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提劍跨騎揮鬼雨
太陽升起的時候,總是要以流離而慢吞吞的姿態降臨,在那樣的光景裏似乎歲月都變得幽深而冗長。
它不緊不慢地散發著它的魅力落入在大地上,如天神一般,隻要它出現,它的子民都必須毫無怨言的起身,開始新的一天。
它是主宰者,沒人能抗拒它的力量。
賓客一一入席,輝煌的大殿在一天內就被布置成了氣氛壓抑的靈堂。
各門派掌門人依次上香,表麵上悲痛不已,心裏卻各有各的算盤,在這紛亂的年代,少一個敵人遠遠比多一個朋友重要。
桑諾曦並沒有出席,這不僅是安洛暘的意見,也是安北平的命令。
畢竟,她身上存在的非議太多了,在這樣的日子裏他可不希望再出什麽亂子。
“安長派,節哀順變啊。”泰山派掌門是第一個發話的“歐陽兄生前豪爽大方,這麽多人都掛記著他,歐陽兄在天之靈也一定很欣慰。”
“我們人在江湖,生生死死早已是身外之物了,隻是難免還會感歎可惜啊。”
安北平正襟危坐,向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今天我帶歐陽師弟的在天之靈,感謝眾位的到來。”
“哪裏哪裏,安長派言重了。”眾掌門也紛紛回禮。
安洛暘站在父親身邊,隨著鞠躬道謝。
“隻是,歐陽兄到底是被誰所殺?”峨眉掌門盧鳳若,開始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不明了,屍體被發現時隻剩一句白骨。”安北平如實回答,幸好有身旁的衣物才得以分辨出屍骨的身份。
“這真凶你一定要找到啊,不然歐陽兄可是死的冤枉。”恒山派吳月雄,吳掌門正色道“不過安長派恕我直言……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但說無妨。”
“那個桑諾曦……安兄你怎麽會如此糊塗,收她為徒,說不定此次歐陽兄的死就和她有關呢,傳聞她可是用毒高手啊。”吳月雄見縫插針,小人之意,惺惺作態著。
“是啊,安長派,你們崆峒的事本來我們不該多說,可是收桑諾曦為徒這事真是著實輕率啊。”盧鳳若倒是很誠懇。堂堂一修仙正派,本來就不該收那樣危險的女人為徒。
“師父!明教紀血仇前來吊唁。”柳少涼走上前打斷了這段對話。
安北平眉心微挑,拂了拂胡須“請紀教主,上大殿。”心裏沉重下去,這紀血仇的出現並不是什麽好事。
“是。”
聽說明教的人來了,各位掌門都麵露不悅,紛紛回座位坐好,有的還找借口先離開了。
紀血仇一襲黑袍,袖口是金線秀的花紋,頭戴玉冠,腰間係著天虹寶劍,左右手食指上分別戴著一枚翡翠指環,好一個舉世無雙俊公子的模樣,可惜卻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罷了。
緊隨他身後的是鬼斧和幾位隨從。
“安長派,好久不見啊。”紀血仇合拳問候,嘴角的笑容陰冷無比。
“紀教主,真是別來無恙。”
聞言,紀血仇得意大笑起來“哈哈,我終日在深山修煉,美女美酒作陪,何樂而不為啊?”
“紀教主生性灑脫,敬佩敬佩。”安北平麵上掛著笑容,內心卻做早已做好迎接波濤洶湧的準備。
“敬佩倒不必了。”紀血仇掃視了一眼檀木桌上放著的茶壺與茶杯,麵露不悅“怎麽?今天我們都來為歐陽兄吊唁,無酒無肉,就隻有這苦茶水伺候我們?”
“紀教主。”柳少涼聽不過去這話了“今天是師伯的忌日,大酒大肉怕是不好吧。”
“哼。”紀血仇鼻息裏發出冷哼“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小囉唆質問我了?”
“紀教主。”安北平上前一步“今日就罷了,改日我一定設宴親自請紀教主。”
很多掌門都看氣氛不好,起身紛紛打算告辭,免得牽扯上自己。
可哪知,紀血仇卻將他們通通留住。
“諸位先別走啊。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說的。”他嘴角越發邪魅,頓了頓,打算吊足大家胃口“安長派,你難道不想知道殺害歐陽村的人是誰麽?”
茶水開始漸涼,崆峒弟子一桌桌開始往壺裏續起了熱水。
“哦?莫非紀教主知道些什麽?”安北平心內呼的一沉,他不知道這紀血仇等下將會說什麽,武林各大門派今日都聚在這裏,他可不希望發生難堪。
“我知道真凶,而且我是親眼看見他殺了歐陽村。”紀血仇揚起冷笑,目光尖刻,那桑諾曦能跑得了一次兩次,她就不信她的運氣每次都會這樣好!
