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江山色覺得, 自己的脫口秀生涯簡直是堪稱大起大落。
在被全網痛罵私生女外加小三,詛咒長痘出車禍之後沒幾天,因為自己的那則脫口秀, 外加江明風的澄清採訪,江山色又被全網捧為了脫口秀未來女王。
感覺只有托塔李天王能和她一戰。
雖然這麼說有點凡爾賽,但江山色倒覺得, 紅不紅無所謂,只要沒人砸她臭雞蛋就好。
不過仔細想想, 這曝光之後, 至少也不用再隱藏自己的身世,她以後可以走在陽光下了。
江山色其實還是蠻想將這個喜訊分享給他人, 只是周北望在住院,李青梅忙著相親, 而秦年時則是好幾天都沒回家。
這幾天, 都是黃助理跑來給「短腿」喂狗糧以及清水。
而且黃助理給「短腿」餵食之後, 就立馬飛奔而逃,彷彿是害怕被她餵食似地。
上次奔逃時,還差點被電梯門夾到了屁gu,實在是狼狽。
而在江山色翻紅之後, 《脫口秀house》節目組再度跑來邀請她參加接下來的錄製。
睚眥必報的江山色沒有任何猶豫, 立馬拒絕。
講道理, 難道她是長了一張聖母臉?
拋棄過自己的節目,就和變心的渣男一樣,都該一腳踹掉。
既然不用參加節目了, 江山色便每天都去「低等動物」酒吧講脫口秀。
一時之間,「低等動物」酒吧又出現了久違的場場爆滿盛況。
可脫口秀每天講也沒這麼多題材,於是江山色這天便順便表演了下才藝——吹口琴。
江山色的口琴吹得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吹完之後,全場靜默,隨即客人立馬走了大半。
其中一位戴著大金鏈子的大哥拿著三張百元大鈔放在了桌上,請白東君轉告江山色一句話——「錢給你,命還我,以後請好好繼續脫口秀事業,放開口琴吧,它還是個孩子。」
「他侮辱我的口技?」江山色表示要不是看那位大哥比自己壯兩個號,她鐵定不會放過他。
白東君淡聲道:「講道理,是你先用口琴侮辱我們的耳朵。」
「那是你們沒有欣賞水平,看高醉鄉聽得多認真。」江山色指著吧台邊若無其事拿著毛巾擦拭酒杯的高醉鄉道。
高醉鄉見江山色指著自己,忙取下了耳里的棉花,問道:「老闆,你叫我?」
此時此刻,江山色只能用一個動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日。
正在感嘆著人間無情時,忽然有人朝著她走來。
是一個男人,三十歲出頭,長身玉立,斯文內斂,一舉一動都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氣度。
江山色恍惚間覺得這人非常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
那男人走到她面前,微笑,連嘴角的那個小弧度都顯得彬彬有禮,張弛有度,彷彿是用尺子量過,挑不出一絲錯處:「江小姐,你好,我是歐陽歌。」
電光火石之間,江山色忽然想了起來。
那次跟著《脫口秀house》欄目組去和贊助商爸爸談話時,就遇見過這個人。
視頻網站文仁網的副總裁歐陽歌。
當時這人還盯著她盯了好半天。
歐陽歌倒也不避諱,直接開門見山道:「上次在餐廳里和江小姐有一面之緣,江小姐應該還記得。」
這個歐陽歌,明明氣質溫和,可一雙眼倒是犀利,能直接看穿人的心思。
江山色也不再拐彎抹角,反問道:「歐陽先生今天是特意來找我的?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歐陽歌眼裡展露出了笑意,他喜歡和聰明的人談話,這樣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今天我來,是想請問江山色小姐,有沒有興趣做一檔脫口秀節目。」
江山色渾身都透露出了拒絕:「兩個月前,《脫口秀house》節目製作人也是這麼邀請我的,結果你也看見了,現在我對這種節目沒什麼興趣。」
聽見拒絕,歐陽歌面上毫無半絲波瀾起伏,繼續保持著笑容:「我們文仁網想要做一檔脫口秀訪談節目,是直播形式,每期會邀請明星來參加,希望你能以脫口秀主持人身份出現。換言之,這是屬於你一個人的脫口秀節目。」
國外火爆多年的《艾倫秀》《吉米雞毛秀》《今日秀》等,都是這樣的脫口秀訪談形式。
