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江都宮樂
第197節、江都宮樂
我一把扯住公孫嫣兒道:“怎麽走?!”
公孫嫣兒道:“不知公主可還記得?公主和親……去突厥前,貴兒姐姐曾悄悄竊來一張差人出宮采買新巧花木的旨意,我等想帶趙王潛出宮去悄悄跟隨公主的事?誰知公主行前出了許多變故,我等未能成行。那旨意還是在的,我等便想拿他派上用場。聽那些娘娘們皆說,聖上一年到頭來不幾趟,能有多少情誼,任他誰來便了,日子還不是一樣過,就知她們的心思。袁、朱兩位姐姐慣知公主與咱們是做一路的,是以叫妾身來找公主定個主意。今天終於等到混個半熟的禁軍調在一起,天一擦黑便行。公主若想好了,便易容改裝、打疊包袱吧!”
我送走公孫嫣兒,問明雲兒與琦秋的意思皆願與我同行,就叫她們給我換上一身太監服飾,帶上幾件男裝,拿好了銀子。
快傍晚時,李夫人帶了楊杲,公孫嫣兒跟一個會武功的侍女,我們三個,還有一位韓美人,七八個人上了一輛馬車。我知道袁寶兒、朱貴兒都是常在禦前的,她們走不了,也不想走,並沒有問。
一路上皆是公孫嫣兒出頭,拿了聖旨過關。江都行宮的守衛自比不得宮裏,且調亂了也有好處,互相都是生人,誰也不認得誰,雖有兩撥守衛掀了簾子,提燈來照,看我們太監宮女的,也未上心,因此一路暢行無阻。
眼看出了最後一道關卡,我一直緊繃的心突然放空,好像被人抽離了全身的筋絡,慢慢軟下來。
“停下,前麵的馬車停下!”
公孫嫣兒掀簾一看,大驚失色道:“怎麽會,我們哪裏出了破綻?禁軍追上來了!我們快走……”
“快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我往外看一眼領軍之人那格外高大的身影,咬了咬牙道:“嫣兒,這人的目標是我,停車吧,我一下來,你們便快走,我阻他一阻……”
公孫嫣兒急道:“要走一起走!”
我怒道:“再晚就都走不了了!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看在趙王份上,你們快走!”
馬車剛一停,我跳下車來,還來不及站穩,雲兒已經和琦秋手拉手跟了下來道:“你們先走,我們左右是要與公主在一起的!”
馬車一頓,便疾馳而去。我轉身道:“宇文統領,多日不見了。”
宇文成都跨下馬背,慢條斯理的走過來道:“三公主,這麽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笑道:“我閑來無事,在這裏呆的憋悶,正巧他們要出宮采買,想跟著他們出去逛逛。我也知道不合規矩,這就與統領回去吧。”
宇文成都拱手道:“謝公主深明大義,不罪之恩。目今春時,蕃厘觀的瓊花盛開,奏請了皇上飲宴觀花,皇上特命末將來請公主一同去玩賞。請吧,三公主。”
我正在看是怎麽回去,忽然身子一輕,被宇文成都扔上了他那匹黃驃馬,腦子一空,還來不及驚叫,他也已經跳了上來道:“公主不顧那兩位姑娘的死活嗎?如果某說她們跑了呢?”
我的心猛地下沉,這一聲便梗在喉頭,左頰上一癢複一濕,我謔得轉過身去,直視著宇文成都道:“雁門關上,我與你痛飲三杯,敬你是真英雄。將軍,你不覺得,今日太性急了些嗎?天曦非鐵石心腸之人,將軍深意,又豈會不知?你我之事,原也不必如此。”
宇文成都一怔:“那照你說,該如何?”
我一笑道:“就算今時不同往日,三媒六證,總要有吧?”
