像個公主的樣子，便沒意思了！”
“就是、就是……”嗯？好你個楊浩！敢說我是寵物，看我怎麽收拾你！我嗤笑道：“那是，爺您就是年少輕狂、鋒芒太露，皇上才想著磨磨您的銳氣，讓您經些風雨，早些曆練出來。您看，您要是學著神龜仙鶴，平心靜氣，安分守時，皇上不就放心許多……”
楊浩一皺眉，冷然道：“你要我學著龜縮不前、任人擺布麽？我做不到……我偏不！”他一把把討厭從籠子裏揪出來，往我懷裏一丟，拖著我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