「為了追求真實性,我們採用直播形式,不進行任何剪輯,非常考驗主持人的臨場能力。也就是說,你可能會一敗塗地被人嘲諷,也可能會一.夜爆紅被人追捧。」歐陽歌放了下張名片,面色如同秋日的湖面,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痕迹:「如果有興趣,可以隨時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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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vip病房內,謝新夢躺在病床上,經過幾天的治療,他已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身體仍舊處於虛弱狀態,面色蒼白,臉頰瘦削了不少。
江明風提著保溫壺走入病房,她身形窈窕,一身冰肌玉骨,五官乾淨清淡,可是內里的氣質卻是濃烈。
謝新夢看見她的剎那,頓時雙眸內便有了光。
「怎麼你哥不在?」江明風邊問邊將保溫壺打開,裡面裝的是鮮美的黑魚湯,能幫助傷口癒合,是江明風特意讓阿姨熬的。
「我哥守了我好幾天,我看他眼圈都黑了,便讓他回家休息下再來。」謝新夢雖然因為重傷,身體虛弱,聲音低微,但盯著江明風時,眼裡的光卻始終沒有熄滅過。
江明風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邊將那濃白的湯倒出,邊問道:「秦年時這個做哥哥的,倒是盡職,我看他這幾天都沒睡過,就守著你。對了,你受傷的事,還是不打算告訴阿姨嗎?」
「還是別告訴了,我怕她又會情緒激動。」謝新夢蹙眉搖頭。
他們倆兄弟與林蘭情之間的事,江明風向來都不會多言,此時也放棄了這個話題。
她將病床搖起,讓謝新夢躺好,又把病床的餐桌板撐起,將湯和勺放在上面,囑咐道:「喝點黑魚湯吧,我問了醫生,手術后喝這個正合適。」
很明顯,江明風的意思是讓謝新夢自己喝。
謝新夢眼眸微閃,隨即拿起了勺,彷彿得了生活不能自理症那般,勺竟掉落在湯碗里,濺起了不少湯汁。
演技十分之感人。
「不好意思,手有些抖,沒拿穩。」謝新夢輕聲道。
江明風忙拿來紙巾為其擦拭,看著謝新夢不知為何更為虛弱的模樣,她只能接過了勺子和碗,開始喂他。
謝新夢斂下眼瞼,遮住了眸內的光,卻沒遮住嘴角那抹笑意。
「你以後別這麼衝動,要是這次你真出事,我怎麼跟你.媽媽交代。」
江明風不是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
她明白謝新夢是為了幫自己才以身涉險,雖然說不出「謝」字,但心內卻是感激的。
「我明白。」謝新夢抬眼,眼裡蘊著深邃又清淺的亮:「但是我很好奇,我躺在重症監護室里時,姐姐有難過嗎?」
餵食時,不可避免地,兩人的眼神會對上。
江明風此時終於注意到了謝新夢的眼睛,那野生的馴鹿,開始從樹林深處探出了腳。
開始想要,朝著她靠近。
病床旁的空氣加濕器發出著「咕嚕咕嚕」的聲響,白色的霧氣,在緩慢流動。
「有。」江明風直視著謝新夢的眼。
有喜悅的草爭先恐後要從謝新夢的心底縫隙內長出,然而還沒開始冒頭,卻被江明風接下來的話給拔去。
「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弟弟看待,你和江山色,在我心裡,佔據了同樣的位置。」江明風將身上所有的冷都釋放了出來,眉梢眼角全沾染了刻意的疏離的霜:「你們不論誰出事,我都會很難過。」
之前,江明風還有些不確定,認為是自己多想了。可在看見謝新夢為了自己,為了華心集團而重傷躺在手術床上時,江明風徹底懂了他的心思。
她是懂了,但是絕對不能接受。
考慮到謝新夢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出來,江明風不敢讓他情緒太過激動,便給出了這個婉轉的拒絕答案。
聞言,謝新夢沉默不語,只安靜垂眼,一時看不出什麼表情。
「湯有些冷了,我拿去讓護工幫忙熱一下。」江明風想要就此結束這個話題,緩解尷尬。
她拿著碗,正準備起身,但手腕卻忽然被謝新夢給握住。
他重傷未愈,那手的力量並不重,但是堅定而執著,如同他此刻的聲音。
「可是,我要的不是那個位置。」
江明風詫異抬頭,直直撞入了謝新夢的眼裡。
他的雙眸,漆黑如墨,內里卻有亮,並不是咄咄逼人的亮,而是溫潤星光,熠熠生輝。
他的聲音,是溫酒,不烈,卻醉人。
「我要的,不是弟弟的位置。我要的,是男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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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里,江山色都沒有看見秦年時回家,心中不免覺得奇怪。
按理說,華心集團和趙邦彥的事都已經告一段落,他應該是一身輕鬆才是,怎麼反倒幾天不歸?難道中間還出了什麼幺蛾子?