在座一陣欷歔。
“昨日深夜,我帶著一些兄弟下山找樂子,正巧撞見了歐陽村被殺害的一幕,在距離崆峒十幾裏的地方,而殺他的人,正是你新收的好徒弟,桑諾曦。”他特地將桑諾曦這三個字念得很重,嘴邊刮起冷風。
果不其然,紀血仇滿意地看到了安北平聚攏的瞳孔,和一片嘩然聲。
聽到這裏,大殿外倚在窗下的桑諾曦,望著深藍的天空打了個哈欠。
“你有什麽證據嗎?”雖然不相信桑諾曦,但身為一派之首,安北平還是要象征性的維護自家徒弟。
“我沒有什麽證據,當時我隻是看到歐陽村全身爬滿了毒蟲後不出幾分鍾便七竅流血而死,歐陽村到底是不是中毒死的,這一點安長派應該比我清楚吧。”紀血仇冷笑,觀察著安北平的神色。
“我父親不清楚,但我很清楚真相。”
這時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安洛暘,緩緩走進了人群中央,她長身玉立,麵色坦蕩。
陽光真是耀眼啊,桑諾曦歪過腦袋,輕輕閉上了眼睛。
“事情的真相就是你,你們明教,殺了我歐陽師伯。”安洛暘語氣不輕不重,卻沒溫度。
“安大小姐,你可別血口噴人啊。”對於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紀血仇頗感意外。
“我說的實話。”安洛暘站得筆直“昨天深夜,我正要入睡,卻聽到了桑諾曦房間有響動,於是便悄悄尾隨她出去,離崆峒十幾裏外,她被你們明教一百多個弟子團團圍住,歐陽師伯是被你們殺害,而桑諾曦為了救師伯,才身負重傷。”
這番言語,讓紀血仇頗感驚訝,顯然對於昨日夜裏之事,安洛暘確實是略知一二的,可她偏偏避開了歐陽村叛變的部分,顯然這女人是想要保住桑諾曦更要保住歐陽村的名聲,紀血仇冷哼,這崆峒到底想要做什麽?!
“安大小姐編的真是精彩,誰不知桑諾曦武功高深莫測,區區幾百人就能讓她身負重傷?況且她深夜不睡,跑下山做什麽?安大小姐你給我個解釋?”
安洛暘當下心裏一沉,這謊言破洞百出,如果她下一句話答不好,很可能將自己也卷進這件事中。
“你們明教人設了什麽詭計你們心裏自然清楚,本來這是本派私事我不想拿到台麵上說,耐不得紀教主固執,她中了你們的埋伏,一開始你說是帶著弟兄下山找樂子,可你們誰見過要帶著一百多個弟兄連夜下山找樂?況且在山腳下我們還找到了你們明教弟子的屍體,說我造謠?那這些你通通作何解釋?我和師伯的關係有多親,恐怕在座掌門也都知曉,從小父親不在的時候,都是師伯來帶我,我怎麽會拿他老人家的死來開玩笑?!”安洛暘一口做氣,字字珠璣,暗暗握緊拳頭,希望這番話裏不會被聽出什麽破綻。
窗下的桑諾曦站起身,笑著拾起地上的螞蚱,離開。
“你處心積慮這麽為桑諾曦辯護,當初你們崆峒又想方設法收她為徒,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聯合起來計劃什麽統一武林的事情呢?”紀血仇眯起眼睛,他實在想不到安洛暘會這麽幫襯桑諾曦,這桑諾曦對崆峒來說,難道很重要?
“紀教主說笑了,統一武林,我們崆峒還沒有這麽宏偉的誌向。”安洛暘隱喻的暗諷著。
“好啊,既然你要撕破臉,那我奉陪到底,歐陽村勾結我明教想要謀權篡位!你可知此事?”煮熟的鴨子,可不能讓它到嘴邊卻飛了。
“紀教主,你嘴裏的事實一會兒變一個,恕我已不能輕信。”安洛暘不屑笑著,悠悠鞠了一躬。
對她這囂張,紀血仇霎時鐵青了臉“歐陽村勾結我明教,我可是有證據,要不要我拿出來給你們看看?”
“就算是這樣,歐陽師伯已逝了,就算他離經叛道,也得到了他該有的懲罰,我們崆峒也不願去追究過多,逝者如斯。還師伯一個清淨罷了。”
一時,說得紀血仇啞口無言。
見勢不妙,鬼斧在紀血仇耳邊低語“教主,不然就告訴他們桑諾曦偷了狂天魔咒的事?”
紀血仇狠狠瞪了一眼這大塊頭,鬼斧真是個榆木腦袋,現在隻是懷疑桑諾曦偷了秘籍,如果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本派秘籍丟了,那恐怕想搶的人比現在還多,完全是給自己多添麻煩罷了。
“紀教主,如果令女口中所說屬實的話,那恕我崆峒以後怕是不再歡迎紀教主的大駕光臨了。”安北平走向前,擋住安洛暘,麵上客客氣氣,語氣卻徒然冷了幾分。
“好,為了一個桑諾曦你們與我明教結下梁子,那我們日後就走著瞧!”沒想到一個殺人狂魔桑諾曦,卻能得到這麽多人的幫襯,還真是小看那娘們了,哼,紀血仇冷下臉,揚起黑袍離去。
明教的人走後,剛剛這些安靜的門派又開始聒噪起來。
“安長派,這明教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您可不能讓他們覺得崆峒好欺負啊。”吳月雄添油加醋。
“本來我們三大正派可以聯合起來滅滅明教威風的,可是你知道,這種沒把握的事,沒人願意做啊,而且據說已經有一個門派歸順到明教旗下了。”
“哪有人歸順明教,你可不要聽人胡說!”吳月雄冷眼。
真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
安北平皺起眉頭,說是名門正派,不過都是一些貪生怕死的小人罷了,生怕粘自己一身灰,躲都嫌來不及。
冷眼道“今日多謝諸位遠道而來,改日我安某一定設宴邀請大家,時候不早,大家就請回吧。”
衣袍在空中有力揮舞,轉身,嚴厲的聲音如雷貫耳“少涼,送客!”