“好,就依你所說!”他猛揮一鞭,打馬狂奔。
等我回去換好衣服,才覺得站立不穩,緊拉住雲兒、琦秋,半天才喘過氣來。今天真是險而又險,不過也罷了,一關一關過吧,拖一日是一日,大不了還有個小五,隻是在這人麵前,無論如何施展不開。
傳說瓊花為一位叫做蕃厘的仙人所傳,便建了這座道觀紀念此位仙人。我以為,也隻是個慕仙的傳說而已,不想,這瓊花,還真是有的。當然了,我所要見到的,也未必是那位仙人所種的瓊花罷了。
我跌跌撞撞來到略顯頹唐、破舊的蕃厘觀時,楊廣與蕭後及幾位夫人、美人等,已經皆在後殿了。我過去,便望見後殿的高台上,獨立著一棵高大、繁複的花木,雪堆玉砌,燦爛堂皇,陣陣異香,撲鼻飄來。仔細看時,朵朵雪白的五片花瓣,珠圍玉饒著纖細的金蕊黃芯,卻有些特異之處,仙家之姿。若在日光中看時,隻怕不知有多美,可在盞盞宮燈的掩映中,隻覺得慘白,連那翠綠的枝葉,都是黯淡。
好吧,也許隻是我此時的心情關係。我渾若無事的向楊廣與蕭後行了禮,坐在那裏喝酒看花。忽然聽到幾下鼓聲,後殿兩側各出來一隊彩衣的美人翩翩起舞,漸漸舞至中央時,烘托出一位銀裝素裹的美人,打眼看去,卻是袁寶兒。彩衣的美人四散旋轉,袁寶兒邊舞邊唱道:“揚州舊處可淹留,台榭高明複好遊。風亭芳樹迎早夏,長皋麥隴送餘秋。淥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躍紫騮。綠觴素蟻流霞飲,長袖清歌樂戲州。”
我一聽都笑了,這不是我父皇的《江都宮樂歌》嗎?宮樂歌,可真是應景!一抬頭卻看見蕭後身後多了兩個人,正是李夫人跟楊杲。我猛吃了一驚,這麽快就都抓回來了?!左右去看時,並不見公孫嫣兒與韓美人,便知她們凶多吉少了。我與楊杲是親生骨血,她們隻是皇上的女人。礙著楊杲,不好對李夫人如何,女人,皇上還缺女人嗎?
我搖搖頭,剛才那一刻的剛勇,早已經消失不見,隻剩氣餒。也許這樣,也好吧。左右大家不過多幾天日子,這樣一了百了,還幹淨。
這一日,我叫雲兒幫我換了衣服,去見楊廣。我記得江都宮變,是四月份,眼下已是三月底,我思索再三,決定在不透露我身份的情況下,去提醒一下楊廣。我記得宮變的原因,是因禁軍多是關中人,不願在此地久待。那麽,如果我能勸告楊廣回關中,也許能多撐些日子,我的事情還有轉機。至於會不會因此改變曆史,我已經有些顧不得了。其實我想,多半是不會的,性格決定命運。看這江都宮樂,看這大運河,看這龍舟,大隋焉得不亡?!
我才進了大殿,就覺得一股酒氣,王有順帶我到了內室,卻見楊廣正在痛飲,已然喝得半醉,見了我,高喊道:“是曦兒啊,來陪父皇喝酒。出去,你們都出去,走走走,都給朕出去,王有順,你也快滾!”
我其實從未見楊廣這麽失態,但想想眼前形勢,他自是知道的比我清楚,虎落平陽、龍困淺灘,也難怪。我過來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兒臣敬父皇!”說著一飲而盡。
“嗬嗬……”楊廣笑道:“曦兒,如今事情弄到此等地步,有家歸不得,你可有怨過父皇?”
我為楊廣斟滿一杯,自己又到上一杯道:“不曾。在兒臣心中,父皇永遠是那位十六歲平陳的少年英雄。”
“哈哈哈!”楊廣放聲大笑道:“曦兒,你知道嗎?朕有一位皇妹,便以這裏的瓊花為名,她也曾經說過這一句話……”
他還未說完,忽聽殿外腳步雜遝,喊殺聲震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