正疑惑著呢,忽然去北城相親歸來的李青梅給她發來了信息。
李青梅:【這幾天我去北城相親,剛回來。】
江山色:【怎麼的,南城的男孩子都已經被你禍害完了?你開始將魔爪伸向北城了?】
李青梅:【你看你這話就不對了,我還不是為了造福北城男孩子嘛,這可是菩薩行徑。對了,謝新夢被人捅了,住院了,你知道嗎?】
江山色一聽,嚇得不行,忙給秦年時打電話,可他手機卻不知怎麼的,處於關機狀態。不過幸好李青梅消息靈通,把謝新夢住院的詳細地址給了她。
江山色忙起身,換好衣服便準備趕去醫院。
再怎麼說,謝新夢對自己,也有送葯的情誼,怎麼能看著他被捅,而不去看望呢?
可剛打開門,江山色卻發現,門口站著個人。
不是秦年時,而是秋秋。
自從在微博上被秋秋取消關注后,江山色直接也將秋秋的微信拉黑了,至此再沒有聯繫過。
原本以為兩人間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沒想到秋秋卻忽然找上了門來。
秋秋也不知站在外面多長時間,卻始終沒有敲門,像是在猶豫。
江山色愣怔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秋秋倒還算是鎮定,她望著江山色,鼓起勇氣,終於將話說出口:「今天來得很突兀,我只是想跟你說聲抱歉。」
江山色從最開始的驚訝中回過神來,此時也心平氣和地回應:「好的,我接受了。」
她聲音里沒有什麼怒意,但也不再有什麼感情。
秋秋已經全懂了:「我們之間,也不能再做朋友了,是吧?」
江山色不想撒謊,目光坦誠:「是的,不管什麼感情,一旦錯過了,就沒有回頭路。」
江山色雖然可以原諒秋秋,但卻不能再和她做朋友。
所謂朋友,應該是雪中送炭,而不是落井下石。
這也是秋秋早已預料到的結局,她微垂著頭,嘴角有苦笑:「我聽了你的那則脫口秀,你說得很對,我是應該反思自己之前的人生,也應該思考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江山色頷首:「如果那對你有用,也不枉我們認識一場。」
兩人之間,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秋秋抬頭,直視著她,目光真誠:「山色,我相信,你會走到這一行最高處的。」
不知是她的祝福,還是她的預感。
說完,秋秋轉身離開。
江山色看著她的背影,神色罩上了層惘然。
江山色這輩子也是很不容易才能有「惘然」這種高級情感,正沉浸於其中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秦年時那略為低啞的嗓音:「『一旦錯過了,就沒有回頭路?』,這也不一定吧?」
江山色差點沒被嚇得跳起來,忙捂住胸口,看向不知何時站在803房間門口的秦年時,
只見他穿著睡袍,雙眸微垂,顯然是剛睡醒的模樣,通身罩著層散漫慵懶。
「你這樣偷聽人牆角,道德嗎?」江山色發出靈魂質問。
秦年時漫不經心地聳聳肩,不置可否。
不過現在也不是追究他這種竊.聽行為的時候,江山色想到什麼,忙問道:「對了,謝新夢被捅到了哪裡?被捅了幾刀?」
秦年時微挑眉:「你怎麼知道的?」
謝新夢住院這事,他擔心林蘭情知曉,便始終對外保密著。
「李青梅告訴我的。」江山色擺擺手,道:「算了,我還是自己親自去看看吧。」
江山色剛要往電梯方向邁出一步,秦年時卻將她拉住:「你等下,我反正也要去,就一起吧。」
秦年時的手,骨結分明,溫和有力,修長乾淨的手指握住了江山色的掌心,微滑動,在她掌心中泛起了癢,那癢透過手臂,直竄上了心臟。
江山色連忙用力後退,想要將手從秦年時的掌心裡掙脫出來:「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江山色的手確實是從秦年時的掌心裡掙脫出來了,可這往後拉扯的勁頭過大,因為慣性,她整個人也朝後仰去,眼看就要跌倒。
幸好秦年時眼明手快,長臂一伸,環住江山色的腰,止住了她後仰的趨勢。
隨即,秦年時順勢將其往自己懷中一帶,江山色重重撞在了他的胸肌上。
幸好秦年時平日里經常鍛煉,胸肌夠厚實有彈性,這才沒把她撞出個好歹來。
江山色捂住鼻子抬頭,恰好對上了秦年時的眼。
秦年時低垂著頭,看著她,眼神深黑,裡面盛滿了七情六慾。
「你那天喝醉了,也吃了我一晚上豆腐,那算不算動手動腳?」
其實那天晚上,江山色只是在他懷裡哭了一宿,並沒做什麼。
秦年時這麼說,也不過是想逗逗江山色,讓她誤會誤會也好。
只是現在,他們靠得格外近,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溫熱呼吸,近到他可以看清她那張非常適合接吻的紅.唇,近到他心內有了別樣浪潮。
他情思恍惚,身形微動,想要朝著那張唇靠近。
