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歸期未期
第156節、歸期未期
我推開所有人，踉蹌的撲進被子裏，隻覺得一陣悲憤莫名，想哭卻拚命咬緊牙關。黑洞般的陰謀正在徐徐展開，將所有人裹挾而去，連李世民都不能幸免，似乎與我全不相幹，卻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這陰謀是什麽，是誰在發動，究竟想怎樣，我全然的無能為力。這一刻的無力感，比剛才的寒風侵體更加冰冷刺骨。鐵木爾死了，不論因何原因，都是死在大隋地麵，他的族人不會善罷甘休，隻怕用不了多久，便會來興師問罪。大隋江山，本就內亂不斷，現在又添了吐穀渾跟靺鞨這樣的強敵，眼見得是風雨飄搖、危若累卵了。再想到隋亡之後，我的命運，眼下也隻有苦笑了，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吧。
又過了兩天，李元吉才托人從宮外傳來消息，說李世民醒了，請我過去看看。我也正想問一問當天的情形，便帶著雲兒出了宮。
時隔半月，重至甘露苑，倒有些感觸，想起上回到這裏，臉上不自禁的一熱。李家的下人早就在東院門口候著，見我們到了，恭敬的迎了進去。雲兒一推門，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李世民靠著墊子半躺在榻上，可能是他曾用手遮擋要害部位，額頭、前胸、雙手、雙臂全纏得厚厚的紗布，包得好似木乃伊。這也罷了，別人的紗布都是雪白的，不知道他家張神醫弄得什麽，倒發出一種青幽幽的顏色，看起來如同巨蠶作繭，頗為可怖。
李元吉正端了一碗白粥吹涼，看到是我，笑嘻嘻的走過來，忽然把碗往我手裏一塞，趁我愣神的功夫就順手拐走了雲兒，帶上了門。
這個死小鬼！成人之美成得太過明顯，弄得我跟李世民都微微有些尷尬。還是他反應的快些，掙紮著想要起來行禮，晃得我趕快丟下碗，一擺手道：“行啦行啦，既然都沒別人了，你也就別裝了。”
李世民咳了幾聲，才發出嘶啞的聲音道：“我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你就這麽探病的麽？”我聽他聲音有異，麵色也灰暗陰鬱，看來確實傷得不輕，現下也不好同他計較，隻得柔聲道：“不要緊了吧，張大夫可有把握，會不會留下什麽不方便的？”
李世民淡然一笑：“吸了些濃煙，當時就不礙事了，眼下不過是些許燒傷，在他老人家眼裏，這算得甚事！頂多是破相罷了，你以為還能有什麽事，你希望是什麽事？”
聽他句句諷刺，我不由得心頭火起，怒道：“這大冷得天，我好心好意來看你，既然這麽不入李公子的法眼，我這就離了這裏，省得礙你的清淨！”說罷作勢欲走。
“哎，別，你別……咳咳……”猛聽得一陣咳嗽，我趕忙回身，看他從墊子上滑了下來，滿麵惶急，憋得通紅，連汗珠都冒了出來，不像是作偽，忍不住近前兩步，坐在李元吉剛坐的矮凳上，伸手把他扶了起來。李世民的聲音聽起來更顯沙啞：“明明是你先說我裝的……”
不知道人是不是在病中意誌力比較薄弱，反正李世民今天跟平時不太一樣，說沒兩句就急了，全無平時慣常的好整以暇。不過，還是有情緒的人比較鮮活可愛，裝淡定，裝雲淡風輕神馬的，最討厭了！
我嘻嘻一笑道：“你告訴我那天你們受傷的經過，我就不走了。”他一皺眉道：“天幹物燥，隻是意外而已。”“切！”我登時就鬆了手，站起來翻個白眼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嗎？這都信你？”
他定定的看著我，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展顏一笑道：“你以為你不是嗎？我看也差不了多少，這樣吧，你跟我回晉陽，我回頭慢慢告訴你……”
我不由得扶額，真敗了，你是鸚鵡嗎，回晉陽回晉陽，咋又是這句呢？！不過，我瞅一眼他被包成自然彎曲狀的雙臂，青虛虛的，加上雙手，活像兩根竹筒飯上頂著兩個八寶粽，啊哈哈，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今天挺弱的，有句話不是說了嗎，趁你病要你命！嘿嘿，趁這機會逗他玩玩也挺好的，等他好了我就麽得機會了，百分百被他欺負的份兒。
我突然把頭湊到他耳邊，輕籲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慢吞吞的說：“不如……你先告訴我，如果你說的我滿意呢，我就考慮一下，跟你回晉陽。左右不過是幾句話，怎麽你都……不吃虧哦！”就覺得他身子猛得一僵，微側過了頭，有些迷茫的看著我：“真的麽？”
恩恩，看來我魅力還成，偶爾用用，還真上鉤了，他說話的口氣跟平時都不一樣，要擱以前，絕對是一句此話當真啊！我眨眨眼，努力做了個妖嬈又清純的表情，把我自己都惡心著了，忍不住笑道：“當然真了，比珍珠還真啊……”
他看著我，一陣錯愕，自嘲的笑了笑：“我就知道……算了，也算是事關你一世幸福，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訴你就是。也怪我大意了，本想著我們已經數次遇襲，對方應該不會故技重施，出來遊獵的次數略多了些，叫人看破了行蹤，雖然加了小心，這次在行館還是被人盯上了，派了殺手先放起大火，接著就撲殺我們。”
我想了想，問道：“可是咄苾故意引你們入局？”
李世民搖搖頭，很肯定的說：“不是，鐵木爾將軍真是位義士，殺手的目標是我跟咄苾，若不是為了救他，鐵木爾也不會死。”
我趕忙問道：“那這些追殺你們的人，都是什麽路數，你可看清了？”李世民沉吟片刻道：“跟之前那些詭異的怪物全然不同，應該不是同一路人馬指使的，口音、身手都是中原人……”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是朝內的人？不然就算有眼線盯著，怎麽能輕易就安排人手伏擊你們啊！”
李世民一怔，有些玩味的看了我一眼：“你倒還真有幾分聰明，說得有些道理，素日裏小看你了，不過也說不定，天下唯利是圖之輩原多，被人收買一二也有可能。”
哎，好複雜，我聽得腦袋疼，抓抓頭發說：“那你接下來想怎麽辦？”李世民輕歎一聲道：“晉陽有變，家父已來書相召，世民身心俱疲，想與四弟一道，回家去了……”
我坐在他一側，看著他空茫的眼神不知投向何處，聲音越說越低，待到後來，幾不可聞，回家去了那四個字，卻如敲在心上的一般，讓人忍不住鼻子發酸。
我一探身，在他唇上印上輕輕一吻：“我跟你一起，回晉陽去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