而就在這時,那張唇,說出了斬釘截鐵的一句話。
「吃你豆腐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侮辱我的酒品,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審美。」
「哐當」一聲,所有的旖旎,都被這張唇打破。
秦年時覺得自己錯了。
這張唇,並不適合接吻。
只適合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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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年時帶著江山色來到了謝新夢的病房裡。
謝新夢笑著看向同時進來的兩人,打趣道:「你們這是,複合了嗎?」
秦年時只沉默,不做聲。
而江山色則平靜看向謝新夢,問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躺在病床上,我就不會動手?」
她沒有那麼善良,逼急了,還是可以做出毆打傷員這種事的。
「怎麼,你們有什麼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嗎?」看在秦年時這幾天日夜不休照顧著自己的份上,謝新夢是鐵了心想要將他們倆給湊一塊。
「有,」江山色一字一句,字字鏗鏘:「人狗殊途。」
聞言,被形容成其他物種的秦年時冷幽地瞥了江山色一眼,毫不誇張,那眼神可以結冰。
正在江山色覺得自己可能被凍傷時,一個電話解救了她。
秦年時的手機響起,是助理找他商談工作上的事,因為比較複雜,他便起身去vip病房外的走廊上接聽。
待秦年時離開后,江山色有些口渴,便拿了瓶礦泉水喝。此時,她看見床頭柜上擺放著一個保溫壺,只覺得眼熟。
「這好像,是江家老宅里的那個。」江山色問道:「我姐來看你了?她什麼時候走的?」
「剛才,」謝新夢語氣平緩:「就在我向她告白后,她就走了。」
正在喝水的江山色嚇得差點沒被嗆死,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臉憋得通紅,格外狼狽。
可反觀謝新夢,卻是一臉淡然,語氣平靜得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似地。
好不容易,江山色才止住了咳嗽,慌忙問道:「你告白?我姐,她……她答應了?」
謝新夢搖頭。
當謝新夢說出「我要的,是男人的位置」后,江明風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神陌生而冷漠,隨即,她沒有再說一個字,轉身步出了病房。
謝新夢明白,這就是最高級的拒絕。
「你還好吧?」看在謝新夢重傷的份上,江山色忙進行安慰:「沒事,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下次放低點標準就好了,人要看清自己啊。」
謝新夢淡淡瞥向她。
這好像,不是安慰。
不過江山色也挺疑惑,因為作為一個剛告白失敗的人,謝新夢的表情未免也太冷靜了。
就在江山色懷疑謝新夢下一秒會情緒失控,嚎啕著拔下輸液管時,謝新夢卻繼續淡聲道:「我喜歡了她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機會告白,你覺得,我會放棄嗎?」
十年?
江山色瞬間對謝新夢肅然起敬,這人居然把喜歡江明風的心思給隱藏了十年,她竟一點都沒看出來!
可想而知,謝新夢是個狠角色,以後得對他恭敬點,怎麼的,也得對他以大佬相稱。
江山色立即擺正了坐姿。
謝新夢微笑著看向瞬間乖順的江山色,笑道:「我和我哥一樣,對喜歡的人,都很執著,所以,你放棄掙扎吧,我哥對你,是不會放手的。」
江山色輕聲道:「他那才不是喜歡。」
謝新夢想說什麼,但最終嘆口氣,將話咽下。
兩人之間的事,得靠他們自己去感覺,旁人說了,也沒什麼大用處。
江山色不想再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哥這幾天都在這守著你嗎?我看他好像很疲倦的樣子。沒想到他對你,還挺有人性的。可是為什麼,你.媽上次還罵他,說他想要害你什麼的?」
提及林蘭情,謝新夢瞬間收斂起了笑容,他垂下頭,臉色暗沉。
就在江山色以為自己又開啟了一個談話黑洞,準備再岔開話題時,她聽見謝新夢幽幽開口。
「因為小時候,我媽認為,我差點因為他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